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闲2022-11-07 21:455,622

  熬粥并没有多麻烦,时阅就着冰箱里的一点儿食材炒了个菜。吃到差不多,时阅问了一句,“东都区移送过来的案子分到你手里了?”

  杨雪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纪律你应该懂,我们不宜在法院之外谈案件的事情。”

  “但是很显然你已经在铺垫让我配合你们做当事人的工作了。”

  “不是配合我们,我们是共同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底线,我们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时阅手指了一下旁边的苏见青,“这就是配合你们工作的下场,我觉得我可能不会这么蠢。”

  苏见青这饭吃得心事重重,他撇开时阅的手,“我真的想不通,怎么他们就同意调解了,还这么快就给钱了。”

  “嗨,简单说就是时阅报了刑事案,大小成怕担刑事责任,就去法院求情,为了表达悔过之心就把这个案子履行了。”康平给他解释了一下。

  “这不是要挟吗?”他看着时阅,“这就是你让我把伤情说得很严重的原因吗?这个是撒谎。做调解难道不是应该更真诚,从他们的利益出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我真的没办法认同你这种做法。杨雪,你觉得他的做法没问题吗?”

  时阅不以为然,“那你把钱退给大小成,让他妈没钱治病好吗?”见苏见青被噎住,时阅决定给他上一课。

  “调解有时候是讲道理,有些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给他解释,帮他算账,让他理解成本和收益,让他知道面临的境况和取舍的利弊。但是很多人他们懂道理,他们什么都明白,这时候他们需要的不是大道理,而是牵制,你需要的是谈判和博弈的筹码。没有人胁迫大小成同意调解,是他们自己把很重的筹码送到了我的跟前,我没道理不让他发挥最大的作用。”

  “可是……”

  “没有可是。你根本没必要担心他们会被冤枉而追究刑事责任,法医验伤的依据是科学的医学检查,而不是你嘴里说的。他们不值得同情,第一他们不履行赡养父母的义务,让他把钱拿出来于情于理都没错。第二,打人是违法的,甚至构成犯罪。授人以柄是自找的,那就自己承受。这件事还没完,你的医疗费和误工费以及精神损害抚慰金我也会给你一并讨回来,毕竟我要收你代理费。”

  苏见青说不出话来,时阅讲话的压迫感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直接就想跟着他的思路走。杨雪知道苏见青听进去了,但是还没完全想明白。作为一个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作家,作为一个一生都过得很顺利的公子哥,苏见青知道人心险恶,但是他不会对付人。他自己都说自己就适合跟文字打交道。

  “你没必要跟他比,他这么多年都在跟大公司谈判较量,勾心斗角,经验比你丰富不知道多少,而且他的法学和法律知识的厚度你也不能比,我说过院里对你们的工作没有严格的考核,力所能及就可以了。”

  杨雪宽慰他,可是苏见青真实特别不爱听杨雪说这种话,这就是对他能力的质疑。他虽然没反驳,但是也决定一定得做出一个像样的成绩给杨雪看看,不要总是觉得他只是个会风花雪月的废物。

  “那我还去公安局验伤吗?”苏见青有些迷茫了。

  “你现在头疼头晕吗?”时阅问。

  苏见青摇摇头。

  “你现在视线模糊,眼睛有什么不舒服吗?”时阅在他跟前摇了摇手指头。

  苏见青也说没有。

  “医生下午看完检查结果怎么说的?”

  “回家休息,没什么问题。虽然骨折了,但是没有错位。”

  “嗯!”时阅点了点头,“那你就在大小成跟前给杨法官送个顺水人情,不用验伤了。”

  苏见青的眼里全是懵。杨雪看时阅的眼神里都是感谢,这个看起来简单却特别棘手又性命攸关的案子就这么解决了。

  在处理打人的民事赔偿的时候,苏见青就只要了医疗费,其他的交通费,误工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统统都没要。就是因为苏见青还是觉得时阅明知道构不成犯罪的可能性大还去用这个要挟人家很不道义。时阅也就由着他,回头跟康平吐槽说,“你小舅舅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单纯善良的男人。”

  康平听了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周五的时候苏见青去上班了,说医生就给他开了一个周的病假。因为这件事苏见青没有找单位一点儿麻烦,还帮忙解决了一个很麻烦的案子,政治处刘主任对他也印象特别好。杨雪觉得这伤筋动骨得一百天啊,哪能一个礼拜就上班,可是政治处给他销假了,她非要让他回去休息的理由也不太好找。

  “你是担心我,还是只是不想跟我一起工作。”

  实事求是的说,这两者都有,但是杨雪没说,“这里的当事人很多行为我们都不是很可控,他们情绪激动起来可能撩一下胳膊就能给你眼上来一拳,我真的不想再承担这样的责任了。”

  苏见青一想就打了个冷战,但还是硬撑着,“没事儿,我会注意的。”

  杨雪有些闹心,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把他劝退了,她太了解苏见青,他根本就不适合干这个工作。

  “那行,你就在接待室等着就行了,有人找你你就跟他聊聊,别给自己找活儿干好吗?”

  胡炳存的继承案的纸质卷宗全部移送到了杨雪这里,快下班的时候,她带着卷宗就去了大办公室,“张书记,这个案子分给你吧,中院指令给我们的。”

  张玉玲是他们民五庭所在的第七党支部的书记,杨雪出于尊重就一直叫她张书记。她摘下老花镜,“我听说这个案子是东都区法院全院回避了,两边的当事人为了这个指令审理都闹到了市纪委。小杨,你现在主持工作,可是组织考察的关键时期,庭室领导要带头办疑难复杂案件,这案子案外情况这么复杂,你是咱们领导,你得勇挑重担啊。”

  老张有些阴阳怪气,因为她的资历老,杨雪也得保持必要的尊重,她解释到,“这个案子一方当事人的代理人是我的发小,我们从小学就一直是同学,一直到研究生我们才分了方向。结合当事人这个情况,我觉得我还是回避比较好。”

  “你这个情况也不属于民诉法需要回避的情形啊,不能有点儿关系就回避不接案子了吧。”老张已经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再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这心脏血压也都不好,当事人这要闹起来,我也招架不住啊。”

  杨雪发现其实商量没什么用处,以她的资历根本压不住这些老油条。她回身把卷宗放到刘青的桌子上,“那这个案子你来办吧。”

  刘青显然也不想接,刚要说话,苏见青就凑上来拍了拍刘青的肩膀,“我帮你做工作。”

  刘青没再说话,杨雪看着苏见青眉头紧蹙,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苏见青心里美滋滋,收拾了自己东西也就下班了。

  提前下班的还有时阅,下午的时候胡炳存把手头的证据送到律所,他们就只收了复印件,制作了证据清单,让胡炳存和他妻子签了字。康平跟着团队其他人也办过几个小案子,这么正规他还是第一次。时阅做事情真的是一板一眼,流畅没有丝毫的多余动作。他有点儿崇拜自己这个师父了。

  “把这些证据去扫描PDF格式,发我邮箱一份,今晚你自己回家,我有别的事情。”

  “我,我没车。”康平一副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表情。

  时阅恍然,看了他一会儿,“下载一个地铁一卡通的APP,乘坐公共交通,低碳环保出行是你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新方式了。”说完就拎包走了。

  “嘶,闷骚怪啊。”康平看着时阅背影忍不住吐槽,他看了一眼时阅日程卡上的标记,“这是谁过生日?”

  今天是杨雪的爸爸杨树的生日,她们母女每年都会低调的过这个纪念日,去年和前年时阅都在国外办案子,缺席了两年。时阅开车回到之前的矿务局家属区,这里已经拆迁改造,杨雪和胡佳他们接受了回迁的方案,现在还住在这里,居住条件比以前好了不少。时阅家后来经济条件比较宽裕,拿了补偿就去到新小区买了一套平层。

  时阅到的时候,胡佳正在做饭,看到时阅并不意外的样子,“你比小雪回来的还早。”

  “我最近转做普通民事业务了,出差加班都少了,休息的时间比较多。”时阅脱了西装,挽起袖子就要去帮忙,结果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能插手的地方。胡佳看他那个无措的样子就笑起来,“你就别插手了,也没什么你能干的活儿。”

  “厨房里的活儿我都能干,煎炒烹炸什么的……”这话说着他都没底气,“嗨,我陪您说说话吧。”

  小时候的时阅胡佳是真的不喜欢,皮的厉害,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是时阅真的是男大十八变,这性格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现在稳当的不行。

  “你说你个小皮猴子,怎么现在这么稳重了。”

  “去见客户总不能给人太跳脱的印象。以前我也毛躁,做什么都容易出错,现在你这一个点点错了,可能就是好几百万美元。这就是硬改,一开始也难受,这性格也可以训练,现在就能稳下来,坐住了。”

  说话的功夫,杨雪就回来了,看见时阅愣了一下,“你这两年没来,我都有点儿不适应了。正好,你出来我跟你说点儿事儿。”

  时阅有些好奇,就跟着杨雪去了卧室,她还把房门给带上了。时阅这心里有些虚,“什么,什么情况?”

  “没情况!”杨雪翻了个白眼儿,“你跟苏见青住在一起,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他能懂一件事,就是他的这个调解员是以不给我们的工作增加麻烦为前提的,他能不能调解成功,能不能发挥作用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又怎么了?”

  杨雪把今天晚上临下班时候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我前脚刚跟他说过让他不要没事儿找事儿干,他后脚就自告奋勇要去帮人做调解工作。他根本就不是做这个工作的料你知道吗?你别看他岁数不小了,但是他就是那种脑子里都是看星星看月亮的傻白甜,他自己的内心世界法则就适合写书,他就不适合去摆弄这些事儿,我跟他妈他都摆弄不明白,你懂我说的吗?”

  “你为什么不跟他直说,我去说不伦不类。”

  杨雪叹气,“其实我知道他是为了帮我,看他眼眶的伤还没好,我是真的不忍心去伤他。”

  时阅眯起眼,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可能自作多情了,“你可能不太了解男人。他去找大小成,以及这次自告奋勇,可能并不是为了你而付出,而是为向你展示他的能力。”看着杨雪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点了点头,“相信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是在向我炫耀你比我了解他?”

  时阅耸肩,“算不上了解吧,我看过他的书,也看过他写的电视剧,你看他的男主角从来不是付出型人格,都是掌控型的,他们的成长都是艰难但是励志的,靠自己征服世界和女人。他可能有一个傻白甜的脑子,但是却有俾睨天下的理想。”

  时阅这番话真的震惊了杨雪,“你还看他的书和电视剧?”

  “这有什么奇怪,我想知道我到底输给一个什么玩意儿这很不合理吗?你不会都没有看过他的作品吧。”

  杨雪打了一下磕绊,“怎么会,剧,剧我都会刷一刷的。”

  时阅看出来她没说实话,但是他没有戳穿这个谎言。

  苏见青到家的时候看见康平已经回来了,正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换鞋的人,“这个《万家灯火》是你的剧哎,你怎么都不看啊,我刚才看见片头写着编剧心远。”

  “前两天眼睛肿的睁不开我还看什么电视。”

  “我刚才上网查了一下,收视率不怎么样啊,都没破1。”

  “你比电视台都严格。”苏见青在康平身边坐下来,“你们是不是最近在办一个叫胡炳存的继承的案子。”

  康平应了一声,“对啊,不会分到小舅妈手里了吧。”

  苏见青刚要说话又闭嘴了,他想了想开口,“这个是能随便跟你说的吗?”

  “哼。”康平笑,“是你问我的好不好,那从现在开始我这里也无可奉告了哈。”

  两个人正讨论吃点儿什么,家门又打开了。两个人都以为是时阅,可是不一会儿一个收拾的很讲究的中年女人就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儿子家里,时阅呢?”

  苏见青和康平都立刻站起来,“阿,阿姨是吧,时阅晚上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会了。”康平磕磕巴巴的回应着。

  “你们俩是什么人?”

  “我,我们是他朋友,借住这里几天,借住,借住。”苏见青赶紧回答,他也不敢说他们是租客,时阅应该不会想让家里知道他都已经到了靠租房子养家的地步了。

  陈凤书今天做了春饼,知道时阅爱吃这个,特意给他送过来一些,因为有这边的指纹,所以她也没给儿子打电话。苏见青就觉得这老太太看他们俩的眼神儿就特别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怎么个怪法儿。

  可是这陈凤书回到家就坐不住了,抓心挠肺的。时广田问了好几次,她就开始哭了,“老时,我们儿子是不是心理出问题了,我刚才去他那边,他怎么跟男人住在一起了。你说他是先变态了,青青跟他分手,还是这孩子受了分手的刺激才变态了啊。”说完陈凤书这就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时广田看自己妻子这个样子心里也拿不准了,这是不是看见什么了,“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就你一看就是那种人,有个小孩就很好看,但是比不上咱儿子。还有一个就那种斯文败类,脸上还有疤那种……他们说话都吞吞吐吐的,一看就没说实话。”

  “那咱儿子呢?”

  “说是给朋友过生日去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时广田也被老婆哭得没了主意,他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问问。”

  “别,先别!”陈凤书早就想过这个了,“你说时阅那么要强,这让父母知道了,他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吧。”

  时广田的心也被说得越来越慌,时阅这个孩子确实变化挺大的,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从上高中,几年大学读完,这个孩子就像脱胎换骨一样。本来时广田觉得这是知识改变命运,现在他都不自信了,不会这儿子真的走歪了吧。

  于是康平和苏见青在家吃时阅妈妈送来的春饼看电视剧,时阅和杨雪和胡佳在吃吃喝喝,就剩下陈凤书和时广田在家里不知所措,度秒如年。

  时阅走的时候,杨雪送到楼下,“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记在心上。”

  “我会跟他说,但是恐怕没效果。”他甚至觉得自己去说会适得其反,男人嘛,无聊的自尊心非常的强。

  “我相信你。还有,继承那个案子,我不想看到你的委托人有闹法的行为。”

  时阅一副傲娇的样子,“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这是对你的工作提要求,想什么呢,还求你办事儿,我看你是没找准自己的位置。”

  时阅开车回家,在停车场门口就看到父母互相拉着手等在那里,他坐在车上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局促和不安。他停车下来,看到母亲还满脸泪痕,时阅的心就揪了一下,“你们怎么了?”

  陈凤书一下子就抱住了自己的儿子,“时阅,妈妈不怪你,妈妈也不说你。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怎么选择我们都尊重。”

  时阅心里也发毛了,自己妈妈确实非常反感自己还有爸爸跟杨雪和她家人接触,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父亲也点点头,“说实话,我们都能接受。”

  “是,我去胡阿姨家了,杨叔叔今天生日,我就去了……”

  陈凤书现在哪里还管这些,她拍打时阅的胳膊,“不是这个,家里那两个男人……”说完又泣不成声。

  时阅恍然,这把房子出租出去,母亲肯定又会以为自己工作降级,指不定又给自己提什么要求。

  “哦,那两个人是我朋友。”

  “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哪种关系?”时阅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突然明白过来,他长叹一口气,“你们在想什么啊,你儿子很正常,喜欢女人,他们俩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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