安母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默默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安小夕凑过去,眼神倏地通红。
一只白皙的手臂从胳膊肘开始到手心,全部布满了血迹。
床上的人闭着眼,因为挪动牵扯到伤口,眸子里带着泪。
看着此景,安小夕额头青筋猛跳,一手握住母亲未受伤的位置。
“谁弄的?”
“没有谁,你不是要涂药吗?”
张舒蓉哑声开口。
拿过影后桂冠的女人,即使年华逝去,美人容貌依旧。
安小夕看着这一幕,脑海里蹦出林黛玉临终前睡在榻上的模样,心口割的生疼。
张舒蓉确实感觉自己快死了。
那些照片就是强按在她心里的毒瘤。
不管从前以后,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抹去的伤口。
安小夕红着眼,强忍着将药一点点洒在伤口处。
她告诉自己,别问,别哭。
就这样给母亲涂好药,静静地退出去就好,可她做不到。
看着亲人难受,她就会觉得,这一世自己依旧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母亲忍着药物的刺痛,死死的咬着牙。
药粉上了胳膊,白皙的皮肤顿时红了起来,血液更快的伤口涌出。
“这……这不可能。”
她用的药只有止血功能,怎么可能会更加的严重呢?
安小夕惶然。
她抬头,见母亲的唇已经被咬出了鲜血,眼神模糊。
安小夕眼睛里的湿气再也抵挡不住,她道歉:“对不起,妈妈,我好像用错了药。”
“没……没事。”
张舒蓉嘴里含着鲜血。
她抬起那只近乎麻木的手臂:“妈妈……不、不怪你,我是中毒了,你没用错,沉、沉寒,他很爱你。”
说完,张舒蓉眼前一闪,只觉得心口窒息的厉害,死亡的气息也朝她靠近。
“妈,你怎么了?”
安小夕仓皇的站起来。
身后,安行恩和安行止都哭了出来,脸上已挂着透明可见的泪痕。
“乖,别哭。”
张舒蓉冲她们笑,浑身却无法控制的颤动起来。
这一刻,她感觉呼吸急促,自己肺里的氧气快被抽干,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你们,不准碰我,这、这是来自母亲的命令。”
说完,她直接晕死了过去。
安小夕再也忍不住,不顾母亲的话一把掀开了被子。
下一秒,她直接难受地冲向了厕所。
“小夕——”
陆沉寒抬脚追过去,声音不稳。
安行恩和安行止一看,一个忙着打急救电话,一个忙着拿被子去给母亲重新捂上。
安小夕趴在马桶盖上,整个人跪坐在地上。
满目的红色,将内里的衣服全部染成红色,母亲的肚子上,全是深浅不一的大小挠痕。
安小夕闭了闭眼,紧接着想到那些照片,呕吐不止。
混着血液的照片,上面依旧能看出几分真切。
男人和女人混在一起的艳照。
各种动作。
最让人难受,是那张明显是她父亲年轻时候的脸,而另一方,与安婷婷的脸酷似。
安婷婷。
是她。
不惜以亡母的不雅照,来打击她的母亲。
安小夕眼神冰冷,漱口水整理表情,眼神淬着毒。
救护车很快赶来,一群穿戴严实的医护人员将母亲抬上了车。
一众陆沉寒带过来的保镖开道护送。
一路无言。
只有安行恩忙着和医护人员说明情况。
抵达医院,母亲迅速被送进急救室。
安行恩和安行止讨论后续如何照顾母亲,以及床上的东西要不要收拾的事。
安排好后,安行恩问:“照片的事情,需要着重查事实真相吗?”
“查,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在做假图,连这种黑心钱都干。”
安行止义愤填膺。
“不用。”
身后,一直坐在冰凉椅子上没吭声的安小夕站了起来:“不用查,如果是假的,妈妈一眼就能看出来,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也是。”
安行止凝重的双手屈起,互抱在一起:“我只是不理解,我就在门外,妈妈为什么不开门叫我,中了毒,难道不应该赶快送医院医治吗?”
“照片可能有点问题。”
陆沉寒搂着安小夕的肩头,给她力量。
她联想到一起,嘴里的话脱口而出:“毒药在照片上,她看到那些照片,一面恨着父亲,一时间只记着将那些照片看的仔细。等她发现不对的时候,她已经不想我们看见照片,更不想我们沾上药。”
如果这么解释,就全通了。
再次安静下来。
时间快速的划走。
整整三小时后,手术室的灯仍不见灭。
许涛受陆沉寒吩咐送了饭菜过来,也没有人伸手拿。
好半响,安小夕直起身。
她拿起两人精致的饭盒:“大哥,二哥,寒寒作为你们准妹夫,请的第一顿饭。竟然是让你们吃这种,委屈你们了。”
她将饭盒递到他们手上,又准备了筷子。
被点名的两人一句调侃话也说不出来。
安行恩看着安小夕镇定的眼:“小妹,你比哥哥们坚强。”
他们现在的心,整个都是搅乱的。
安小夕愣了一下,立马朝两位哥哥扬唇:“是啊,都是你们把我照顾的太好,我才能遇事不怕。”
安行恩和安行止强行朝她挤出笑容,给面子的接过饭,打开盖子吃起来。
安小夕看着,松了一口气。
她来到替母亲准备好的病房前,正要进去,听见里面的声音停住了脚步。
里头,高大矜俊的男人正在指挥护工安放用品。
长腿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皮鞋踩在地上,落地有声。
一步一步,都让安小夕更觉得安心。
他亲自指挥,偶尔弯腰听护工的意见,将需要的用品和设施一一完善。
安小夕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那张英挺分明、轮廓绝美的侧脸。
她冲出医院走廊,终于忍不住的狂奔。
一路跑到走廊的尽头,安小夕藏进一个医疗杂货间。
她将门反锁,终于克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是她的错。
学医多年,竟然一时间没能分辨出那是毒药。
是药三分毒,她看似的关心,分明是把母亲往死路上推。
眼泪滑落到脸庞,咸苦的味道滑进嘴里。
她哭的撕心裂肺,却强憋着没发出一丝声音。
她不配,是她做错了事,怎么有脸,有资格让别人知道。
安小夕哭的忘我,直到没了力气再难受,她才随意的摸了摸脸。
开门的一瞬,她呼吸顿住,眼眶再次发红。
门外,正对着她站着一个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