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得天亮,袁完我已经不记得梦中发生的事情,天醒得比他早,身上披着一件不合适的大氅,抱着腿蹲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袁完我微微一笑,不知为何,一觉醒来,昨晚那种心烦意乱莫名地消失了,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的,连带着他的心情也非常好,揉了揉天乱糟糟的脑袋,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
山洞外风雪稍歇,灰蒙蒙的天空也出现了一丝光亮的色彩,此时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天非常懂事,也许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成熟地让人有些心痛,他默默地把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双手递给袁完我。
袁完我没有接,摇头笑道,“你披着吧。”
天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只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大氅紧紧地裹在身上,跟着袁完我走出山洞。
袁完我边走边做扩胸运动,他很久没感到这么神清气爽了,仿佛昨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蜕变,让他感到极为舒畅,虽然那股危险预兆依旧在紧紧追缠着他,但是不知为何,他莫名地感到底气十足,不再像昨晚般患得患失。
“你似乎与昨晚不一样了。”天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袁完我手搭凉棚,眺望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原,平静地说道,“每个昨天都已经是过去,享受当下,迎接未来才是最重要的,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共勉之。”
天闻言一愣,只不过天性早熟的他并没有接过话茬,继续扮演小跟班的角色。
突然,天感到自己的身体一轻,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骑在袁完我肩膀上了,他当即想要挣扎下来。
“别乱动,你的速度太慢了,这样干耗着,恐怕走上一年也走不出科罗雪山,所以你要坐稳,掉队的话我可不会再管你。”袁完我淡淡地说道。
天默然不语,长满冻疮的小手不自觉地抓紧袁完我的衣服,努力保持好身形,眼眶突然发酸,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明明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心里却有股异常的暖流流过,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让他本能感到不适应以及有些恐慌。
袁完我能感受到天瘦弱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他缓缓地开始启动,如箭矢般从原地跃起,落地之后就是五十多米外,天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怕智商再早熟,也依旧没有完全摆脱孩童心性,骤然遇到这样的刺激经历,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这时候他才像是一个十一岁孩子的真实表现。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妙,袁完我对于天这个苦命的孩子天然有好感,或许是他们之间都经历过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引起了袁完我的同病相怜。袁完我是已经经历过了,而天是在正经历着,潜意识中的遗憾,使袁完我不知不觉对他多加照顾,否则找怎么可能让他骑在自己肩膀上。
袁完我能想通这一切,却没打算对天解释,因为他知道天还没对他完全解除戒备,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在这个人不如猪狗的世界里,不谨慎点,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所以袁完我想让他自行领悟,言传身教,让他重拾对生活的希望,明白到哪怕再苦再难,也可以有值得留恋的事物,不要轻易放弃希望。
一大一小两人在雪原上奔驰,多亏现在的科罗山脉不是几万年后的阿巴斯雪山,没有那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积雪以及致命的森寒,否则境界暴跌的袁完我是不可能这么轻松地赶路。
天黑之后,袁完我二人八百公里之外露营,不是他速度不行,而是再快的话,天会承受不住风压,所以袁完我刻意控制速度。
这次赶路虽然匆忙,但是幸好科罗山脉的气温不像后世般冰雪严寒,一路上能遇到不少没冬眠的野兽,甚至一些低等异兽也是经常能看到,所以食物是不需要担心的。
袁完我和天赶了一天的路,都感到疲惫不堪,吃完晚饭之后直接休息,一夜无话,天亮之后继续赶路。
一个月之后,两个野人般狼狈不堪的人影正在软糯的雪地上亡命奔袭,两人都顶着一头鸟窝般凝结住的乱发,脸上布满了污垢,身上披着御寒的兽皮,小‘野人’跨坐在大‘野人’肩膀上,不时回头查看情况,嘴里大呼小叫着。
大‘野人’布满污垢的脸孔已经看不清他的长相,嘴唇干裂,胡子拉碴着,除了犀利坚毅的眼神之外,其他的基本与传说中的野人无异。
一大一小两个‘野人’是在逃窜,不逃窜不行啊,他们惹上了雪原上的真正主宰,一头二级巅峰异兽魔音雪羚正在两人身后穷追不舍,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彻底把魔音雪羚惹毛了。
魔音雪羚是生活在寒流地带的异兽,以身轻如燕,踏雪无痕著称,体魄强悍,天赋本能致命魔音更是杀人无形,可在百米外活生生震碎猎物内脏,乃是雪原上非常不好惹的角色。
最关键的是,魔音雪羚是少数群居性的异兽,比之噬脑猴群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后世有一条共识,宁愿去招惹一头四级异兽,也不愿招惹魔音雪羚群,因为那可是一大群的二级巅峰异兽,一旦被魔音雪羚群盯上了,无疑是在死神的勾魂簿上留了姓名。
魔音雪羚很少会出现像现在这样落单的情况,只是即使是落单的魔音雪羚,依然是不好惹的角色,至少对两个‘野人’来说,是无法匹敌的噩梦。
“小王八蛋,看紧点啊,被追上来大家都要凉凉!”大‘野人’气喘吁吁地喊道。
小‘野人’闻言揪住大‘野人’耳朵嚷嚷道,“老东西跑快点,知道后面危险还慢慢吞吞的,赶紧再快点啊。”
严格来说,大‘野人’的速度并不慢,起码时速超过100码,只是他速度不慢,身后那头魔音雪羚的速度更不慢,正在后方穷追不舍,时不时从嘴里轰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音波,炸得两个‘野人’活泼乱跳,苦不堪言。
两个正在亡命逃奔的倒霉鬼,分明就是袁完我与天。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两人逐渐熟悉,天早熟聪慧,袁完我也刻意照顾着这个同病相怜的小家伙,一点一滴地建立交情基础。
一路上,袁完我负责狩猎,天则懂事地帮忙处理猎物,烧烤食物,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合作着,慢慢地熟悉起来,对话也多了起来,后来发展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得意于两人在冰天雪地中相依为命,交情的进度超出正常的速度,从互相提防迅速发展到放下心扉,真正做起了朋友。
这个朋友的身份,是袁完我特意营造出来的,因为天苦难的经历养成了远超于同龄人的成熟,他不需要怜悯,他需要的是一个愿意陪同走过苦难的真心朋友,袁完我知道天的心理渴望,因为他小时候也曾经渴望过,所以他想在天身上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
而天哪怕再早熟,依然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在袁完我的照顾下,在这只有两人存在的茫茫雪原上,开始卸下面具,把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与烂漫展现出来,从心灵上认可袁完我的存在,开始对生活产生了一丝的憧憬。
至于为何会惹上魔音雪羚这种棘手的异兽,完全是意外使然,随着越走越远,袁完我发现生活在雪原上的普通野兽以及低级异兽开始大幅度减少,有时候一整天都没能找到一头猎物充饥。
而两人都没有走出科罗山脉的经验,不知道到底还要走上多久,水和取暖的问题好解决,但是没有食物,他们依然活不了多久的。
雪原上什么都不多,最多的就是取之不尽的积雪,稍微煮一下,水能喝到撑死,而取暖的问题也同样很简单,生活在雪原区域的野兽与异兽一般都是皮毛夯实的,只需要剥削皮毛,制成粗糙的大氅就足以保证不被冻死,至于味道难闻什么的,忍一下就过去了,何须太过介怀,而火的话更不是问题,袁完我虽然因为穿越时空导致系统消失不见,境界暴跌,但是系统赋予的功法依然实打实的存在着,生个火还不是简单至极吗?
然而食物的补充,则是最大的困扰,两人之所以能走出这么远,完全是依靠就地取粮的办法,之前走过的路上漫山遍野都是人畜无害的雪原野兽,基本上不存在食物短缺的问题,导致两人养成大手大脚,浪费食物的怀习惯。
在物资丰富的地方还好,但是随着越发深入雪原,这个坏习惯就慢慢体现出极其恶劣的一面。
走着走着,大约是在十天前,两人惊讶地发现,原本随处可见的丰富野兽生态圈,竟然不见了?
这下乐子可就大了,没有野兽,就意味着没有食物,没有食物,就意味着不能及时地补充体力,不能补充体力,就意味着会活活饿死在雪原中。
在雪原上行走,充裕的体力是最好的活命保证,没有足够的食物,这无疑是一场噩梦。
走回头路?
也行不通,没有食物,怎么能支持他们走回头路呢?
这个发现顿时让两人陷入窘迫之中。
袁完我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寻找猎物,导致两人的赶路速度大大减弱,有时候一整天都一无所获,即便是成功狩猎到猎物,也只是一些体型较小的野兽,例如雪兔雪鼠这类的小型野兽,中型野兽则是像完全绝迹了一般,收获的小型猎物根本就不能支撑两人正常的消耗,而且基于未雨绸缪,两人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大快朵顾,开始计划性地计算口粮,过上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
大约三天前,两人的千辛万苦节省下来的储备口粮都消耗殆尽了,接下来的两天里,袁完我每天都花费了十几个小时来搜寻猎物,然而就像命运故意和他们开玩笑般,接连两天都一无所获,两人顿时陷入了极度困顿的处境中。
本来以袁完我异于常人的体魄,哪怕十天半个月不进食也是能撑得住的,只是他每天都需要赶路,而且还要消耗额外的体力来抵御严寒,没有足够的食物补充体力,饶是他也吃不消,更遑论是天这个原本就营养不良的半大孩子。
迫于无奈,两人只能从积雪下刨草根来垫肚,两天下来,两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腹,双眼发绿光,处于生死挣扎的边缘。
就在昨天,宛若行尸走肉般的两人,竟然气运爆棚般的遇到了一头落单的魔音雪羚幼崽!
当时是天最先发现的,进过一个月左右的磨合,他喜欢上坐在袁完我肩膀上充当观察员这个角色,饶是他饿得快要神志不清,也被视力极好的发现了连袁完我都忽略的魔音雪羚的落单幼崽。
一般而言,身为雪原地区一霸的魔音雪羚族群基本很少会出现落单的情况,更别提是幼崽会落单,哪怕是有人遇到了落单的幼崽,在实力没达到‘势’级之前,也绝对不会冒着被魔音雪羚族群追杀的危险去狩猎幼崽。
只是,两人差点就要饿疯了,怎么可能放过送上门来的美味食物啊!
天见犹怜,袁完我在这两天里,总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真正的饥寒交迫了,被天提醒之后的他,回头果然看到在一公里外雪坡上蹦蹦跳跳的魔音雪羚幼崽。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非常简单,这头或许是因为淘气脱落族群保护的魔音雪羚幼崽难逃饿疯了的二人的魔爪,成功成为烧烤架上滋滋流油的美味佳肴。
当袁完我和天咬上口齿留香的魔音雪羚肉时,那美味的肉汁在口腔内绽放出鲜美的味道时,他们差点就激动得热泪盈眶。
两人狼吞虎咽,一溜烟的功夫就把牛犊子大小的魔音雪羚幼崽吃了大半,剩下的烤肉被他们细心地保存起来。
只是福兮祸所依,还没等他们回味魔音雪羚鲜美的滋味时,就被债主找上门来了,这才有了被亡命追杀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