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之间我来过养老院这么多次，这是第一次上三楼。
我还不知道这里有个环境如此好的平层。
门开着。
傅声川背对着我在阳台站着，面对楼下的那片湛蓝色的海。
风吹动他头发。
「傅先生。」
我叫了一声。
穿着病号服的傅氏缓慢地转身。
眼前的景象让我吓了一跳。
饶是我胆大，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傅声川从锁骨到右下腹，斜斜裹着纱布。
他面庞发黑，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怎么会？」
我瞪大眼睛走近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但傅氏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试图用衣服遮住伤疤。
他温言道，
「别看了，怕吓到你。」
即使没看清细节我也知道，这凶手是下了死手啊。
明显是要把傅氏斜着批成两半的架势。
我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傅先生，谁干的？」
我言不由衷地问。
本来见此情景我应该高兴，不是吗？
可并没有。
傅氏苍白的面孔把我的高兴浇灭了一半，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扯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笑伤筋动骨。
「凌小姐，看到你很高兴。那天被我太太泼的茶水，现在还疼吗？」
他温言道。
「傅先生，谁干的？报警没？」
我再次问。
风烈烈。
我裸露的小腿被吹得一哆嗦。
「唉，我如果说是自己摔的，你会信吗？」
傅氏苦笑，
「别站那了，怪累的，来坐下吧。」
他居然像个主人一样招呼我。
傅声川很细心。
知道我要来，他居然提前准备了精致的珍珠水饺和芦笋牛肉。
还有一杯清茶。
「看看合不合口味？」
我迟疑了一下。
在傅声川殷切的眼神中，我还是拿起了叉子，可总有些味同嚼蜡。
我很少这样食之无味，也是奇了。
我身外化身看自己，现在这房间里的场面一定诡异极了。
像是被人狠狠暴揍了一顿的傅声川微笑着看我吃。
我注意到他稍微动了动胳膊就皱眉，看来伤口还不浅。
「厨房做的看着很不错啊。知道么凌芷，看你吃东西有一种满足感，比自己吃香多了。」
傅氏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
虽然失血太多，他脸色很差，傅声川依然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我忍不住轻声问，
「你……不吃点？」
傅声川摇头。
「吃不了，医生不让。一切影响凝血功能的都不可以吃。」
但他可怜巴巴问我，
「好吃不？」
傅声川眼巴巴盯着那块冒着热气的小牛肉，咽了口口水。
我忍不住笑。
都快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有趣的可不多见。
不管他是不是装出来的。
我逗他，
「挺好吃的，尝尝？」
我顺势叉了一块放到傅声川嘴边，挑眉看他。
傅声川望着我的眼睛，一口吞下。
「好吃。」
不知什么时候他从对面坐到了我旁边的软椅上，傅氏握住了我的手。
我没抽回手，由着他握。
那天，我没有回到自己的筒子楼。
我一直陪在几乎半身不遂的傅声川身边。
傅宸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一条都没回。
他发得乱七八糟的，看得出很着急，
「凌老师，你在哪？」
「我找我妈了，让她同意。」
「我会让她同意的！」
傅炎也发，但是很克制，
「凌老师，听说您离职了？」
我关上手机，闭上眼，叹口气。
「谁啊？」
傅声川端了一杯茶在沙发坐下，带着笑问我，
「我家两个小兔崽子？」
「傅宸有点像你，傅总。」
我答非所问。
傅氏长出一口气，
「傅凝不争气，傅炎喜欢艺术，傅宸还是个毛头小子。麻烦你了，凌老师。」
这海风真清爽，夹杂着植物的香气。
难得这么舒缓。
傅声川从身后给我披上一条毛毯，轻声道，
「海风凉，别感冒了。」
我忽然恶作剧，
「傅太太不会介意吧？」
傅声川干笑一声，
「她跟库管打得火热我都还没说什么呢，要不是为了保住傅氏的门楣我早就请她滚了。」
傅声川牙关咬紧，
「傅凝变成那样，也是因为有一次她跟那小兔崽子约会的时候刺激到阿凝了。」
「我估计阿凝看到了他俩纠缠的画面，所以……」
「都是命吧。凌芷。」
我明白了，在心里鼓掌。
这对夫妻，各玩各的，各怀鬼胎。
挺好。
「那她为什么刺你？夺权啊？」
我直视傅声川的眼睛。
他一愣，接着笑了，
「我的小芷很聪明。瞒不过你。」
「司惠威胁我让我交出傅氏集团的管理权，让她成为真正名义上的董事长。」
「否则……」
他一顿，没有说下去。
估计司惠是拿什么要挟他了。
我接着问，
「所以，你拒绝了？」
「是的。所以现在就变成了这样。」
傅声川眺望远方，眼神中有忧虑，
「但在有更好的办法前，我们只能暂时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司惠刺伤我之后，她自己也害怕，跑了。」
他的手抚上我的头发，长叹一声。
我一声浅笑，
「傅先生，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虽然我不懂，但是我可以学。」
傅氏的眼睛亮了。
我知道他心动了。
当老师前我的大学成绩都被傅氏调查了个底朝天。
这可都是实打实挑灯夜战的结果，我是大学的优等生。
傅声川离我只有10公分，我抬手抚上他瘦得棱角分明的脸颊，
「别担心，都会好的。」
他的大手覆上了我的小脸，我像只小猫一样把脸往他手心里凑得更近。
他喃喃道，
「确实像。难怪司惠认错了。」
我疑问，
「像谁？」
「沈梨吗？」
我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傅氏终于忍不住，他用右手把我一把揽进怀里。
只听傅声川低声道，
「小芷，有你真好。」
当天下午傅声川就安排我入职。
我的办公桌就在董事长办公室外大概5米的地方。
姐姐，你看到了吗。
我，凌芷，成为了第二个沈梨。
但我绝不会是第二个沈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