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阅下了飞机刚开手机母亲陈凤书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就是要安排跟童青青父母正式见面定亲的事情,她总结了十二个问题要全家人开个会。时阅一听头就大了,“妈,你做决定就行了,这种小事儿开什么会啊,开会也是您说了算。对,都听您的,不用征求我爸意见,他说了不算。”
助理小周在副驾驶一边听一边在八卦群里发消息,“时律师要结婚了,已经在跟家里人讨论办婚礼的事情了。”
“好了,妈,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新房子给你量尺寸,好了,晚上我有事儿,已经安排了,改天再说吧。我有电话打进来了,不跟您说了。”时阅有些不耐烦,又草草应付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抬头向着专车司机,“师傅,去富贵城。”
“陈总,嗯,协议已经签好了,470万美元,下个月23号会拿到汇丰银行的LC。这是我们应该做了,合作愉快。”
小周回头看时阅,“时律师,这个案子这么顺利是不是大家都会有红包啊。”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这个周末我请大家吃饭,你们自己商量,安排好了通知我就行。”时阅的疲劳都写在脸上,可是还强打精神回复了几个比较着急的邮件。
富贵城是本市一个非常有名的楼盘,出名的原因一是因为名字土,二是因为房子贵。时阅就在那里买的一套大三居的房子,有接近170平米,在这个城市里也算是个有豪宅的人,为此他现在还有将近1000万的贷款。
时阅执业这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而立之年已过,他也算是立业成功,在海事海商律师圈子里算是专家,在国际贸易业务领域也是小有名气。每年虽然案子不多,但是代理费不菲。从三十岁开始家里就一直催着他跟女朋友童青青结婚,时阅跟童青青提但是她总是觉得自己的事业还差口气儿,想再拼拼。为了这个母亲陈凤书没少在时阅跟前给这个未来儿媳妇上眼药,还曾经觉得童青青没打好谱,偷偷给时阅介绍相亲。
这些烦心事儿时阅都给童青青挡了,他并没有把一个名校法律硕士关在家里生孩子的想法。其实在时阅的心里,他对结婚也没有什么迫切的需求。父亲时广田曾经跟他谈过,问他是不是不喜欢童青青,时阅没有仔细想过,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也好多年了,他还是推脱两个人现在的状态跟结婚也没什么两样。
陈凤书在给儿子出了一些类似于在安全套扎眼儿制造意外等一些馊主意不被采纳后,这次打算来硬的,直接通知童青青要安排双方父母见面。
童青青自从明确跟时阅说不想结婚,这是时阅第一次没有帮她跟母亲打掩护,他觉得如果结婚是必修课,那现在也时候把学分拿下来了。
时阅这边想休息一下被不停提醒的微信打断,几个同事已经在给他发消息祝贺他结婚了,还问什么时候摆酒。他们部门的领导除了祝贺他,还酸不溜丢的说了一句,“这把航运公司法务总娶回家,以后更不担心案源了。”
是的,童青青是宏达船运的法务主管,确实有机会接触到案源,但是时阅很讨厌别人觉得他依靠女朋友才拿到案子,要知道童青青能够进这家船运公司还是时阅介绍的。但是有偏见的人永远相信自己偏见。毕竟承认别人有靠山比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要简单不少。
“小周,是不是你又在散播谣言,我什么时候要结婚了?”时阅倒也没生气,“你说你个大小伙儿,怎么嘴巴这么碎呢。我跟你说,你这样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
富贵城是个正经高级社区,小周这是第一次来,问这问那的,时阅回答了几个就没再搭理他,一边开门一边回头,“男人真的不能嘴太碎,这个毛病你得改。”
家门打开的一瞬间,时阅的五官都感觉到了问题,门口除了躺着童青青的高跟鞋还有一双男士皮鞋,杂乱的躺在那里,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充斥耳边。时阅的脑袋嗡的就大了,他在原地僵了片刻,回身挡住身后的助理小周,“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自己处理就好。”他提高了音调,不等探头往里张望的小周回神就把门彭的一声给关上了。
小周这种八卦之王,作为旁观者他比时阅还快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他看看手里还拎着时阅的手提包,一想,算了这会儿进去说不定要溅一身血。他人还没有出电梯,已经在群里紧急发布头条新闻完毕了。
时阅心中百转千折,不知道现在他该做什么,进卧室吗,去看那些污秽场面?时阅攥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又握紧,他知道里面也知道他回来了,最后便走到卧室门口,“我楼下等你,我们谈谈。”说完就摔门出去了。
时阅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狗血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发生在那个曾经要生要死的追求自己的童青青身上。这时候他脑子里像是一盆浆糊,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阅也不知道在小区长凳上坐了多久,童青青才下来,她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对,她甚至在上面洗了个澡才下来。看着童青青那副坦然的样子火蹭的一下就窜上来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童青青云淡风轻,脸上还挂着若隐若无的笑。
“难道不应该你跟我说点儿什么吗?”时阅再也无法保持他的冷静和绅士,冲着童青青咆哮起来,“那个人是谁啊,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那是我们的婚房,你有没有尊重一点儿我们的感情?”
“男人果然还是最在乎自己的脸面,你在乎的哪里是我们的感情。哦,我们之间有感情吗?”童青青不屑,“你都在楼下等了这么久了,时阅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会放弃你?”
“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我怎么想?”
“与那个人是谁有什么关系,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不是后天才回来吗,为什么今天回来了?”童青青有些咄咄逼人,“你敢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这么匆忙的回来吗?”
时阅一时沉默。
“是因为杨雪离婚了嘛,那个作家今天要去搬家,你要去帮忙。”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只是发小。”
“发小?那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在一起的吗?因为杨雪结婚你买醉酒后乱性嘛。”
时阅有些恼了,“如果我们在一起这五年你就是这么评价的,那我们就真的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但是我再告诉你,我时阅跟你在一起这五年从来没有背叛过你的。”
“你醉了就拿我填补空虚,你醒了你要对我负责任。我信你从来没有背叛过我,可是你也从来没爱过我。你若真的爱我,今天你就应该去厨房拿刀进卧室砍了他或者砍了我,而不是在这里这么镇定。”
“所以你本来就知道我今天会提前回来,所以你是故意的,你用这种事情来试探我?”
“你太自以为是了,他只是来帮我搬东西,我们情不自禁了而已。他的目光时刻停留我身上,他比你浪漫,比你专心,比你体贴,哦,他还比你有钱。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样来结束我们这大半年的相互敷衍,今天被你撞见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结果。”
时阅拳头攥得仅仅的,指甲掐的手心都生疼,“童青青你太让我失望了,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后悔什么,没有珍惜你那同床异梦的忠诚吗?别自我感动了。”童青青长出一口气,一副释然的表情,“我们只是解除同居关系,财产各自归各自,大家都是做这行的,改天我会找你谈财产的问题。这个还给你。”童青青把戒指塞进时阅手里,说完她潇洒转身,只留时阅一个人还呆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的背景消失在自己越发模糊的视线中。
时阅有些迷茫,天边残阳如血,可是他却仿佛置身黑暗之中。他原地打转,他起身蹲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宣泄他此时此刻的愤懑和失望,沮丧和羞耻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整个吞噬,他喘不过气来,回身看到一个两三岁抱着一瓶可乐蹒跚而来的小女孩,他冲上去抢了她手里的可乐,狠狠的丢在地上,碳酸饮料爆炸的闷响把小孩子吓哭了,一个老人冲过来抱着孩子惊愕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时阅的脑子恢复了一点儿清明,“这么点儿小孩儿,喝什么碳酸饮料!”说完急匆匆的就往家里走,就听见后面三五聚起来的人七嘴八舌的:
“他是不是有病啊。”
“是不是最近本地新闻上说的那个变态啊?”
于是在十五分钟之后,时阅收获了人生第一次被警察从家里带到派出所的经历。他喝得有点儿上头,看见警察就想关门,这倒是让警察更加怀疑他,让他拿身份证他又拿不出来,在碎嘴小周那里啊。
这是时阅一地鸡毛的人生时刻,他甚至都懒得给自己证明和辩解,这一刻他就想破罐子破摔了,这个家此刻让他窒息,他觉得自己需要去派出所冷静冷静。可是在派出所院子里,他刚下车来,抬头就看见杨雪带着自己的助理从里面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目光撞了一下,时阅下意识回身就要躲回车上,被警察给拉住,“你干嘛?”
时阅用力低头,别扭的想要拜托警察对他的禁锢。
“时阅?”杨雪偏偏还上赶着过来,巴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转头看着旁边的警察,“他怎么了?”
“哦,杨庭长啊。”旁边一个警察就是这几天一直接待杨雪查阅卷宗的警官,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时阅,“社区群众举报他就是最近到骚扰小女孩的变态。抢一个三岁小孩儿的可乐,给人扔地上把孩子都吓哭了。”
杨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时阅,你怎么了?”
时阅别开脸,不想面对杨雪。
“你别管,我做个笔录就没事儿了。”说完时阅自己就往派出所里走。没用多长时间,小周跑步就把时阅的身份证和律师证给送了过来,本来这件事就没那么复杂,他也不是什么变态,在变态犯案的这几天,他也正好在外地处理案子。
时阅从询问室出来就看见杨雪还在外面大厅坐着,等人的时候她还在看文章。时阅沮丧,在她旁边坐下来,“你怎么还不回去?”
“在等等看你什么情况,看看需不需要帮你叫家长。”
“你都知道了?”时阅苦笑,“好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啊!我算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了。”
杨雪愣怔了片刻,心中了然。
“虽然我在这里算是有些人脉,但是警察只是跟我说是个误会,说你失恋情绪不好在发疯。”
时阅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阵拍自己大腿,一副懊恼的不行的样子。杨雪挺同情他的,也知道时阅最大的毛病就是贼要面子。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还去帮苏见青搬家吗?”
“我去帮他搬什么家,我脑子有毛病吗?是我爸担心他会为难你,让我去看着他。”
其实对于时阅去帮忙搬家这件事杨雪一直都是拒绝的,因为没必要。再加上苏见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甚至说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他们分开大概也是因为了解,觉得不合适不应该再相互耽误。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她倒是不放心把时阅给放走。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时阅什么尿性她再了解不过,别看他工作时候一丝不苟,眼镜片都反射寒光,其实心里住的那个小男孩连六岁都没有。就说他今天干这事儿吧,杨雪相信是他任性起来的作风。
苏见青是晚上七点半到杨雪家的,以后这里就再也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了。他敲门,杨雪来给他开门,身上还披着围裙,像是在收拾厨房的样子。苏见青有些惊讶,“好久都没看见你下厨房的样子了。”
他这话因刚落就听见一声不屑的冷哼。苏见青越过杨雪的肩膀就看到沙发上露着大半拉后脑勺,有人正在看电视。苏见青这火有点儿蹿的快,大步进了客厅,就看见时阅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遥控器,“你那么看着我干嘛?你的东西都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自己搬走吧。”说着他冲着客厅边上的一堆纸箱撅了撅嘴。
“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你家吗?这问题问的,拒绝回答。”时阅傲娇,一个眼神儿都不想给他。
苏见青转头看着杨雪,一脸认真的样子,“你能跟我说说这是什么情况吗?小雪,我跟你说过我同意跟你离婚并不是因为我想放弃你,是不忍心看着你因为孩子的事情承受那么大压力,过得那么痛苦,小雪,我只是希望你能放松下来,我们都冷静下来再思考我们的关系……”
时阅插到两个人中间,直视着苏见青,“你们俩的关系有什么好思考的,你们现在是前夫和前妻的关系,领了证就是离婚,管你什么想不想。”
“你们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利来对我的事情多加置喙。”
“啧啧,作家就是文绉绉的,什么置喙不置喙的,看不惯我就插嘴了。”
“上一次你跟我说杨雪的事业一样让她熠熠发光,时律师,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你的感情状况和你的职业身份我都觉得对她事业发光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我也奉劝你不要太放肆。”
时阅对于苏见青的不顺眼仿佛是天生的,他两手掐腰摆出一副气人的架势,“哦,还没跟你说,我现在单身了。”
眼看着这两只公鸡对上了,杨雪可不想招惹这两个人。她转身就去搬墙边的箱子,两个人男人立刻就都过去帮忙。三个人倒是一趟就把苏见青余下的这点儿东西就搬到了楼下。
装好东西,苏见青回头看着杨雪,“以后我还有机会来这里做客吗?”
时阅给他打开车门,“快走吧,离婚了就是陌生人了,说没事儿去陌生人家里做客,这是你的烂剧梗吗?”
杨雪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曾经他们那么相爱,为了这个人她放弃了继续读博士,就要赶着毕业跟他结婚。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认为的。这个时候苏见青跟她说这个话,用这样的语气,暧昧的氛围突然在两个人之间爆开。一时间杨雪说不出话来,理智让她知道她应该拒绝,但是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时阅箭步上前拉着苏见青给他塞进车里,“渣男,再见!”
苏见青有些不甘心,他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杨雪,“为什么他可以来。”
“他没事儿也不能随便来!”
“你赶紧走吧,就是话多。”时阅假装没听见,很粗暴的把头给他塞回车里。
杨雪的话很明显让苏见青的心情又好转了一些,他有些挑衅的看着外面那个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的人,斯文又有些暴躁,这种恰到好处的暴躁让他充满放肆的性感。这也让一向云淡风轻,充满了文艺浪漫情怀的苏见青格外焦虑。
“年轻人,别这么暴力,会吃亏的。”
“去你大爷的,跟谁装前辈呢。”时阅生气,踹了一脚他的车轱辘,“别让我再看见你来打扰小雪。”
苏见青没有再跟他计较,轻蔑一笑开车走了。时阅不可思议的回头看杨雪,“他刚才是不是笑了,他那个笑是不是在嘲讽我?他嘲笑我……”说完他情绪有些崩溃,眼圈也红的吓人。
杨雪本来打算让时阅看点儿自己不开心的事情能找到一些平衡,可是没想到他并没有得到安慰。杨雪上一次见到时阅这样,还是苏见青在她生日会上求婚成功之后,他半夜坐在桥栏杆上丢戒指的时候。杨雪知道时阅是真的受伤了,他对童青青的真心被踩的稀碎。
时阅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看杨雪,“我走了,你回去吧,一个人住注意安全,把门锁好了,有事儿打电话。”
“我都当了两个月独立女性了,你不用担心我。”
“还有阿姨身体要多注意,我给你介绍的医生你真没必要那么拒接,我做海事海商,你们区法院的大门我都没进去过,我们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你真不用这么谨慎的避嫌。”他看着对面人没有丝毫松动的表情,“得,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总之你搞不定的时候记得找我,我走了。”
“时阅!”杨雪叫住他,“答应我回家睡觉,不要去大桥上。”
时阅听了惨淡一笑,他从口袋里掏出童青青还给他的钻戒看了看又放回兜里,“放心吧,这个太贵了,还有大好几百万房贷要还,扔不起了。”
“大负翁,那明天要开始就继续加倍努力赚钱吧。”
“都说好了不提那件事了,你犯规了,罚你再把今天的事儿也忘了。”说完时阅转身就走了。杨雪留在原地也有些怅惘,他们是从出生就认识了,真的是每一天都在一起长大。时阅家住四楼,杨雪家住二楼,调皮的时阅路过杨雪家门口都要去敲门。所有的街坊邻居都说时阅能成才是因为杨雪的鞭策,可是没有那么自信的杨雪却不知道时阅对自己的追求是因为真心还是因为两个家庭之间亏欠的偿还。
杨雪只知道自己曾经两次拒绝时阅,深深的伤害他不是因为不喜欢,哪个花季的女孩能拒绝一个一米八多,又会打篮球又会打网球,还能自主调控考多少分,还是自己舔狗的大帅哥,但是因为自己的敏感和不自信,让她早早就绝了跟自己跟时阅的未来。甚至今天时阅还能跟她做朋友,她都觉得时阅是个男菩萨。
杨雪也特别感谢命运,让她遇到苏见青。苏见青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她觉得自己的情感终于安定下来,可是这个唏嘘的结局她并不愿意接受,却也不得不面对。作为一个优秀的商事法官,却是爱情让她对情势变更这个法律概念有了深刻的理解。
但是对于时阅而言,人生更大的噩梦不是并不是捉奸在床,而是你的同事,甚至你的客户都知道你捉奸在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