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通幽的小巷深处,庭院里布置着水榭楼台,浓郁南方风味的一家私房菜馆,服务员将三人引到包厢门口。
苏羡北落座,顾淮没有坐他旁边那个位置,选择坐在了他的对面,他喜欢在那张清冷的面容上发现不同的细节。
菜上得很快,一盘盘端上来,狮子头,酱排骨,平桥豆腐这几道菜顾淮都在苏羡北家里吃过,元叔做饭的口味都是跟着苏羡北来的,这些都是他爱吃的,而这些菜都是沈然点的。
沈然对苏羡北很了解,顾淮心中莫名有几分沮丧,他应该在爸爸第一次和他提到苏法医的时候,就应该好奇的了解一下。
不过他那时大概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和对面这个人会遭遇同样的境遇,失去唯一至亲,世间只剩下孤独的自己,找寻凶手成为他们最重要的人生目标。
“他们家的桂花酒,特别好喝。”沈然将白瓷小酒杯放在顾淮的面前,给他倒了杯蜜黄色的酒,一阵清浅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顾淮低下头去,抿了一口桂花酒:“哇,沈老师,这桂花味好浓,没想到这大夏天的还能喝到这么清醇的桂花酒。”
“醇厚柔和,这是他们家自酿的,每天只上十小壶,要预约才能喝到。”沈然端起酒细品着。
“苏先生不喝吗?”顾淮放下酒杯对苏羡北笑道,沈然边笑边摇头,轻啧一声:“他啊,是个一杯倒,这有后劲的酒可千万别让他碰,否则会出大事的。”
顾淮瞄了眼对面的苏羡北,在想这样一张不染世俗的脸,喝醉以后到底是什么模样呢,他倒是有几分期待,心中暗暗种下个坏心思来。
“要喝一杯吗?”沈然故作打趣身旁的人,壶沿要碰到装着茶水的杯子时,被苏羡北无情的冷瞥一眼,他哈哈一笑,转而给顾淮倒了一杯:“你小子酒量还是不错的。”
顾淮端起酒杯,看到酒很难不想到父亲,随口一说:“沈老师,我酒量比起我爸,那是差多了。”
一提到顾三水,沈然脸上的笑一点点凝固了,仿佛再也笑不出来了,抬头看向顾淮的那个笑容都是硬挤出来的,他垂下眼眸,眼里的失色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的指尖轻抚着白瓷酒杯的杯沿,眼睛盯着蜜黄色液体上漂浮的那朵融开的桂花,认真的口吻道:“这警方找那个人,找了三年都没找到,你们说他,是不是算一个完美的罪犯呢!”
沈然抬起头,恢复往常温和的目光和苏羡北撞在一起,他看见那双凤目里噙着丝丝恨意,声音冰冷的否认:“他不是。”
“沈老师,这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的罪犯,只要是人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顾淮放下手中的筷子,嘴角勾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来:“一个杀人如麻的罪人,可配不上完美这个词。”
在顾淮看来,从苏浅意的尸首出现出现在津江分局,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开始,神的礼物根本就不是想当什么完美罪犯。
他在藐视着谁,他又是想让谁找到呢,杀人的游戏也许结束了,他现在是和这些想找到他的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呢!
可猫这么多只,他又真的能逃掉吗?
“呵呵……也是,他怎么配得上完美这个词呢!”沈然呵呵一笑,仰头将手中的桂花酒灌入嘴中,这清甜的桂花酒好像不怎么甜了呢!
一提到神的礼物,苏羡北的神情酒不好看,顾淮和沈然聊起班里在医院实习的同学,氛围轻松了很多。
苏羡北默不作声,安静地吃饭听身旁两个人在聊天,顾淮脸上的颜色在他的眼里一点点变化着。
一壶桂花酒空空如也,沈然喝酒是不显脸的,倒是顾淮脸红扑扑的,活像女孩子扑了两坨腮红上去,在搭配他那张笑脸,少年可爱的气息展露无遗。
今天是周末,沈然每个月的这天都会去城三十公里外的情人海湾那的复活教堂,他并不是一个信神的教徒,去教堂,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沈然走了以后,顾淮需要收拾行礼搬去别墅,苏羡北随着去了他家。
顾淮的家里是那种中规中矩的装修,一室三厅的房子没有多少特色,但到处都弥漫着小家庭的温馨。
客厅的电视机上挂着一张全家福,苏羡北抬头凝视着,清冷的眸子里不由透出几分羡慕来,这样一张完整的全家福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
如同顾三水所说的,顾淮和他的母亲长的很相像,清澈灵动的大眼眸,笑容极富感染力。
照片里的顾淮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他坐在顾三水的肩膀上,一只小手拉着妈妈的手,另一只小手对镜头比了个耶。
因为缺了颗门牙的原因,笑起来治愈又有几分搞笑,他猜测顾淮小时候应该挺调皮的,现在也挺调皮的。
苏羡北将目光移向正在背对着他收东西的顾淮,大概是感受到了背后的眼神,顾淮回过头来,站起身走过来,微微仰头看向墙上的全家福。
“我小时候和班里小朋友打架,被人家推倒在地上,磕了一下把门牙给磕没了。我妈一直安慰我说,那门牙本来就是要脱落的,我呢,反正认为是那个人把我牙打掉的,然后找机会也把他的门牙打掉了,哈哈……”
顾淮大笑着,他向来是个别人招惹他一下,他就一定会招惹回去,最好的是谁也别招惹谁。
“无聊。”苏羡北偏过头,视线转向窗户的蔚蓝天空。
“苏先生,你小时候是不是和现在一样啊!”顾淮好奇的看向身旁的人,这人小时候总不会也是这样寡淡清冷吧,小朋友都是活泼可爱的啊!
几只飞鸟从不远的梧桐树前飞过,苏羡北沉默的看向那被夏风拂起的大片树叶。
他的童年生活从没有发生过顾淮这样有趣的事,小朋友都害怕他,身边的人都怕他,连自己的父母也是。
母亲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这是造什么孽了,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怪物来?”
她打他,骂他,冷漠他,无视他,父亲有各种外遇,母亲也认为是他的原因。母亲连去世的时候都在用虚弱的语气质问他,为什么是个怪物,他又该去问谁,没有人告诉他。
母亲去世的半年后,五岁的苏浅意出现了,她拉着他的手,奶声奶气的说:“哥哥不是怪物,哥哥是天使,小意不怕哥哥。”
她说他是天使,她说不怕他,十几年以来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不怕他的话。
“苏先生?”顾淮轻唤着身旁人,苏羡北沉默的几分钟里,眼眸的神色一直在变化,懵然,一瞬的明亮,最后眼神落寞。
苏羡北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看了眼地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快去收拾。”
“哦!”顾淮撇了撇嘴,继续乖乖的收行礼,不告诉他,那他只好以后自己去发现咯,身为心理医生,当然要对自己的病人足够了解才是啊!
顾淮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全家福,他在想苏羡北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下呢! 家里只有他和妹妹苏浅意的一张照片,似乎对父母的感情很淡然,可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却感情独深。
除了神的礼物,他看起来对所有事都那么漠然,如此寡言冷语,脸上也没有多少喜怒,他看起来冷傲又那么孤独。像极了在暗黑深林中独自行走的人,手里连盏灯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去走。
望着苏羡北清瘦的背影,他想多了解一点这个男人,不管是为了清除他的心理障碍,还是因为某个原因,他要靠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