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巷子里慢悠悠地走着,乐乐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望爷爷。”
“哦……今天就回去嘛?”
“再待一周。”
“哦……”
又陷入一段沉默,乐乐憋不住了,终是出口问道:“那封情书……”
“什么情书?”
乐乐一个趔趄,木讷道:“就是三天前你抽屉里的那封……”
季言疑惑了一阵又肯定道:“我抽屉里没有情书。”
乐乐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他还不知道她喜欢他诶。
见她不吱声,季言问道:“怎么了?那封情书是你……”
“才不是呢!”乐乐突然拔高音量,阿黄吓得一抖,她看着草埂间的霜露,掩饰道:“我就是问问,那天放学我看到你抽屉有情书……就是好奇一下。”
季言低低地应了声,朝乐乐粉红的耳尖看了一眼。
两人继续走着,相对无言。
微弱的晨光细细碎碎地爬出了地平线,寂静冷清的小巷多了丝生气。
“你对猫挺好的。”
“……”乐乐尴尬得都要哭了,阿黄走两步就在地上躺一会儿,小鱼干都要被它吃完了,“我家阿黄太能吃了……”
“胖猫挺可爱的,我家的小白太瘦了。”阿黄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夸它,高傲地扫过来一个眼神。
“……但是你家的小白长的好看。”
“你家的阿黄也挺好看的。”
“不好看不好看,又懒又肥的。”
季言轻笑了声,“还不是你养的么?”
“……它要吃,我不能不给它呀……”乐乐又掏出一根小鱼干,忍着痛喂给了阿黄,季言瞧见她的发顶嫩生生地翘起了一撮头发,呆呆得。
二十来分钟的路程硬是被阿黄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乐乐突然有点感谢它了,今天季言陪她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临走时,季言对她微微点头,“明天见。”
“等等……”
季言回头,等着下文。
“我很会养猫的……有空一起养猫呀……”乐乐的脸快要熟了,傻里傻气得蹦出一句话。
“……”
季言眸中挂着盈盈笑意,应了声“好” 。
四
乐乐最后是飘着进入房间的,仿佛在做梦。
不过冷静下来以后想起来那封下落不明的情书又是一阵深思,季言根本没见过它,难不成是被人当垃圾扔了?还是被有心人故意拿走了?她放情书的时候周围没有其它任何人,而且她是半夹在书本里的,根本不容易掉下来,乐乐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压抑的周一如期而至,乐乐提了个小包兴奋地放在了季言桌子上。
季言莫名,“给我的?”
乐乐不置可否,“等你回家打开就知道啦”。
结果季言上课的时候就偷偷打开了,呈现出来的是一排排金黄的小鱼干。
“……”
天空撒下黑色的帷幕,乐乐看着季言把她的小鱼干背回了家,一脸痴笑。
冷不丁地背后冒出一句话,“冯乐乐,你真傻。”
乐乐正欲斥责,却发现何冬晨跟以往不太一样,脸上布着一层阴霾,双目猩红,右脸颊有红印,她一怔,“你被人打了?”
何冬晨没说话,摸了摸右脸,嘲笑了一声,不知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乐乐,眉间拢了一团阴郁之气,“你的好朋友,高思竹……”中间故意顿了一下,“她跟季言告白了。”
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想他不会再喜欢上高思竹了。
走廊上,他看到他心尖上的女生,小心翼翼地递给季言一封信,眉目间的娇羞之色他从来不曾见过,他根本不敢想那封信是什么,也不敢猜,不知竹子说了什么,季言接过信放进口袋凝视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何冬晨愤怒地拉着高思竹,把她逼到墙角,厉声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竹子恢复了以往的神态,神色倨傲,清冷地开口道:“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他说不出话,心口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地划过,疼得发晕,“我喜欢你七年……”他盯着高思竹波澜不惊的脸,似是想从中找出一点端倪,可惜的是她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何冬晨的声音破碎不堪,“你怎么会喜欢上季言呢……你让乐乐怎么办……”
高思竹撇开脸,无情道:“季言那么优秀,喜欢上他不是很正常么。至于乐乐,除非你告诉她,不然她怎么会知道。”
“我也可以跟他一样……”
“别做梦了,你整天无所事事,这辈子都不能同他一样。”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同他一样。
这句话像利刃,逼得何冬晨只能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喉咙有了被刺破般的痛楚。
“呵……是啊,季言那么优秀……”他喃喃道,不管他的目光再灼热,她还是冷漠至极。
“我以为你是有点喜欢我的……”他突然讨厌起了高思竹这副淡然的面孔,心下一狠,紧紧按住她的肩膀,四唇相碰,甚至牙齿都撞在一起,高思竹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推开他甩了一巴掌。
“你疯了?”
何冬晨的脸被甩向一边,没有说话,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故意做出风流桀骜之态,“我喜欢你这么久,你总要付出点代价吧。”闭上眼似是在回味,“你的初吻味道不错。”
高思竹怒不可遏,愤恨跑走,等脚步声消失,他才睁开眼,眼里闪着支离破碎的泪光,一如这寒冬里的萧瑟,凄凉的晚阳打在何冬晨的脸上,苍白又脆弱,一根名为高思竹的刺把他扎得鲜血淋漓。
乐乐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何冬晨没理她,孤独的少年斜挎着书包慢慢地走着,夕阳微弱,甚至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乐乐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何冬晨。
第二天乐乐还没找高思竹问清楚,班上就传来了何冬晨转学的消息,一个差生,老师都是随口一提,只有那几个玩得好的男生表示难以理解,兄弟怎么就突然转学了呢。
乐乐看见竹子神色如常,忽然发现她其实很陌生,对于发小的转学居然无动于衷。
乐乐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找高思竹,她隐隐觉得何冬晨的转学跟她脱不了关系,可是碍于她对季言的心思,乐乐又无从下手。
她本想是愤怒地去质问竹子,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喜欢季言还去告白,可是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去问她呢?季言不是她的私有物品,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
一天下来乐乐都郁郁寡欢的,季言破天荒地安慰了她,乐乐下意识地朝竹子看过去,她依旧面无表情,冷静得不像一个活人。
她真的喜欢季言么?
自从何冬晨转学,乐乐与高思竹之间好像有了一条鸿沟,她俩谁都没有跨越,只是竹子越发安静,有时候一天都不会说上一个字。
选科时,乐乐以借鉴的名义看了季言的选科名单,后者大大方方的给她看,她就索性跟他一同选了理科,分班后才知道,竹子选了文科。
天气回温,校园里的桃花三三两两地开放,竹子抱着书去图书馆还书,路过一片柳树林,上面枝桠青葱,她恍惚中看到一个少年,言笑晏晏,步履轻快,夹杂着和煦的春风向她跑来,手上拿了个丑的不行的“花环”,绿油油的,献宝似的递给了她。
竹子摇了摇头,继续走着,心里念叨,他好笨,怎么就不知道放几朵花在上面呢。
还好书后,她遇到了乐乐,正准备像以往一样走开时,乐乐却叫住了她,“竹子。”高思竹停下了脚步。
“你别再躲着我了。”
五
哗啦啦地扬起一阵风,满满的春意铺卷而来,乐乐和竹子席地而坐。
“我没有喜欢过季言。”
“那你为什么……”
“骗他的。”竹子的话语轻飘飘地落进乐乐的耳朵,“他好笨的,我说什么他都相信。”
乐乐知道她说的是何冬晨,压下心中猜疑,静静地等待下文。
竹子低头,从容地打开一本笔记本,上面笔画清晰,清秀灵动,满满当当的都是“何冬晨”三个字。
“他说他喜欢我七年,”她抿了抿唇,声音幽幽的,“我才喜欢他一年。”
乐乐一脸难以置信,突然为何冬晨感到不值,“喜欢说出来就是了,你为什么要骗他?”
“你以为喜欢就能在一起么?”竹子终于撕下了面具,悲伤无奈都写在脸上,“我什么家庭,他又是什么家庭?他对我再好又有什么用?我的父母不会同意我跟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在一起的,我每次让他上进,他总是出去打游戏、喝酒、抽烟、打架……乐乐,我没有办法呀。”说道最后直接哽咽出声,这是乐乐第一次亲眼目睹高思竹流泪。
卸下伪装的她,脆弱的如同暴雨中的小草,她仅有的一点点坚韧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乐乐知道竹子的家境很好,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实话,她也觉得竹子跟何冬晨在一起不太可能,他们的世界根本不一样。
她很心疼高思竹,也很心疼何冬晨。
“所以你就利用了季言?”乐乐又有点不甘,但还是为竹子擦掉了眼泪,“那你为什么连我都骗?”
出乎意料得,高思竹没有作答,她合上笔记本,紧紧地抱在怀里,站起身,脸上泪痕犹在,“对不起,是我拿了你的情书。”她嘴唇张了张,终是没有再出声。
高思竹还是隐瞒了,乐乐放情书那天,她听到老师说要搜查学生课桌。
这一声道歉,使得乐乐无法再质问下去,情书早已不重要,但是好友从头到尾对她的欺骗,还是让她寒了心。
竹子的背影渐行渐远,朦胧中她想起了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何冬晨,同样落寞凄冷。
她们的教室隔了一栋楼,加上高三课程繁忙,两人根本聚不到一起去。
乐乐的压力很大,她想跟季言考同一所大学,但是他的成绩太好,自己只能拼了命的补习,忙碌间,对季言的那份喜欢被她放在了心底,她时常会想起竹子与何冬晨,抬头看着季言的后脑勺,窃喜自己起码能天天看见他。
她又在化学课上犯了困,反正是她的强项,索性趁着困意趴在桌上睡起了觉,季言听到后面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宽阔的肩膀把身后的乐乐挡的严严实实。
季言在爷爷家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小白吃多了鱼干,体型逐渐发福,季言终于体会到乐乐养阿黄的那种心态了,有时候他会刻意的不喂它吃,结果它聪明得很,直接大老远地溜到乐乐家,混吃混喝。
小白第一次离家出走时,他还没发现,直到乐乐抱着猫上了门。
后来季言就再也不喂它吃鱼干了,只要小白失踪,乐乐就会登门还猫。
“季言,你的猫怎么总往我家跑?”乐乐穿了一身米色连衣裙,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嫩。
“不知道,可能它终于瞎了眼,看上你家阿黄了吧。”
“……”
小白抗议地叫了两声。
他话中的鄙夷之气刺激到了乐乐,她反驳道:“我家阿黄不就是胖了点,长的可是眉清目秀的,怎么能是瞎了眼呢?”
少女灿烂的眸子闪地季言一阵心悸,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乐乐的脑袋。
“……”乐乐瞬间满脸通红,耳根都是红扑扑的。
季言面不改色,“嗯,摸起来跟小白一样。”
“……”
到了晚上,小白又开始“喵呜喵呜”的讨要鱼干,季言合上作业本,正儿八经说道:“你要是能把她在晚上带过来,以后我专门做鱼干给你吃。”
过了很久,小白终于吃到了季言亲手做的小鱼干,它差点吐了。
高考结束后,乐乐收到了一封信,深灰色的信封,透着庄严与肃穆,打开后,上面只写了一段话:
我原以为只要摒除一切杂念,就能随心所欲畅游世界。有了明月,自有星辰。冥冥之中,偏生让我看到了你,我把你同信仰放在一起,脑中有了绮想,喜是你,怒也是你,只想与你一同度世。
署名是季言。
乐乐记得这段话,是她情书里的一段话。
z大开了学,正值中午的烈阳如火球一般,炙热的温度蒸腾而上,树叶病怏怏地挂着,像是垂暮老人。
衣着清新的少女推着行李箱步入校园,笑容明艳,身旁的男生打着伞,俩人挨得很近。
“你连情书都抄的我的。”女生埋怨道。
“……”男生抚额,“你都念叨一个暑假了……”
“谁叫竹子给你的时候,你不告诉我。”
“不是怕影响你么?”男生随口胡诌。
女生幽怨的看了男生一眼,他又立马改了嘴,“好好好,我的错,明天补给你行吧?”
“哼,你不也是说了一个暑假了,都没写……”
两人的声音逐渐泯灭在嘈杂的人声里,太阳不知疲惫地杵着,偶尔刮来一阵风,仍旧是炎热干燥,学校的老猫懒散地躺在地上,眯着眼,任凭形形色色的人从它面前经过,它也不动分毫。
大一时,乐乐收到一条短信,她沉思了很久,终是发过去一所大学的名字。
过了两年,高思竹的长发及了腰,眉眼彻底长开后,看谁都是格外疏离,一双眸子清冷得很,除了看书,她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叠星星,她的柜子里全是装星星的玻璃罐,装不下了就寄回家,三年以来,从未停止。
“听说我们学校来了个交换生,可帅啦。”
“真的嘛?哪个院的啊?”
“美院的。”
“哇,那我们改天一起去看看吧。”
学校为迎接交换生,特地为他办了画展,一群人围在一副画前指指点点,舍友惊奇地拉着竹子去看了那幅画。
画里的女孩儿似乎是在温婉的笑,头上带着柳枝绕成的花环,额前的碎发自然地落在眼旁,整个画面凌乱却又唯美。
高思竹呆住了,因为画里的女孩是她。
“高思竹。”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她忽然不敢回头,生怕这是一场梦。
男生走近了,依旧是她习惯的那个流氓语调,轻佻又张狂,“我听乐乐说,你写了一本我的名字。”他贴紧竹子的耳朵,不顾周围人的吸气声,暧昧道:“我想亲眼证实一下。”
好像过了很久吧,何冬晨把高思竹磨得没了脾气,直接甩给了他三大本笔记本,上面写满了他的名字,他还来得及激动,紧接着又甩来三本笔记本,不过是空白的。
何冬晨:“???”
竹子冷冷开口,“没写完不许见我。”
“……”
最后何冬晨给了她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