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因为我的尸体开始腐烂，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自从我外婆去世我被转学后，这里就不怎么有人住。
味道一天比一天难闻，敲门又没有人应，所以他们就报了警。
警察冷冰冰地通知她：「死亡时间是3号晚上十点左右，是自杀。」
我飘进去打算见自己最后一面。
我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甚至有些可怖。
妈妈也冲了进来。
终于，在我死亡四天后，她见到了我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14
我死前就一直很好奇，如果知道我死了，妈妈会不会难过，她会不会后悔没有对我好一点。
其实我想要的不多，只要她别对我冷冰冰的，对我笑一笑，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可是她不会对我笑，甚至在看到我的尸体后，她也没有哭。
她很冷静地走出房间，给助理打了电话，把我的后事交给了她。
其实，我有些失望，原来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啊。
我以为她会开车回家，继续过她以前的生活。
可没想到她却去了医院，她带着那份诊断书找到了当时的医生。
她很有名，走进医院的时候人人都在看她。
医生在得知她是我的妈妈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时渺渺同学一直没联系我，我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因为费用问题，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了。」
「听说她的成绩很好，在得知自己的病后还想着参加数学竞赛，我跟她保证过，只要动手术再好好配合治疗的话，明年也能参加。」
「不过这件事要尽快，已经不能再拖了，越到后面会越危险。」
「所以，林女士。」他看向我母亲，问道：「渺渺同学什么时候能够入院？」
妈妈的表情有些呆滞，嘴里喃喃道：「所以，她是真的需要二十万？」
「对，二十万。」
医生有些不明所以，「林女士是对费用有什么疑问吗？」
然而，他没有等到妈妈的回答，因为她已经疯了般跑了出去。
15
我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等我飘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且，很奇怪，既然已经找到了我的尸体，为什么我还不能离开？
百无聊赖下，我只好重新回到我的宿舍。
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值得我再看一看，恐怕就是苏可吧。
我想要好好跟她道个别，告诉她，来世我还要跟她争第一。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死亡的消息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他们说，我是被江思玥逼死的。
我回到宿舍，看见苏可流着泪坐在我的位置上，她拿着手机，正在发着什么。
飘过去瞅了一眼，原来，她偷偷收集了好多江思玥霸凌别人的证据。
我看着那些照片还有视频，其中最多的就是我的。
有我被他们往头上倒牛奶的。
有我被他们往身上扔垃圾的。
还有我被围在巷子里殴打的。
她把那些证据都发到了网上，一边发一边哭。
她说：「渺渺啊，对不起，我因为害怕现在才把它们发出来，对不起我没有帮你。」
我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想跟她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毕竟她也是受害者。
而且我真的不是因为这件事想不开。
我当时只是太疼了，疼到想死。
见她哭得厉害，我只好在一旁抱住她，叹了口气。
早知道，在死前，跟你道个别就好了。
16
「天才钢琴少女，著名企业家林玥之女校园霸凌」的词条很快就引爆了网络。
光耀集团的公关部一直在撤热搜。
可是新的证据还在不断涌出。
很多曾经被江思玥欺负过的同学也在评论区诉说自己遭到霸凌的经历。
一些旁观者也坐不住，站出来证明受害者所说的真实性。
还有一些虽然与江思玥无关，但是同样遭到过霸凌的人在评论区留言。
一时间，网上热度居高不下，公关部也无能为力。
我飘回了妈妈的家。
发现她已经回去了，而且，她正在跟江思玥争吵着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看上去很紧张。
江思玥哭得很伤心，她说：「妈妈，你一定要相信我，事情不是网上说的那样。」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该怎么办？」
江思玥捂着脸，哭到喘不上气。
这次，妈妈没有再去安慰她，而是坐在那里翻看那些照片。
我看到她翻到我的时，手指在上面停了很久，抓住手机的手在不停颤抖。
她把手机放到江思玥面前，声音无比冰冷，
「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张我被他们堵在巷子里殴打的照片，照片里的江思玥揪着我的衣领扇我耳光，她笑得很嚣张。
「那是，那是……」江思玥停止了哭泣，脸色惨白一片。
「是他们逼我的，妈妈，你相信我，如果我不那样做，他们也会那样对我。」
妈妈第一次对江思玥露出了那种冷漠的表情。
「玥玥，妈妈有没有说过，最恨跟我说谎的人？」
「我会去学校求证，如果你真的做过那些，你要公开道歉，并且要一个一个去求得他们的原谅，包括渺渺。」
在她起身上楼的时候，江思玥在下面尖叫起来。
她摔了手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顺乖巧，看上去反而有些歇斯底里。
「你不相信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觉得时渺渺的死是我的错？」
我看见妈妈看她的眼神很冰冷，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
「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让杨助理给你办理出国手续。」
17
杨助理把墓的位置发消息告诉了妈妈。
我的葬礼，她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最后来看我的人，有学校的老师跟同学，还有一些外婆的邻居跟陌生人。
我看见那些同学都在哭着跟我道歉，也听见那些老师感叹说我好可惜。
还有那些以前的邻居，他们说，我是很乖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妈妈没有去我的葬礼，可她却去了外婆家。
杨助理已经把我宿舍的东西收拾好放在了这里。
她一点一点地整理着。
我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还是那天来这里找我时穿的衣服。
她那么精致，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此时看上去狼狈又颓然。
她在我众多的书籍中，找到了我的日记。
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有写日记的习惯。
那时，我总是哭，问外婆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外婆说：「妈妈怎么会不喜欢渺渺宝贝呢，她只是太忙了。」
「可是我有好多话想跟妈妈说。」
外婆说：「那你就写下来，等妈妈来了，再拿给她看。」
我那时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可是我的日记写了一本又一本，妈妈都没有来。
后来，写日记就变成了我的习惯，只不过，我已经不再跟她讲诉了。
她翻开我的日记，手指抚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上面诉说了我十二年的人生中，所有的欢乐、委屈与痛苦。
【妈妈，我今天考第一啦，外婆说已经把成绩发给你了，你记得看哟。】
【妈妈，今天老师夸我啦，她说我是聪明努力的孩子，你能来我的家长会吗？】
【妈妈，你好久没来看我了，你什么时候才来看我呢？】
【妈妈，我一直都是第一哦，如果我好好学习，当个乖孩子，你会重新喜欢我的吧。】
【妈妈，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你不要我了吗？】
我看到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日记本上，模糊了上面稚嫩的文字。
原来我的妈妈也是会为我难过的啊！
可是，现在难过，有什么用呢？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18
她就这么一本本的翻看，没有在意时间的流逝，电话响了又响，她也没有接。
白天黑夜交替而过，她终于拿起了我的最后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其实我是不希望她看到的，因为里面有很多对她的埋怨。
我嫉妒她对江思玥那么好，对我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讨厌她相信江思玥却不相信我，我根本就不稀罕那条钻石项链。
我说她的初恋很可怕，把我丢出房子叫我滚。
我说江思玥很坏，可她却为了维护江思玥是非不分，简直瞎了眼。
我说我要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然后离开她，再也不要见到她。
日记的最后几页，则写尽了我的绝望。
【我生病了，很严重，医生说治好的我的病需要二十万，他让我尽快联系家长，
可是我今年已经18岁了，她说，到了18岁就不会再管我了，所以我有点担心，但至少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吧。】
【我联系不上她，所以去了新修的大楼找她，大楼的前台不认识我，不让我进去，而且倒霉的碰到江思玥，
她让保安把我丢了出去，真希望有人能扯下她那张伪善的面具，希望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她。】
【没想到，她连二十万的手术费都不愿意借给我，她明明知道，不动手术，我会死的，所以，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为什么？为什么？】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抱着最后的希望，我把诊断书发给了她，希望她能可怜可怜我，对我释放出哪怕一点点善意。
她不是说最恨骗她的人吗？这个诊断书应该能证明我没有骗她，我从来都不是骗子。】
【头好疼啊，我好像快死了，在死之前，最后再叫你一声妈妈，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永远不见吧。】
她的电话不停地响着，我看见来电人是她的助理。
可她像是听不到一样，对不断响起的铃声置若罔闻。
她只是一遍遍地抚摸着日记本，然后抱着它哭得撕心裂肺。
19
作为江思玥霸凌事件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受害者。
我已经死亡的消息传开了，公众又开始了新一轮对她的讨伐。
他们扒出了她的照片，她的住址，她的父母，她的一切经历。
随着细节越扒越多，人们惊讶地发现，被江思玥霸凌的我才是著名企业家林玥的亲生女儿。
网上的舆论被引爆了。
他们表示很不理解，说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毕竟有哪个母亲会眼看着自己女儿被霸凌至死呢？
而且，那可是林玥啊，她不是说，最爱女儿的吗。
接着就有人爆料，我根本就不是因为霸凌才死的。
他说，我是因为得了脑癌，需要二十万的手术费，因为拿不出这笔钱去治疗，才死的。
爆料一出，人们就攻陷了林玥的微博。
他们在她发的那张全家福底下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好奇葩，就连自己亲女儿的死都不闻不问，连二十万都舍不得拿出来，
却愿意花五十万给霸凌自己女儿的人买珠宝。】
【她怎么做到的，看着自己女儿死，却把霸凌女儿的人宠成公主。】
【她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不然理解不了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有人扒出了我临死前在那张全家福下的评论。
他们纷纷在那条评论底下留言，希望我一路走好，来世不要再遇见这种妈了。
很快那条评论就被顶到了第一。
因为她的负面舆论，影响到光耀集团的股价暴跌，股东们很不满意，他们要召开股东大会，重选掌舵人。
可我的妈妈似乎没有在管这些。
她拿着手机去了维修处，说是要恢复被删掉的信息。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给她发的信息还有诊断书她都没有看到，它们都被江思玥删掉了。
20
她拿着恢复好的手机回到家。
门口围了很多记者，他们看到她，纷纷凑上去询问关于我的事。
「请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是因为你前夫吗？」
「你女儿是资优生，你知道她已经保送了吗？」
「你是真的拿不出二十万，还是不愿意拿。」
「现在江思玥同学还跟你住在一起吗？」
她一个都没有理，表情木然地走进家。
江思玥躲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她被连日来的舆论吓坏了。
有人往这里寄花圈，她还收到了很多恐吓咒骂私信。
听到有人上了二楼，她才开门跑出去。
「妈妈。」
她跑过去想要抱我的妈妈，却被一把推开。
「不要叫我妈妈，我不是你的妈妈。」
她一脸惊恐，随即落泪，「妈妈，你怎么了，不要吓我，爸爸不回家，你也不回家，你知道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吗？」
妈妈冷冷地看着她，「江思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江思玥的眼珠转了转，然后低下了头，
「妈妈，我错了，我承认我在学校里欺负了时渺渺，但我那是因为嫉妒。」
「我嫉妒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害怕有一天你会被她抢走。」
妈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看上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她打开手机，把那些恢复了的信息举到江思玥面前。
「所以，你就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吗？」
江思玥哭不出来了，脸上血色尽褪。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个世纪，她才挣扎着开口：「妈妈。」
可我的妈妈却变得歇斯底里，她面孔扭曲，尖叫着大吼：「我说了不要叫我妈妈。」
「从这个家里滚出去，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女儿了。」
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却听见身后的江思玥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
「你现在装什么装，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管不问，人死了你倒是装成是个母亲了？」
「你不是不想见到她吗？我只是顺着你的意去做而已，要怪就怪你自己，有你这种妈，时渺渺她也活该短命。」
听到她的话，我的妈妈那有些虚浮的脚步停了下来。
然后她转身，在我无声的尖叫声中，她把江思玥推下了楼。
江思玥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她摔成了高位截瘫，终其一生都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21
股东大会在她初恋的安排下召开了。
难怪这段时间一直看不到他人，他在一家一家拜访那些忠于我妈妈的股东们，想方设法让他们倒戈。
就连我没有治病钱，最后因病而死的消息也是他放出去的。
为了把舆论从他女儿身上转移，也为了击垮我妈妈。
他大概已经蓄谋很久了，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而我的死亡，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好机会。
我的妈妈如今不但身败名裂，还失去了她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的经营权。
可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她也不在意领居的指指点点，每天像个游魂一样住在外婆家。
她抱着我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躺在我曾趟过的那张小床上，周围放满了我的日记。
她捐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用来帮助那些因为家庭破裂，失去父母，而得不到妥善照顾的孩子。
曾经风头正盛，受万人追捧的企业家，就这么陨落了。
没有人再提起她的名字。
在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她开始整理东西。
她把我的衣服，还有书本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把房子也打扫得焕然一新。
就好像我还会回来一样。
她说：「渺渺，在等一等妈妈，妈妈会来找你的。」
然后，她离开了外婆家，回到了那幢房子，把车停在不远处静静等待。
我不知道她还想要做什么，我已经一点都不关心了。
我很想离开。
就在我飘出车内，想要去别处看看的时候。
她的初恋回来了，身旁还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他们肆无忌惮地在门口拥吻。
妈妈开车朝他们撞了过去。
尖锐的刹车声刺破了寂静的深夜，车子倒退，然后又碾压。
如此反复。
22
她平静地做完这一切。
然后开着车来到了我的墓前。
那里放着很多向日葵花束，还有很多人给我的留言。
他们写：「时渺渺，这辈子辛苦啦，下辈子你一定会幸福的。」
「一路走好，路上也要勇敢哟，你最棒了。」
「当时没有站出来帮你，很对不起，以后我会努力帮助别人的。」
妈妈把我墓前的那些向日葵拿开，把她买的百合放在了那里。
我忍不住皱眉，我不喜欢百合。
我在微博里曾写过，我喜欢向日葵，希望自己能像它一样，只要给我一点阳光我就能活得很好。」
妈妈大概是没有看到这些。
她用随身带的小刀，割开了手腕，然后躺在我的墓前。
她抬起手抚摸我的照片，轻声说：「渺渺，妈妈来找你了。」
太晚啦！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并且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身后骤然出现了一道白光，是我可以离开了么？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那道白光走去。
「渺渺！」
身后有人在叫我，我回头看着她，她的灵魂也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对不起，能不能原谅妈妈，妈妈错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来世，再当妈妈的女儿好不好？这次，妈妈一定会好好爱你。」
这次，我摇了摇头。
「不用啦！」
这辈子我努力生活从没做过什么坏事，下辈子应该能投到一个好人家吧。
「下辈子，就不要再见了。」
「渺渺！」
我在那声凄厉的叫喊声里，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白光之中。
再见了，妈妈！
再也不见了！
23
时渺渺走了之后，林玥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他说，林玥杀孽太重，要带她回去受审。
林玥跪着央求他，让她再看一眼女儿。
她说，想知道女儿过得好不好。
黑衣人把她带到了一户有着漂亮花园洋房的人家。
在那里，她看到一个美丽又温婉的女人怀里抱着小婴儿，正在种着向日葵的院子里散步。
小婴儿粉粉嫩嫩可爱极了，跟渺渺小时候一模一样。
林玥哭了，她想起以前她也是这样抱着渺渺在小院里玩耍。
她伸手想要去摸摸小婴儿，被黑衣人制止。
黑衣人说：「你身上杀孽太重，还是不要碰她为好。」
「不过你放心，上一世你用她的名义所做的善举为她累积了不少功德，所以这一世，她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林玥离开前，最后看了小婴儿一眼。
她看见，那个孩子朝着她的妈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而那个美丽的女人，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又亲，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林玥了无遗憾地跟着黑衣人走了。
真好啊，这一世，她会拥有很多很多爱，会是个幸福快乐的小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