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解的谜题
谢楼南2021-10-28 18:219,646

  接下来的几天,纪悠的神思都有些昏沉。

  她不断想起来当年的那些事情,明明这些年已经被她可以遗忘,却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来是那样清晰。

  她高三那年,学校对毕业班开了晚自习,家住得遥远的同学,都纷纷选择了住校。

  她因为家离学校并不算太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可以回去,也想在晚自习回到家里后再抓紧剩余的时间学习,所以坚持走读。

  但从学校到家里,要经过一条很僻静的河边小路。

  一个人走夜路,她心里多少是有点害怕的,但却觉得应该自己克服,就没对父母讲,也没告诉任何人,而是自己悄悄准备了手电筒和防狼的喷雾。

  第一天需要上晚自习时,她就在背包里塞齐了装备,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就上学去了。

  紧张的学习结束,她在学校门口和同学告别,正准备踏上回家的路,就看到校门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即便是已经从高中毕业了两年,认识江念离的人还不在少数,正有几个同学特地跑去跟他打招呼。

  难道他是来接自己的?带着点期盼和惊喜,纪悠等别的同学散去了,才走过去看着他:“念离。”

  初秋的夜晚,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下面配上黑色长裤,在路灯下带笑看着她:“走吧。”

  纪悠还没高中毕业,他们属于秘密恋爱,高中的师生几乎没人知道,纪悠忙答应了一声,就跟在他身后走上回家的路。

  直到走过学校门前的路,转上了另一条绿树成荫的马路,江念离才笑着回头看她:“以后我在这里等你?”

  赶快答应了,纪悠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以后你每天都来接我?”

  含笑看她,他的目光还是明亮的,隐约泄露温柔:“我尽量风雨无阻。”

  边说着,他就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初秋并不冷,他的掌心却还是微凉的,包裹着她的手,意外舒服。

  “这段路有点偏僻吧?”一边走,他一边说,“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单独一个人走比较好。”

  纪悠点头“嗯”了一声,向他的身体又靠了靠,可也不敢靠得太近,保持着那么一点距离。

  他的衬衣不时会蹭上她的肌肤,鼻间似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种清冽的味道,纪悠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江念离读的T大虽然也在本市,但距离他们高中并不近,别的女孩子都千方百计向男朋友提出要求。

  她从没想过要让他每天接送自己,她性格一直偏独立,也没有撒娇的爱好。

  但她从来没说起来过,他却主动来接她回家……对于纪悠来说,更加珍贵的,是这长长的一年,高考前紧张的复习中,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十几分钟的路,第一次显得这么短暂,仿佛上一刻他们才刚在校门口见面,下一刻就到了她家楼下。

  纪悠家里住得是父亲工作单位的家属区,整体的小楼间树木很多,人烟却稀少,不害怕被人发现,江念离就一直将她送到了单元门口。

  “小悠,明天见。”笑着和她道别,江念离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才退开身。

  “明天见。”不舍地放开他的手,黑暗中纪悠的脸有些发红。

  直到看着江念离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纪悠才想起来,她还没问他这么晚了,他怎么赶回学校?

  带着无限地懊恼,她轻叹了声。

  初秋的风吹过,将她额头的碎发吹开,江念离那个轻吻的触感,却像烙印一样,越发清晰。

  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反悔,那一年江念离真的寒暑不易,每天都在那条林荫道上接她。

  每天十几分钟,他们能聊的话也不多,大部分是互相通报下情况,再斗上几句嘴,就会结束。

  这短暂却珍贵的见面,也成了支持她一整年努力应考的动力之一。

  每当在教室里觉得烦闷时,她想到只要晚自习结束,她就能见到江念离,就会觉得顿时轻松起来,重新打起精神投入题海中。

  那年冬天比往年还要冷一些,最冷的时候连下了三天的大雪。

  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教学楼外的积雪已经没过小腿,她撑起伞赶快冲出去。

  一边祈祷着这么恶劣的天气,江念离最好别来,一边却忍不住希望还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用最快的速度转到那个林荫道上,却果真没在熟悉的位置看到江念离。

  脚步停了下来,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呆呆站着,眼前只有不厌其烦地飘落的雪花。

  “小悠?”身后传来熟悉的清醇声音,还带着几声轻咳,江念离走到她身前,将手里拿着的罐装饮料放到她手中,笑着说,“天太冷了,先喝点热饮吧。”

  她将那个还散发着热气的红茶接过来,注意到他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把刚才的小失意都忘到了脑后,忙问他:“你怎么了?生病了?”

  “还好,”还是轻咳着,江念离微笑,“有点小感冒。”

  一口口啜饮着手里的红茶,这一路纪悠都默默地没说话。

  江念离也没有开口,只是虽然刻意压抑了,不断的轻咳还是不时会从唇间溢出来。

  走到楼下,纪悠收起伞,抬手抱住了他。

  两个人都穿得有点厚,抱在一起也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

  纪悠很少会有如此主动的时候,江念离也有些惊讶,笑着问:“怎么了?”

  纪悠靠在他怀里摇摇头:“念离,你明天不要来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明白她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江念离笑笑点头:“好。”

  第二天雪停了,天气更冷,他果然没有来,代替他等在原地的,却是另一个笑容热情的大男生。

  那个男生见到她,就笑着迎上来:“你就是纪悠吧?我们江会长可是把护花的任务交给我了!”

  通过简短的介绍,她了解到这个男生是江念离同班的同学,平时和他关系不错。

  她犹豫了再三,还是问:“念离没来?是不是生病了?”

  出乎意料,那个男生回答说:“在医院很好啊,我们今天组团去看过他了。”

  竟然住院了,纪悠脚下一顿,隔了一阵才说:“我知道了。”

  那个男生性格非常开朗,即使她不怎么开口,也一路上不停地向她介绍了很多江念离在学校的事情。

  不外是成绩如何优秀,在学生会的工作如何尽职,被多少人爱戴之类的。

  末了还大力劝她:“师妹你赶紧考到T大来吧,有江会长罩着,绝对过得开心。”

  纪悠只想着江念离生病严不严重,怎么会需要住院,神思不属地随口答应。

  接下里几天,来接她的人都不是江念离。

  除了第一天那个开朗的男生,接下来每天都是不同的大男生,他们似乎把接她回家当成了一个任务,还严肃地排了班。

  直到一周多后,雪化天晴,气温回升,她才再次见到了江念离。

  还是等在原来的位置,他看到她就笑了笑,温和如旧:“抱歉了,前几天没办法过来。”

  不是没想过给他打电话,但她害怕影响到他休息,一连几天居然都没鼓起勇气。

  快步走过去,揪住他胸前的围巾,纪悠抿了抿唇,才开口:“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念离却沉默着没有回答,过了一阵笑笑对她说:“天气还是不好,你等一下,我去买些热饮过来。”

  他转身走向街角的便利店,纪悠就在原地等着,可是十几分钟过去,迟迟等不到他的身影出现。

  她在也等不下去,顺着他的去路过去找他。

  转过弯,在无人经过的街角,江念离修长挺拔的身躯微弯,按着胸口斜靠在路旁。

  她连忙跑过去拉他的手:“怎么了?”

  面色煞白,江念离呼吸急促,偏偏还一声不吭,只是笑:“没事,过会儿就好。”

  纪悠将手放在他的脸上,虽然天气很冷,但他的脸颊触手只有一片冰凉,整个人都像早已失去了温度。

  她突然觉得害怕,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瞬间眼泪都要出来了,下意识抬头吻他发白的薄唇,希望能给他带来点温度。

  低头看着她,江念离勾起唇笑了笑:“小悠,我没事。”

  他说了没事,过了一阵之后脸色真的就慢慢好了起来,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纪悠站在旁边看着,满脸焦急,却不敢再开口,生怕打扰到他。

  刚好一些,他就笑了笑,将一罐温热的红茶递到她手里:“等急了吗?”

  她接住那个还带着烫手温度的罐子,沉默了一下,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身体。

  紧紧贴进他的怀里,她全身发抖。

  江念离没有拥抱她,他只是用手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说:“别怕。”

  别怕什么呢?那时的纪悠还太年轻,她不能完全理解生一场病会对人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更无法理解生死的界限。

  她只是近乎本能地,染上了忧郁的神情。

  一直搂着她,江念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小悠,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身体不好。”顿了顿,他接着说,“我有心脏方面的毛病,已经有几年了。”

  抱着她的身体,他笑了一下,像是开玩笑般,却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郑重:“当然如果你接受不了一个身体不那么健康的男朋友,我可以离开。”

  他明明身体不好,却在那样的雪天里勉强自己,将她护送回家。

  即使生病住院,他还请求同学代替他完成对她的承诺……纵然如此,他还是对她说:“我可以离开”。

  虽然他说得轻松,但纪悠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开口说“你接受不了你”,他真的会离开,将自由还给她。

  “江念离,”紧握着他的手,纪悠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是那种一点风浪都经受不了的女孩子吗?”

  她说不上来是哪里来的冲动,看到他略微低垂的眼眸,话就说出了口:“我这么喜欢你,难道会因为这些小事就放弃你?你身体不好,我可以照顾你!只要……”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你不要再这样生病,突然消失。”

  没有再说话,江念离只是拥抱着她,低头用微凉的薄唇,轻轻触碰她颤抖着的双唇。

  隔了一阵,他才笑着:“你看,我又回来了,别害怕。”

  那一刻,她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唯独眼前的人,她想永远都紧紧拥抱着他,不再让他离开。

  直到八年之后,纪悠都不能否认,当年的江念离,是在用一种任谁都无法抗拒的温柔来爱着她的。

  他从来没有说太多的甜言蜜语,却无时不刻不考虑着她的感受。他不仅将温柔倾注在唇角和眼底,也倾注在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在和他恋爱之后,她再听到任何温柔情人的传说和桥段,都会觉得不过如此。

  再动人又如何?比不过江念离为她所做的一切。

  那么绵密却又无声地,渗透到骨髓中的宠溺,不仅温暖,也别无所求。

  那样的温柔,一生只可能有一次。

  她一如他所愿般,无法忘记,也无法前行。

  即使定下来将纪悠抽调去“一城四季”项目,也要个交接过程,并不是立刻就走。

  第二天她还是按时去上班,到了设计院打开电脑,一切如常。

  这一天江念离没再打电话给她,一天的忙碌工作结束,像所有的建筑师一样,即使到了下班时间,还有大批的图纸等着她。

  带着笔记本电脑和需要的资料,她从停车场取出自己的车,开车回家。

  毕业后父母就送了她一套两居室,所以她现在独住,也经常在家里加班。

  今天她也打算回家吃过饭后,就加班赶进度,但车还在路上,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她高中兼大学时代的好友路茗茗打来的,纪悠其实是一个性格乍看很好,却对什么都比较冷淡的人,所以她整个高中和大学,也只有路茗茗能勉强称得上是她的好友。

  毕业后除了同学会之外,她也只和路茗茗私下里会偶尔聚一聚。

  电话里路茗茗还是爽朗地笑着:“晚上一起吃饭?”

  在外面吃饭也不过两个小时,不会大乱她的工作计划,所以她笑笑:“好啊。”

  路茗茗办事利索,很快向她报了一个两人之前就经常去的菜馆的名字,约定半个小时后见。

  纪悠到时,却发现除了她之外,坐在那里的还有一个女子,是她有些陌生,却还算认识的人。

  她努力搜寻了一下记忆,想起来这个女子是高中时比她和路茗茗高上一年级,后来也跟他们读了同一所大学的学姐,叫做蔡映然。

  “蔡学姐?”纪悠想到后就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蔡映然是性格温和的老好人,跟哪个学妹处得都还算不错,对纪悠笑笑:“是啊,好久不见了。”

  路茗茗则盼着蔡映然的肩膀,开心地对纪悠说:“蔡学姐的公司搬到我们公司楼下了哦,以后可以天天见面了。”

  纪悠学的是建筑,路茗茗和蔡映然学的都是金融,毕业后都进了相关的公司,路茗茗的公司在西区,蔡映然却在东区,现在也搬到了西区。

  纪悠笑笑,真诚欢迎蔡映然:“挺好的,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

  蔡映然也笑:“谢谢小纪。”她说着,突然说,“小纪,最近听说江学长也回B市了,你知道吗?”

  纪悠去拿水杯的手就僵了一下,抬起头笑:“是啊,他也回来了。”

  当年为了和江念离在一起,她报考的当然是江念离读书的T大,只不过后来她真的入学了,江念离却已经出国走了。

  蔡映然却不一样,本来就是高中同学,又同读一所大学一个系,她在大学里和江念离的关系也不错。

  对于纪悠和江念离的关系,因为纪悠还没从高中毕业,所以他们只瞒着高中同学,路茗茗对于他们的事情可能只是略有耳闻,蔡映然却非常清楚他们的情侣关系。

  蔡映然轻叹了声:“当初江学长走得太急了,他刚做完手术,我们系学生会的干部们还打算给他开个欢送会的,结果也没赶上。”

  她只不过随口一说,纪悠却觉得心里一震,就问出来:“他那年夏天做手术了?”

  蔡映然没想到她竟然不知道,也愣了一下:“据说是开胸的大手术,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纪悠还想再问,余光里瞥到路茗茗正震惊地望着自己,就清了清嗓子:“那就好。”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略显尴尬。

  好在路茗茗很快将话题带开了,说起来一件最近被抄得火热的八卦话题。

  蔡映然立刻感兴趣地加入,纪悠在一旁如坐针毡,勉强笑笑,心思却早就转开了。

  江念离走的那个夏天,也就是在他单方面跟自己分手后,竟然去做了手术吗?

  她不愿胡思乱想,却遏制不了发散的思维:幸好手术是成功了,万一不行失败,那么她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她会一直认为他无情抛弃了自己,再也不给她机会见面,然后带着无比的怅然和深埋在心底的怨恨度过很多年……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无声地打了个寒颤,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离她远了起来,并变得冰冷刺骨。

  “纪大小姐?”耳边路茗茗的笑语将她拉回了现实。

  见她神情惘然,路茗茗还笑着:“纪大小姐,蔡师姐问你对吴菁雅的绯闻怎么看?”

  吴菁雅是当红的一个女星,相貌绝美、身材火辣,加上性格又鲜明,这样的女星,几乎没过两三个月,就会贡献出一些绯闻来给大众增加话题。

  上次是她和舒天集团的总裁在海边幽会,这回的绯闻对象就换了一个名叫周倜然的报社名笔了。

  纪悠无意参加讨论,笑笑说:“还好吧,跟谁恋爱是她的自由。”

  路茗茗和蔡映然当然不满她的回答,看了看她,立刻就又转过脸开始女人间的严肃讨论。

  这顿发吃完,纪悠都食不知味,路茗茗和蔡映然还打算转战酒吧,她就推说要加班,赶回了家里。

  但说了要加班,回到家里打开电脑,她却对着屏幕一连两个小时,基本毫无进展。

  八年过去了,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渐渐忘记江念离,她会想起当年那些事情的时候,也在慢慢变少。

  照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她也许会真的忘记他,即使会很艰难。

  可是他却在这时候回来了,那么自然地说,让她回到他身边,他有没有想过,过去的八年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人的八年意味着什么?生命的十分之一?

  更别说是青春中最好的八年,她在这八年里,读完了大学,读完了研究生,正式成为一名建筑师。

  每一步的成长里,都没有他的陪伴,只有她自己。

  她条件不错,不管是在校园里,还是工作后,从来不乏追求者,她却选择跟任何一个人开始。

  并不是在等待着什么,事实上当江念离那么决绝地离开后,她就没期望过他还能回来。

  她只是觉得,当她没有完全从上一段恋情中走出来时,她不应该仓促开始下一段感情,这对她和其他人,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用生命长度的八分之一来忘记他,而他只是转身回来,就想要她放下一切,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这难道不是一种侮辱吗?好像她只是他兴起时的一个消遣。

  夜不知不觉深了,她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然后站在窗前,就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喝完,再返回到电脑桌前坐下,开始工作。

  一连几天,江念离再也没出现过。

  连路茗茗和蔡映雪也没再约她出去,路茗茗那个大小姐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常常三个人一起出来玩,几天后她就被淡忘了。

  纪悠没什么伤感,她的性格一贯淡然,身边的朋友通常都留不长久。

  她听过一句话:“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人无久处之厌。”

  纪悠觉得自己大概就是那种人,刚认识的人通常觉得她性格温和,处事大方冷静。处久了就觉察出来,她的温和不过是懒得与人冲突,冷静大方也不知过是对一切看得都淡,自然没什么功利心。

  路茗茗这么一个活泼好动、追求新鲜的女孩子,会跟她玩到一起,其实也就是因为除了她之外,身边没其他不涉及到利益牵涉的好友而已。现在多了跟她更合得来的蔡映雪,会把她放到一边,是当然的吧?

  倒是那个在宴会上遇到的花花公子卓言,还真给她发过几条短信。

  无非是一些细碎的唠叨,今天又吃了什么好吃的菜,改天带她一起去吃。明天又发掘了一个很好玩的俱乐部,改天请她一起去。诸如此类。

  纪悠一般都推说没空,兴致来了也会回复短信调侃一下:卓公子,放过我这个天天加班的打工仔吧。

  明明是刚见过一次的人,把短信发出去的时候,纪悠能想象得到卓言望着屏幕哈哈大笑的样子。

  卓言这个人她真的还算喜欢,不是异性间的那种感觉,纯粹是欣赏喜爱他的性格,比路茗茗的热情开朗,还要多几分通透真实的感觉。

  这样几天之后,卓言终于打了个电话过来,刚接通,他就爽朗地笑着:“纪小姐,今天肯赏光一起吃个饭了吗?”

  不得不说,卓言这个电话来得还真及时,她刚交上了一批图纸,松口气之余,正准备稍事放松一下。

  一次拒绝还可以,次次拒绝就有点不近人情了,于是纪悠笑笑:“好啊,您约个地方?”

  见她答应,卓言的声音顿时又高了几个分贝:“太好了,有个西餐店的甜点很不错,我带你过去?”

  对吃什么没多少要求,纪悠没有异议:“好啊。”

  最后两个人约定在纪悠家楼下见。

  下了班开车回家,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衣服,卓言也就准时到了。

  他开得还是上次宴会时那辆拉风的跑车,站在门边十分绅士地为纪悠拉开车门,还夸张地微倾了身:“能为纪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

  纪悠笑着道谢,坐上去。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和卓言出来,卓言却已经一幅很熟络的架势,边开车边跟她天南海北一通乱扯。

  那家西餐店隐藏在市中心的一栋商业写字楼地下,虽然地处在人流量大的地段,却非常隐蔽,连招牌都是小小的一块,镶在写字楼的指示牌下,很少有人能察觉。

  进了里面后,果然装框典雅,深紫天鹅绒包裹的座椅,全都椅背很高,围成一个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卓言显然常来这里,翻开全是法文的菜单,熟练地决定了两人的主菜和搭配。

  等侍者拿着菜单离开,他才笑笑对纪悠说:“对不起,擅自决定了,你可以验证下我看人下菜的能力。”

  这成语用在这里怎么这么怪异,纪悠就笑问:“这个怎么说?”

  卓言神秘地一笑:“从一个女人的言谈举止,看出来她属于哪一类女性,然后为她选择她会喜欢的菜……这就是‘看人下菜’。”

  纪悠终是没忍住,笑着说:“卓公子是想向我展示你丰富的社交经验,还有服务女性的经验?”

  卓言顿时皱了一张英俊潇洒的脸:“怎么会?这说明我是多么深入地了解女性和尊重女性啊。”

  “妇女之友?”跟卓言在一起总是很快能放松,纪悠喷笑出来。

  卓公子略显尴尬地摸着鼻子,对自己还算有自知之明:“非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

  不管怎么说,这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卓言为纪悠选择的小羊排也烤得火候适中,的确是她的所爱。餐后的樱桃奶酪也一如卓言所说,的确很好,香滑不腻,在纪悠吃过的店里,算得上数一数二。

  晚饭后本来没有安排,但卓言变戏法一样摸出两张电影票:“看个文艺电影去?”

  纪悠心情正好,当然也不会拒绝,点头笑:“好啊。”

  于是两个人就转到了电影院,那两张票还真是一场文艺电影的门票。

  因为观众稀少,电影院只将这场电影排在了座位稀少的VIP放映厅,即使如此,没有多少座位的小厅还是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一对对的情侣。

  纪悠和卓言坐下来,看那个节奏缓慢,没多久就让人感到昏昏欲睡的文艺爱情片。

  即使片子让她提不起兴趣,纪悠也不习惯在电影放映的时候说话,只是没过多久,他们后座的那一对情侣,就由开始的窃窃私语,变得沉默了起来,但黑暗中却传来一些很细微却很暧昧的细小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正在借着黑暗干什么,纪悠听着,不由就勾起了唇角。

  她高中时年纪小,总是觉得有些害羞,轻易不肯在公共场合对江念离做太亲密的举动。

  记得有次他们也是去看一个小众的文艺电影,空旷的放映厅里,也是这样散坐着几对情侣。她听到别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传过来一些隐约的笑声,却正襟危坐,连身旁江念离的手都不敢去拉。

  那场电影当然也没多精彩,为了忽视身体僵硬的感觉,她一直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打大荧幕上。

  所以直至今日,她还能回忆起来那个电影里的女主角穿着白衬衫,梳着两支乌黑的发辫,在街道和田野间奋力骑着单车,想要把身后巨大的风筝飞上天的样子。

  那么满怀憧憬,却又一次次失败,就像年少时的许多梦想一样,看上去光华璀璨,最终却只是划过天空的一朵烟花。

  “纪小姐?”当她耳旁响起卓言压低的声音时,她才发觉,电影竟然已经结束。

  灯光亮起来,身后的一对对情侣也带着抱怨离座向出口走去,边走边怪这个电影太过无趣。

  不是这么无趣的电影,怎么让你们顺理成章地跑神调情?纪悠这么想着,唇角就又勾起了一抹笑容。

  卓言看到她的神情,却没说话,只是和她一起慢慢出了放映厅。

  从电影院出来,卓言没再提出新的意见,于是就驱车送纪悠回家。相比于吃饭前的热闹,这次一路上,卓言没再说话。

  纪悠从车上下来,俯身对他说谢谢,他就带着微笑,丢下一句:“改天再约哦。”关上车窗,驱车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倒还真来得快,去得也快,纪悠没意思去猜他回来时异样的沉默代表了什么,回到自己的公寓里,就又洗了个澡,换上睡衣。

  本来应该是去睡觉的,她却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搜索出八年前和江念离一起看过的那个老片子,打开看了起来。

  当年的印象并没有错,这还是缓慢沉闷,谈不上精彩的一部片子,她打开放映器的时候,关上了灯,于是电脑屏幕里射出的光影,就投在了她的脸上,一幕幕斑驳。

  其实当年她和江念离,也是做过一些带着傻气的事情的,比如在她高二那年的情人节。

  那时候他们才刚恋爱半年,除了偶尔拉手接吻之外,纪悠还很害羞,在路上看到认识的人远远走过来,都会略显尴尬地迅速从江念离身边避开。

  情人节那天正是周四,白天纪悠还在上课,只有下午放学后,和晚上回家前,有那么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

  江念离早早预定了这个时间,笑着对她说,会有个惊喜给她。纪悠不知道是什么,也带了点期待,但在她心里,最多也只能想到鲜花和礼物之类的,其他的还真猜不到。

  那天放学的时间和平时一样,天气还有些冷,纪悠把自己裹得像个棉包子,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出了校门,她就在人群中搜寻到了江念离的身影。

  注意到他双手空空,她避开身边的同学,快步走过去:“念离。”

  冲她笑笑,江念离像往常一样,并不在校门口拉她,示意她跟自己走。转过了一个街区,他才在一个街心公园门口停了下来,然后拉着纪悠的手走进去。

  冬日的公园里风景萧瑟,人当然也少,江念离一直拉着纪悠向深处走。

  还是猜不透他要干什么,纪悠正要开口问,就看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错落地摆放着一些烟花。

  等再走几步,她还看到烟花与烟花之间,还连着细细的引线。

  江念离还是那样笃定和淡然的神情,走过去弯下腰,将引线点燃,而后起身对她笑笑:“小悠,情人节快乐。”

  随着他的话声,他身后的烟花就次第点燃,喷射出一人多高的火花,一只连着一只,最后都点燃后,就是摆成的一个心形图案。

  黄昏的光线下,那些烟花看起来并不特别亮,却带着柔和的光度。

  江念离就在这些烟花的映照下,对她微笑着,走近隔着厚厚的冬装,将她抱在怀里。

  烟花并不太让纪悠惊讶,但她却呆呆地看着他的面容,清俊的眉目间,都是温柔到极致的笑意,他的眼睛仿佛特别明亮,胜过任何的火花。

  她也轻轻拥抱了他,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公园里禁止放烟花的,会点燃树和草坪。”

  她不是胡诌,公园门口还真竖着几个大大的“严禁烟火”的标示。

  “啊?”江念离听完,也没了一贯的稳重淡然,神情有些吃惊,顿了一下才说,“那我们尽快收拾干净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们就慌张地将燃放过的烟花筒丢到垃圾袋里,然后再四处观察草坪是否落上了火星。

  最后从公园里跑出来,他们将垃圾袋丢到回收站的垃圾桶里,才不约而同舒了口气,互相看了眼对方狼狈的表情,都笑了起来。

  笑完了,纪悠才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问:“你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班里的同学建议的,”江念离也一脸失笑,“本来想浪漫一下的,没想到搞成这样。”

  纪悠歪了歪头,向他伸出手:“那有没有礼物?”

  江念离忙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小礼盒,放在她手心:“抱歉,刚才都没来得及拿出来。”

  纪悠拆开,发现里面是只是一小盒巧克力——万能又不会送错的礼物。

  她打开,丢了一颗到自己嘴里:“好吧,不但有惊喜,还有惊吓,真不错。”

  江念离侧头看向她笑起来:“也好,第一次情人节,总算比较难忘。”

  亮起的路灯下,两个人就又都相视着笑起来,带着几分傻傻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真是还年轻……再如何假装,也做不到像成年人一般胸有成竹,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还能潇洒自如、不失风度。

  连那个时候的爱情,也带着青涩的味道,像早春就急不可耐盛放的花朵一样,并不是这一季中最美的那一朵,却是永远也无法忘怀的那朵。

继续阅读:第3章 重回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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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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