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回老家这些天，一直都没有跟周一联系过。没了工作上的往来，发微信似乎也没什么正当理由。
况且，这些天，他连每日的晚安也没再发了。
也不奇怪，大过年的，肯定得和正牌女友在一起。她这样的冰山，撩不动就算了。
米雪陪着父亲看春晚，电视上歌舞升平、热火朝天她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手机，一次一次点开和周一的对话框。
没有新的未读信息。
她退出和他的对话框，进了无数个群抢红包，然后又复制了一条拜年信息，一个一个粘贴到对话框里单独发送。
有的重要的领导、客户，最好是带上称呼，直接群发复制信息并不合适。
通讯录里几百个人，一个一个理过去，这无聊的事情真的比嗑瓜子还杀时间。
从a开始，一直理到了z。
周一又一次来到了她的眼前。
她犹豫了一下，正想跳过，手机突然连续蹦出来几条微信，其中一条上‘周一’两个字一闪而过。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大型歌舞节目，民族唱法的女歌手穿着华丽的服饰引吭高歌，身后几百名舞蹈演员带着春天般的幸福笑容变幻着队形。
周一的座驾sailfish，百公里提速需要3.3秒。而此刻，米雪的心跳飙升到120，只花了女歌手眨眼的工夫。
她咽了一下口水，点开了周一的对话框。
没有长篇大论复制粘贴的吉祥话，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语音。
她看了一眼聚精会神欣赏春晚的父亲，悄悄拿起手机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点开那条语音。
周一：“米雪，新年快乐！”
语音很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振奋。
Michelle Mi：“新年快乐，周一。”
这样就，结束了？
米雪握着手机，望着书桌上的sailfish车钥匙。要不要跟他说一声？
周一：“回家感觉怎么样？家里还好吧？”
Michelle Mi：“还好。你呢，过年放假了没出去玩？”
她想问的是：你没和女友约会？
周一：“唉，我参加的人工智能协会趁过年放假组织了一场在线培训，叫我当讲师，我白天备课晚上讲课，根本没时间出门。”
Michelle Mi：“那你现在跟我聊天不是耽误上课了？”
周一：“今天是除夕，不上课，这是唯一的一个没课的夜晚。想和你多聊会。”
这听起来像情话的句子，他倒是说得语气很坦然。
两人漫无目的地发着语音信息，却没人想要提出直接视频。
他们从春晚的节目聊到中学时代门口的小吃店，从老家的变化聊到北京的天气，不知不觉中聊到了12点。
周一：“新年到了。现在才应该说新年快乐，刚才我说早了。我是第一个对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吗？”
Michelle Mi：“嗯。”
小区楼下，有人在偷偷放炮，也就响了一两声就没了下文。如今的年味，越来越淡，只剩下春晚在苦苦支撑。
不过，只要是和家人、爱人在一起，便是最温馨的春节了。
米雪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把腿塞在暖和的被子里，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Hello Kitty毛绒玩具。Kitty猫的毛毛蹭着她的脸，软软的，痒痒的，却很舒服。
周一：“新年有什么flag要立？”
Michelle Mi：“年度、季度、月度业绩指标要报给你吗？”
他发来一个憨笑的表情。
周一：我有flag，但是我不知道能否实现。需要你和我配合才能达到目标。
这条，他发的是文字。
Michelle Mi：项目管理啊，我有PMP证，应该没问题。我会全力配合你。
周一：Thank you in advance（提前谢谢你了）。
米雪的打字‘你的车钥匙在我这’还没输入完毕，对方先发来了一个‘晚安，好梦’。她一看时间，好家伙，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聊了这么久了吗？
车钥匙的事，回京后再说吧。
回了个月亮的emoji，米雪的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是回家这几天以来睡眠质量最好的一晚。
2月的最后一周开始了。节后返工仅仅一周，米雪就已经把自己调整到了工作状态。今天是星期一，下午有个团单要谈，客户会来中心参观环境了解课程。如果这个单谈下来，2月、乃至整个一季度的业绩就稳了。1月是春节前的淡季，也是一年中培训业最惨淡的时候，2月又被春节假期浪费掉整整一周，1季度的业绩，全看这个团单了。
加油，米雪！
这个单十分重要，米雪打算亲自谈，后续由Kobe跟进。
她打完确认电话，和团单客户约好时间后，打开电脑开始查看今天学校的课程和教师排班，思考到时候如何结合授课现场为客户进行推介。
可是，学习系统死活打不开，首页是一片空白。她刷新了几次网页都是如此。
这时，赵晓川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语气十分慌张：
“Michelle，大事不好了，学习系统崩了，技术部说经理还在飞机上，他们已经在全力修复。学员们已经炸了，SA快要招架不住了！”
系统崩盘，意味着无法预习和复习，无法查看课表和订课，整个学校运营全面瘫痪！
不仅学生不知道上什么课，连老师也不知道被排了什么课……
没有确切的系统复原时间，好不容易约好的团单客户下午要来……
米雪望了一眼校区里愤怒的学员和点头哈腰努力安抚的SA们，语速很快地交代赵晓川：
“让前台给在场的每一位学员送一杯免费咖啡；安排老师们按照在校学员级别上免费大课，每小时高中低三个级别都要有课；系统恢复后，免费为学员重新预订今日未上课程。”
“好，那系统今天恢复不了怎么办？”赵晓川问。
“先把学员安排好，系统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米雪打开办公室的门，准备穿过吵吵闹闹如同春运火车站的前厅，还没走几步，被一名女学员拦住了去路。
“Center Director……”她念着米雪工牌上的职位名称，随即招呼其他学员一起围攻米雪：“你们快过来，我们嚷嚷了半天，要他们领导出来，他们说领导不在，这不骗人的吗？她明明就在学校里！”
越来越多的学员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道：
“这系统怎么回事？我专门请假一天来这学习，误工费你们给出吗？”
“昨天报名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的，什么每天都有课，什么公司要在纳斯达克上市了，ai人工智能系统，智能个屁！退费！”
“这学校管理真成问题，早知道应该报名那个白金汉宫英语了！”
米雪站在人潮汹涌的漩涡中央，百口莫辩，她踮起脚尖四处寻找副校长赵晓川的身影，发现他如同人间蒸发般无影无踪。
“大家静静，我是曼哈顿英语中关村分校的校长Michelle，非常抱歉今天由于学习系统故障给大家带来了不便。我们正在全力修复中，在系统恢复正常前，今天的课程全部免费，请大家找自己的SA选课上课。另外，每人可以到前台领取一杯咖啡。谢谢大家！”
米雪说完，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半天没有起身。
待围观的群众散去，Kobe连忙冲过去扶起了米雪，让她坐在前厅的沙发上稍事休息。
“老大，销售部今天全力支持教学部，我们全员帮助SA安抚学员。英语好的，也给他们开小灶讲课。您别太担心。”
“销售工作照常进行。退费倾向学员要好好安抚。赵晓川呢？”米雪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啊，没看见。”Kobe答道。
这个赵晓川，平时没少向自己献媚邀功，到了关键时刻，人影都不见一个。米雪只得亲自去各部门通知了一下今日工作要点，大家很快忙碌了起来。
米雪回到办公室，给技术部打了个电话询问系统修复进度，对方答复说原因尚未查明，恢复时间未知。
她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距离团单客户到访还有7小时。
“老大，周大侠来了。”Kate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将门打开，周一闪了进来。
他开门见山：“我都听说了，技术部办公室在哪，带我去。”
米雪瞪了Kate一眼，她吐了吐舌头先逃跑了。
“周先生工作很忙，我们公司的事情不应该麻烦别人。”米雪微笑着表示拒绝。
“我的工作我可以加班搞定，我既然能来，就是做好了合理的安排。技术部在哪？”他用严肃认真的表情看着她的脸：“我也是学员，系统不修好，我也要求退费。”
米雪抬了一下眼皮定定地望着他，那表情就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一秒怂了：“我不退费……最多投诉一下……”
“走吧。”
米雪带着周一来到了同一栋楼18层的总部，技术部在那里办公。
由于以前的工作接触，周一和技术部门员工已经很熟悉了，很快他就开始了修复工作。
米雪回了校区，各部门按照刚才的部署正有条不紊的工作着，学员的情绪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赵晓川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前一副忙碌状。他一直盯着电脑，没看米雪。
午饭时分，她订了外卖拿到了18楼，发现只有周一一个人在那。
“怎么他们都跑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干活？”
米雪有点气愤地把外卖袋子往桌子上一摔，力气大了点，少许汤汁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