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你们公司的老外刚来中国时，是不是也这样用筷子的？”
米雪还没说话，Kate快言快语道：“其实也不是的，他们在本国的时候就经常吃中餐日餐，筷子都用得很好了。”
米雪看着周一笨拙地跟面条作斗争，小声建议其实用叉子也可以的。她的视线从Kate面前的空碗转移到了她的脸上，又飘回空碗。
“啊，周先生，那个我吃好了，我先走了，给你们腾地方。”Kate麻利地把自己的餐具纸巾一并收走，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做的是助理的工作，该有的眼力见还是要有的。
“没关系，你坐你的。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周一挥挥手示意Kate坐下，说：“关于教学部的人工智能应用问题。”
周一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app录下了Kate的回答，准备下午和米雪一起讨论。
Kate是个爽朗的女孩子，说话语速很快，加上刚才吃了辣的热干面，话说多了嗓子难免有点干，说着说着就咳嗽了起来。
她用纸巾捂着口鼻连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每次pm2.5超过200，我就嗓子难受。”
“公司附近新开的奶茶店有罗汉果茶，对嗓子好。”
周一说道。他碗里的面也快吃完了。
“是吗？啥样的？我还没见过罗汉果呢，是不是长得和胖大海差不多？”Kate问。
周一摇摇头：“不是。你们老大发了个罗汉果茶的朋友圈，你可以上去看看照片就知道了。”
“是吗……”Kate手速很快地打开了朋友圈，“咦，怎么没有……周先生，你确定老大有发吗？”
“我确定。”
周一也掏出了手机。
两人开始隔着桌子找朋友圈里的照片，而照片的始作俑者却在火速删帖。
上午，米雪给贴了便利贴的罗汉果茶拍了一张照片，发圈配文：
字不错。
周一评论：只是字不错？
米雪回复：嗯……茶也不错。
只不过，米雪发圈的时候点了‘仅周一可见’……
“咦，我这怎么也没了？”周一翻了半天朋友圈也没找到，他抬眸看向米雪想问她怎么回事，只见米雪把手机放回包里，淡定地说道：“你可能记错了。时间不早了，回公司吧。”
在回公司的路上，周一还在纳闷，自己复印机一般的眼睛和大脑今天怎么会出错呢？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午饭后，周一和米雪在她的办公室讨论教学部的人工智能应用。
其实曼哈顿英语早已经在学习系统里加入了语音识别功能，用来分析判断学员的发音并纠正。而通过和Kate的沟通，周一认为教辅学习服务这里更需要人工智能。
学员报名后，除了和老师面对面上课之外，还有Study Adviser学习指导负责答疑、跟踪、辅导，学员对SA的服务质量好坏，直接关系到他们是否续费或介绍朋友来报名。
“SA的工作连996都不是，他们都是007。学员在任何时刻都有可能在学习，当他们遇到问题时，他们希望第一时间可以联系到自己的SA，所有问题马上可以得到解决。可是每个SA平均要带至少100名学员。”
经过一段时间在曼哈顿的调研，周一对这里的情况十分了解了，从报名到现在，除了销售Kobe，其实他还没见过自己的SA。
不过，他没跟米雪提。他不是以客户的身份来找她投诉的，他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来帮她解决问题的。
“这是我们长期以来最头疼的问题之一，也是SA离职率居高不下的原因。新旧SA交接不顺利，又导致学员的服务不及时，整个是恶性循环。”
米雪揉着太阳穴，今天刚给一个SA的离职流程签了字。
“如果每个SA的微信里加上人工智能小助手，常见的问题可以由ai第一时间解决，比如上课时间查询、哪个单词不认识之类的。SA上课时间或下班时间可能无法做到及时回复，但是ai可以。”
“这个可以极大地减轻SA的工作压力，还有呢？“
经过之前的会议，米雪对ai的期望值已经是越来越高了，她知道，肯定不止这些功能。
“ai还可以搜集整理学员的过往学习内容、学习习惯、不足之处，有针对性地推荐课程和订课时间段。不仅如此，类似情况、水平的学员会被ai分配到一节课里，增加课程资源利用率，也避免了同一堂课学员水平不一的情况。”
周一正侃侃而谈时，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快递。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周一一边接起了电话，一边开始套羽绒服。
到了楼下，他和快递小哥接上了头。
快递小哥把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让他签字：“你要是把地址具体写到是几楼，我就送上去了，省得你跑下来。这是个小东西，又不沉。”
“没关系，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买东西了。”
周一一边签字一边随口答道。
快递小哥突然一副‘懂了’的表情，脸上浮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嗯，看这个盒子不大就知道了。兄弟，玩得开心！要说物流速度，还是我们JD最快，不耽误事儿！”
“谢谢你。再见。”
周一进了电梯，还在感概，没想到上午下单，下午就能到，这速度的确不耽误事儿。
进曼哈顿前，他把箱子撕开扔了包装，把里面的东西放入口袋，又拉上拉链，这才进了大门。
他去米雪办公室找她，却发现她人不在。
手机上有她的一条微信：
米雪：临时有个紧急会议，不要等我。
周一在校区里没有找到米雪，于是他回了极致智能继续工作。
到了晚上9点，周一开车路过曼哈顿英语，看见楼上还亮着灯。
他把车停到曼哈顿英语所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然后坐电梯上楼。
周一推门而入的时候，校区的灯都已关闭，只有前台区域的沙发顶上还有一盏米黄色的灯亮着。
米雪正一个人坐在灰色的沙发上，看着手里的手机，神情落寞。
周一以为是自己来晚了，她不开心了，便先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来晚了。今天我把车停到了地下车库，我们可以坐电梯下去，没那么冷了。”
“周一，我今天心情不好。”
米雪幽幽地说道，手指摩挲着手机。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来晚了……”周一的声音里透着慌乱。
“跟你没关系。”米雪指着侧面的沙发示意周一坐下，垂眸轻叹道：“今天一个SA的离职流程刚走完，教学主管也提了离职。”
今天下午，就在周一下楼接快递的时候，教学主管找到了米雪说要和她单独谈谈。
其实，米雪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从教学主管官宣怀孕那天起。
她已经因为孕吐请假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校长，我29岁了，明年就30大龄产妇了。这个孩子不能不要，我老公叫我辞职养胎，等孩子大了再上班。”
刚刚升到主管一职的Cindy对米雪说道。由于连日孕吐不止，进食困难，她脸色蜡黄，眼底透着厚厚的乌青色。
“真熬不动了……校长，你也抓紧吧。你不是也结婚了吗？”
Cindy是公司的元老，她刚来的时候，还见过米雪的老公来接她下班。
“我已经离婚半年多了。”米雪说。
Cindy闻言愣住了。怪不得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见过米雪的老公。而米雪，像个单身女人一样朝九晚九，恨不得一周七天都在公司。
所有的大大小小的节日，米雪都一个不拉地和同事们参加团建到深夜，连自己的生日都不例外。
以致于后来的新员工都认为，米雪是单身。
“不能等新主管到岗再走吗？”米雪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Cindy苦笑一声，把医生开出的病假条给她看。
事关人命的医生笔迹触目惊心：先兆流产，建议在家平躺休息。
周一听了米雪的陈述，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公司男员工多，公司福利待遇很好，经过n轮面试好不容易进来的人，不会轻易离开。他进公司以来，自己的团队只是在加人，从来没有人离职。
“米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有主管离职，一切困难都会过去，只不过最近要忙一些，得亲自带教学部。”
米雪站起来，故作轻松地笑笑。其实，说不说，问题都在那。只不过，有人听她讲，她的心情变得舒畅了些，通透了些。
“办法总比困难多，对不对？”
她笑着对周一说。
“对。老大不会被这些困难打倒的。”
周一学着Kobe和Kate，也称呼米雪‘老大’。
“不要叫我老大。他们这么叫就算了，你为什么也这么叫，你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我可不是你的老大。”
米雪说着，按了电梯按钮。
进了电梯，门关上后。米雪又转头对这个比她高出一头半的男人重申：
“我不是老大，我还年轻。”
今天，真被Cindy刺激到了。
大龄产妇……
女人30+就等于又老，又大，一无是处了吗？
周一看着米雪倔强的背影，感到有点好笑，又有点怜惜。
原来，白天一脸严肃，故作强势的米老大，到了夜晚也有脆弱的一面。
这样的她，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