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和苏羡北站在警戒线外，沉入河里的车正在被警方打捞上来，顾淮偏头看了眼河堤路那边没有护栏的口子。
车痕一路从护栏口子到河边，从车痕深浅来看，车速当时应该是很快的，正常的情况下车主是不会开这么快，也不会傻到往河边冲。
从车里抬出一具男尸，年纪大约是三十七八岁左右，顾淮转眸看向苏羡北：“苏先生，看出什么了吗？”
“肚腹鼓胀，手掌皮肤皱缩苍白，是溺死，从尸体浮肿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两点间死亡。”苏羡北也只能说出表面看到的，这个死者是坠车入河的，很奇怪的是死者身体呈现的蜷缩程度，不像是在水里剧烈挣扎过的。
按理他应该在车里要挣扎许久，然后被水压窒息而死，那么他的身体应该会有一些蜷缩程度发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手脚舒展，没有发生过激的挣扎行为。
“那他不会是被人杀了以后，才……”顾淮贴近苏羡北的耳畔小声的说，因为被杀了才掉进河里的，那么自然就不会挣扎了。
苏羡北又看了眼正在被法医检查的尸首：“具体的，要验尸以后才知道。”
如果是活人掉入河里淹死的，口鼻深处会有血沫，腹部里的水量也要更多一些，只要验尸就能查出是否有他杀嫌疑了。
顾淮余光在人群里看到了林琛，看到死者林琛眼眸强烈的微缩了一下，看来是认识死者的。
林琛兴许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将视线从死者身上移开看到了顾淮和苏羡北，顾淮朝他走来：“好巧啊！”
“你们……怎么会在这？”林琛略微有些惊讶，他小叔都离开阜河了，这两人怎么还没走呢！
顾淮看了眼站定在原地，并没有打算走过来打招呼的苏羡北，他没有回答林琛的问题，反而问：“这人你认识。”
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顾淮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林琛认识这个人。
“啊？”林琛不自在的抬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有点儿紧张磕巴的说：“他是……知寒的班主任。”
“呵，路知寒。”顾淮认为路知寒是个无礼又傲慢的人，所以没什么好感，特别是知道了，林扬是因为路知寒才知道了唐意就是苏浅意后，他就更加不喜欢路知寒了。
苏羡北花了那么多精力想瞒住的事，结果被路知寒一幅画给全毁了，他们去找了路老师，却忽略了路知寒那个闷葫芦。
可谁又知道林琛居然是林扬的侄儿，也难怪苏羡北连看都没多看林琛一眼，可不就托了林琛和路知寒的福，唐意的秘密才被揭开。
“我小叔都跟我说了，知寒他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林琛染着几分愧疚的目光看向苏羡北，他们谁也没想过将唐意藏在阜河的秘密撕开。
林琛低垂着眼眸，诚恳的说着：“知寒知道唐意出事了，他其实挺难过的，他很欣赏唐意的。”
他真的是第一次看见路知寒露出悲悯的眼神，那样一个情绪息怒不喜于露面的人，却在听到唐意死后，震惊的连身体都微缩了一下。
“这不重要了。”顾淮并不会因为林琛的几句话，就改变他对路知寒的看法，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这不重要了，反正离开阜河后，他们就是没有交集的人了。
林琛轻抿着唇瓣，知道说再多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叹了口气说：“我先走了，你帮我跟苏法医说一下，抱歉。”
他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来，对顾淮说：“知寒并不是个傲慢的人，他很善良的。”
为什么要对一个今后并也许不会有交集的人，替路知寒辩解呢，林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对每一个误解路知寒的人都说上这么一句话。
因为路知寒真的是个很乖很善良的孩子啊！
顾淮唇角勾起一抹轻笑，转眸看了眼被盖好白布的人，低语道：“善良，我看倒不一定。”林琛看到路知寒班主任尸首的那一瞬，眼神明显的不太对，意外下藏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他走回到苏羡北的身旁：“苏先生，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路知寒的班主任，我想晚一点走，何警官不是在那吗？我们可以了解下案情，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苏羡北微微轻蹙着眉头，沉着声音问：“你对路知寒很有兴趣？”
“瞎说什么呢！”顾淮压低嗓音在苏羡北耳边，暧昧的说：“我只对你有兴趣。”
“你……”某个字的重音，让苏羡北耳垂上瞬间爬上一层绯红，这人怎么满脑子都是少儿不宜的东西，他真的一开始被这张看似单纯的脸给骗了。
苏羡北提出想了解下汽车坠河案件，何警官也没有拒绝，他知道苏羡北是个很优秀的法医，除了周海林的杀妻案，他这还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调查这样的大案件。
死者姓高，是第四中学高一三班的班主任老师，昨晚和朋友们在KTV喝酒以后，十二点左右开车离开的。根据死者昨晚一起玩的朋友所提供的信息，死者昨晚的确喝的不少，有朋友劝他打车回去，可死者坚持要自己开车回去，放话说自己没喝醉。
从尸检的结果看来，死者体内含有酒精，内脏有淤血，口鼻深处有少量血沫。尸僵出现的比较早，断因是在溺死过程中进行过挣扎抽搐，肌肉发生剧烈运动能量丧失多引起的尸僵早现。
从目前调查和尸体检测的结果上，何警官初步推断是因为喝醉导致的神智不清，从没有护栏的口子冲到河里溺水而亡的。
“何警官，我们可以去看下死者尸首吗？”顾淮的提议倒是让何警官惊住了，毕竟死人尸首旁人看了是会害怕的，苏先生身边这个男生倒是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苏羡北是没有办法拿解剖刀的，他只要一拿起解剖刀就会想起妹妹插在胸前的那把刀，他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跟着顾淮去看一看，只是看。
毕竟他从事法医工作四年多，多少是有想去探索尸体呈现的真相，死人永远不会说谎，他们身前想表达的，都会在死后的身体上表达出来。
看了死者尸身以后，苏羡北神色明显凝重了许多，何警官知道这人一定看出了什么。出来以后，他赶紧询问：“怎么样，苏先生？”
“死者腹部的水量比活人坠河的少，比死人坠河的多，身体既然在溺水中强烈挣扎过，但肌肉并没有达到剧烈运动，该留下的状态。”苏羡北的专业程度明显是高于阜河这位法医的，他只是巡看了一圈，就找到了被忽略的细节。
苏羡北的话，让何警官懵了一圈：“那他到底是死了以后掉入水中的，还是活着掉入水中的呢？”
顾淮摸着下巴，对苏羡北这句话展开了思考，一下就给想明白了：“应该说他不死不活，是活人，但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掉河里的活人，是死人，但又没死透。”
“所以，很有可能是他杀。”
“他杀？”何警官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倒希望这人是喝醉了自己冲河里死的，这他杀又要一个个去调查的，实在是麻烦，可不调查又没法结案，早知道就不答应这两个人掺和进来了。
如果顾淮知道这位何警官内心的想法，恐怕气得要直接骂人了，身为刑警知道死者有可能是被害的，不想着抓凶手，居然觉得麻烦。
死者高老师在去见朋友之前，下午的时候还去了他学生路知寒的家里，听高老师朋友的描述。高老师和几位朋友吃晚饭的时候，心情就不太好，好像是因为下午见的那位学生闹的有点儿不愉快。
第二天，顾淮和苏羡北跟着何警官到了庭院，看到他们出现在这，路远脸上露出惊讶：“苏先生，顾同学，你们还在阜河啊！”
关于唐意的事，路远听林琛说过了，他本来答应苏羡北瞒住这件事的，结果没想到因为林琛和知寒，还是让人知道了，而且对方还是从宁城来的警察。
“嗯，我们留下来帮何警官一点忙。”顾淮笑着说，他视线往石榴树下看了一眼：“唉，路老师，路知寒呢！”
“他啊，应该在楼上吧！”路远微笑的回答，然后转而问何警官：“这是怎么了？”
何警官正和路远说来意的时候，路知寒拿着画板从廊道的转角处走来，他漠然的瞟了眼葡萄架下茶桌的众人，就将视线收回去了。
“路老师，我有些问题要问下您儿子。”既然昨天死者来见了父子二人，那么当然都要询问一番的。
路远朝路知寒招了招手：“知寒，过来。”
路知寒放下画板，沉默地走了过来，目光没有看何警官，反而看向顾淮和苏羡北，眉头还微微皱了一下。
顾淮认真的注视着路知寒，知道自己班主任昨晚坠河死了，那双清冷的眼眸并没有流出多少情绪，骨节分明纤长的手指轻捏住了自己的衣角，视线低垂的看向地面。
看不见路知寒的神情，但顾淮从他细微的动作看出，路知寒有点儿紧张。听到班主任死的消息，他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震惊，可双肩轻颤的那一下已经体现了。
震惊是很正常的，可他为什么还会有点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