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回到侯府,我便称风寒未愈,又在院落里躺上了几日。
慕清婉来了一回,见我的确没有告诉母亲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我想起梁王遭遇埋伏一事,写了张纸条让春秀秘密递到梁景寒手上,只说是南关山势险峻,极易匿藏行踪,望他与梁王慎重。
在书院时,他教与我兵法,我同他说这些,他应该能明白。
自慕清婉与邹瑜相约私奔,已过去了段日子,他们却迟迟没有动静。
我想,他们可能在等一个契机,又或许,他们当初根本就没有打算私奔。
到了月末的时候,王妃忽然来了侯府,让母亲把我和慕清婉都唤到前厅。
我见到慕清婉时,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看起来越发娇柔动人。若是不想嫁入梁王府,又何必为自己雕琢呢?
王妃免去我们的礼仪,目光在我和慕清婉之间游动,过了半晌,她才笑道:“今日我来,主要是为了两家的婚事。”
慕清婉听闻,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侯夫人上回说起,我也问了我儿,他对婚事并无异议,只说是由我操办就行了。”
母亲也笑道:“既然世子同意,那一切由王妃做主。”
“这等大事,本该是王爷和侯爷在场,可如今王爷和我儿都在边关,不知何时归来,不如你我商定,等侯爷看过聘书给侯爷,就把事情给定下吧!”王妃说完,把聘书递给母亲。
母亲接过聘书看了一眼,忽然惊愕的看向王妃,转头又看了眼慕清婉:“王妃,这……”
慕清婉轻咳了声,似乎有些羞赧:“姨娘,婉儿在此多有不妥,便先下去了吧!”
母亲略微迟疑:“王妃,您看……”
“侯府的嫡长女,怎么连对主母的称谓也喊错了。”王妃笑容淡淡,端起一旁的茶水,用杯盖轻划过杯沿。
慕清婉听到王妃的话,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只是片刻,她忙屈膝跪下,泪水盈盈的望着王妃:“请王妃恕罪,是姨娘念婉儿忧思生母,才允了这般称谓,若是不妥,婉儿这就改口。”
她这么一句话,把自己推脱的干净,倒是母亲不懂规矩了。
“母亲一向疼爱姐姐,也遵夫人遗愿,至今侯府,也只有姐姐是嫡出呢!”我跟着慕清婉跪下,垂眸轻声道。
当年侯府正妻重病,便让母亲替她操持家事,她要母亲承诺,日后若为正妻,此生无论孕育几子,都不能作为嫡出。
“都起来吧,就快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谨。”王妃放下茶盏,起身款步走到我们面前,竟是抬手扶起了我,笑眯眯道:“真是个毓秀的姑娘,难怪景寒催我上门议亲。”
6.
聘书上,写着我的名字。
“清儒,你可愿意嫁入王府?”王妃对我道。
我隐约知晓梁景寒的意思,王妃今日前来我也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她真这么问起,我还是有些恍惚。
“可我才是侯府的嫡长女!”慕清婉失声道。
王妃侧首看她,神情忽而淡漠:“太妃从未提过我儿必须娶你为妻,本是两家喜事,也要情投意合才行。况且清儒本就是如今主母所生,又怎么不算嫡女?”
慕清婉震惊的看着王妃,面色变得苍白。
“清儒,你姐姐身子娇弱,你快些扶她回院里。”母亲许是怕慕清婉失言,又有些不解她的态度,分明前些日子慕清婉执意要退婚,而现在梁王妃选了我,她不该高兴才是吗?
“谢王妃抬爱。”我对着王妃福身,恰到好处柔声道:“清儒和姐姐先退下了。”
王妃满意的颔首,随着母亲又坐回了主位。
等到我把失魂落魄的慕清婉带出前厅,走到后院的小池塘时,慕清婉忽然一把扯住我的手,尖声喝道:“你这个贱人!竟然抢自己长姐的夫婿!”
说着,她扬手就要打在我的脸上。慕清婉心高气傲,即便她不想嫁,也不想我这个庶女占了好处。
“啪——”清亮的声音响起,却是我打了她一巴掌。上一世的苦楚,我还未一一同她清算。
“嫡姐,我劝你谨言慎行,你辱骂我,那便是辱骂未来的世子妃,嫡姐是要以下犯上吗?”
“你——你!”慕清婉怒急攻心,脚步虚浮,若不是被一旁的丫鬟扶住,怕是站不稳了。
“二小姐,您就不怕侯爷知晓吗?”那丫鬟忿忿道。
春秀对着她啐了声:“我家小姐不过是为想要私奔的嫡姐替嫁,这等委屈,侯爷若是知晓,定不知如何宠爱小姐呢!”
这话说的不错,慕清婉想要退婚嫁给邹瑜,父亲是知晓的,如今这般局面,对他而言正是一举两得,侯府既没有失信,又维持了与梁王府亲事。
“你就不怕外头说姨娘苛责嫡女,让庶女顶了位置嫁入王府吗?”慕清婉心思的确活络,她脱口而出的话,也是能淹死我与母亲的流言。
但她这些日子鲜少出府,怕是没有听到外头已经早已风声四起,讲述着侯府千金与寒门学子的动人情爱。
慕清婉见我不说话,却对她嘲讽一笑,更是怒火中烧,她狠狠地掐住我的手腕,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这时,我见回廊处一抹降色衣袍,便抓住了慕清婉的手:“嫡姐,初冬的池水有些凉呢!”
“你干什么!”慕清婉挣扎着,却被我牢牢制住。
“嫡姐,不要——”我惊呼着,与慕清婉相互拉扯的向池塘倒去。
在慕清婉震惊的目光中,我在她耳边轻声道。
“嫡姐,我祝你得偿所愿。”
7.
落水一事,父亲信了我。
“婉儿,与世子的婚事怪不得你妹妹,若非你母亲周旋有度,我们可要得罪梁王了。事到如今,你与邹瑜的婚事我也同意,你让他择日上门,我见见他吧!”
无论如何,慕清婉已改不变事实。上一世,她利用了我的告发,让王妃和父亲厌弃母亲,让我背负骂名。
邹瑜迟迟不带慕清婉走,他应该在等梁王遇袭的消息,但过了时日,王妃却没有收到密信,反倒是来了侯府,定下了我与梁景寒的婚事。
翌日,邹瑜来到侯府,那时我正准备出门,便撞上了他。
“二小姐。”邹瑜见到我不仅没有避嫌,反而同我打招呼。不知是否带着上一世的感官,他看我的眼神玩味且探究,甚至有些轻佻。
我对他厌恶至极,却不好表露,只是微微点头,忙与他错身而过。
可从那日起,邹瑜总出现在我的周围。他会差人送些礼物给我,甚至我外出时,不经意间也能遇见他。
邹瑜外貌出众,又的确有才情,若是不知内里的姑娘家,很容易就被他骗了去。可我深知他骨子里的腐烂,多瞧一眼也是恶心。
终有一次,邹瑜把我堵在梅园的角落,他身边的人强行捂住春秀的嘴把她带离了此处。
“二小姐为何避着我?”邹瑜俯身看着我,语气有着虚伪的深情。
“你与我嫡姐已有婚约,我当然要避嫌。”我退后几步,直到背脊抵上凉亭的柱子。
“我本以为我钟情于婉儿,可遇见二小姐,才明白自己的心意。”邹瑜缓缓靠近我,忽然伸手朝我探来,我闪身避过,他扯下了我的香囊。
“放肆!我的未婚夫君是梁王世子,你敢动我?”我厉声对邹瑜喝道。不曾想,他竟然如此胆大,敢在人来人往的梅园里对我出手,若是被人瞧见,那便全完了。
邹瑜好似也有所顾虑,他没有再上前,只是有些寞落的对我说:“我心悦于你,只望你知晓,相较于我,世子的确是良配,我希望你安好。”
8.
若没有上一世,我可能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已有婚约还妄想他人婚配的男人,即使再款款深情,也定是道德败坏的浪荡子。
我强忍的恶心对他道:“承蒙错爱,只希望公子好好对待我嫡姐,也请你把我的香囊还给我。”
邹瑜故意扯掉我的香囊,怕是有不正当的用途,我不能让他得逞。
“二小姐想要,便来我怀里取。”说完,他把香囊放入衣襟之中,勾起唇角望向我。
我终是忍不住了,伸手向他怀里探去,邹瑜以为我要从他怀里摸出香囊,想趁机抓住我的手。我早有准备,袖中锋利的长簪扬起,顷刻间他的手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邹瑜吃痛甩手,他分神间,我已用长簪挑起香囊的绳结,勾到自己手中,看着我手中的香囊,他的神色略有狰狞,竟还想上前一步。
“我劝邹公子不要妄动,我若嫁不了世子,你也娶不到嫡姐,横竖是大家身败名裂,只是邹公子殿试在即,也不想声名狼藉吧?”我恨不得把簪子插入他的心口,让他献血流尽而亡,但邹瑜这个卑劣的人死不足惜,我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我警告邹瑜,他要真敢轻举妄动,我不在乎玉石俱焚。我笃定他不敢,他这些时日的举动已告诉我,他必须在殿试中取得名次。
谁是未来的世子妃,邹瑜便要勾引谁。上一世,梁景寒在边关久未归来,嫡姐怕是仗着世子妃的身份替邹瑜谋划,才让他得了名次,
邹瑜顿住脚步,他盯着我,忽然阴鸷笑道:“好,好一个二小姐。”鲜少有男人会甘于被女子桎梏,邹瑜是有野心之人,一时忍气吞声倒也做得。
我倒退走了几步,便拎着裙摆朝外快步跑去,刚过拐角,就见春秀慌忙撞过来,而抓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小姐,您没事吧!”春秀灰头土脸的,她也顾不得拍打,只是上下打量我,生怕我受了委屈。
“我没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有些奇怪。
“有个人忽然出现,直接把抓我的人踢飞了。”春秀挠了挠头,梅园的路弯弯绕绕,她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过来。
躲在暗处的人,救了春秀,却没有救我?
好一个梁王世子!
我暗自咬牙。这人怕是梁景寒派来保护我的,他却转身救了春秀,这只能说明,梁景寒就在附近。
等我回到府中,梁景寒果然来了。
9.
离梁景寒去边关已有月余,他那斧凿刀刻的俊容上有了几分疲倦。
“卿卿,你救了父王的命。”
梁景寒比我早些到,他悄悄潜入我屋里,见我回来,伸手把我拥入怀中。我与他已有婚约,也不再挣扎。
他抱我坐在靠里院的窗边,跟我说起边关的事。
边关的外敌不可怕,可怕的是朝堂的争夺。在南关比的是定力,谁先轻举妄动,谁就要兵败。有了我的提醒,梁景寒不顾京中克扣的粮草,重新分配后,把大半都给了梁王,到了南关,梁王军队靠多日蛰伏,终是成功离开那里。
“护送粮草的,是左相的人?”我静静的听他说完。
“是。”
原来,上一世邹瑜知晓粮草之事,他有把握梁王会被困于南关,梁王妃肯定会方寸大乱,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邹瑜此人,有大问题。”我喃喃道。
梁景寒却在我身上摸索起来,等他的手几乎探入我的领口,我才反应过来:“你做什么?”
他若无其事的摸出我的香囊:“脏了,等会儿我拿去烧掉。”
“刚才你就在那里,你为何不出来救我?”梁景寒分明看到了邹瑜把香囊放入怀中。
“我瞧见你手中藏的剑簪,那是我送的。”梁景寒执起我的手放在唇边,眼底是缱绻的情愫:“他若敢碰你,我的刀必斩他的双手。”
看着他的眼眸,我有一瞬失神。
那上一世呢?梁王妃替他娶了慕清婉,而我在院落中死去,他回来后若是知晓了,又会如何?可我没有办法知道上一世的前因后果。
思及此,我神色又淡了下来。
“卿卿,我查到邹瑜的身份。”梁景寒对我说道:“他可能会为了殿试,寻求侯爷的帮助。”
我本以为邹瑜会断了念头,没料想竟是寻到侯府来了。
“若是你,可以帮他在殿试中取得名次吗?”我问道。
“殿试虽由圣上出题,但题本是礼部草拟,我父王有位门生便是其中一人。”梁景寒回答道,却微眯眼眸,语气带着危险:“卿卿是要我帮邹瑜?”
我本是想知道,上一世慕清婉是如何替邹瑜运作的,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求了个人情而已。
见我迟迟不回答,梁景寒竟没了耐心,他抬手覆在我的后颈,轻轻往上托,他唇上的温热气息靠近了我。
“卿卿,一会儿我便走了,可我想你。”他声音暗哑低沉,恍若一壶醇酒,令人有些醉意。
我闭了闭眼,任由他吻上我的唇。
10.
我去父亲书房时,慕清婉正跪在父亲身前。
“父亲,您帮帮瑜郎!”
父亲面色不善,冷喝道:“是他让你来的?”
“不是的,父亲不要误会,我见瑜郎日日挑灯夜读,实在是心疼他,求父亲看在母亲的情分上,为了女儿的未来着想,帮女儿这一次吧!”慕清婉梨花带雨的模样,似乎令父亲想起了已过世的夫人。
父亲稍有动容,他正要开口,我连忙走进去打断了他。
“父亲。”我对着他福身,又看着慕清婉:“姐姐这是怎么了?”
“慕清儒!”慕清婉看到我,眼中迸发恨意,甚至比之前还要浓烈:“你来做什么?”
她的目光让我不禁怀疑,邹瑜对我做的那些事,其实慕清婉都知晓。
“近日天气转凉,我听母亲说父亲脾胃有些不适,便炖了汤药送来。”我从春秀手中拿过药膳。
父亲脸色缓和了些许:“你放下吧。”
“姐姐可是在为邹公子的事情烦忧。”我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姐姐与邹公子成亲在即,自然是要为他考虑的。”
我这话,让父亲的眉头皱了起来。
慕清婉还没嫁给邹瑜,便满心都是他,父亲当然可以替邹瑜谋划,但成本太高。不像梁景寒刚好有条人脉,父亲只能去买通礼部,这等举动过于招摇,显然犯了大忌。
可慕清婉不在乎父亲的难处,只想到她的瑜郎和未来。
而同样要嫁人的我,还在对父亲嘘寒问暖,当下父亲定然有所比较。
“无德无才之人,凭什么娶我安宁侯的女儿?”父亲怒道,挥袖背对慕清婉:“你不必再说,他若连名次都没有,就不要再来侯府了!”
“父亲!”慕清婉抓着父亲的衣袖。
这样的场面,我再留也不合适了,我替慕清婉向父亲求了几句情,见父亲越发生气,才满心愉悦的请安离开。
不知邹瑜到底给她施了何等法术,竟让她死心塌地为邹瑜奔走。
父亲终是没答应慕清婉的请求,但邹瑜好像并不打算放弃,等到他与慕清婉成亲,拜别父母时,慕清婉又对父亲提出了一个心愿。
宾客在场,慕清婉也未说破,父亲顾及侯府的颜面,便只能答应了。
世人皆道侯爷开明,不问良婿出身,不欺少年穷困。毕竟邹瑜已入殿试,日后也许前途无量,谁都没有定数。
我知父亲骑虎难下,必然还是会帮邹瑜运作,但父亲早已不算心甘情愿,只是碍于情面。他不想落为他人的谈资,说他选了个碌碌无为的女婿。
但他们的打算终究是要落空的。
11.
又过了半月,梁王与世子凯旋。
封赏时,梁景寒没有要一官半职,却替我讨了赏。
“你这小儿,媳妇未过门,就讨起赏来。”圣上听闻,竟是开怀大笑起来。
梁王手握兵权,梁景寒又年少成名,圣上心里不忌惮也不可能。而如今封赏,梁景寒只想为未过门的夫人许个封号,军功分了出去,官职就少了分量。圣上也明白,这是梁王在表忠心,便顺水推舟的做了人情。
消息传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才明白。上一世梁景寒迟迟没有把婚事定下,是想大胜归来,带着给我的封赏为聘。只是其中阴差阳错,又有那么多龌龊腌臜,终是错过了。
“卿卿欢喜吗?”梁景寒就像讨赏的娃儿,高大的身躯和沉稳的气质都掩盖不住此时的幼稚。
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我还要送卿卿一份大礼。”
我知晓这份礼是什么,毕竟我也参与其中。
殿试前三日,圣上把备好的题本都换了一遍,他采纳了梁王的进言,召集礼部,决定从这一次开始革新。从前只考文韬,而今亦测武略。那题本里既有治国理政,还有行兵打仗。
这次入殿试的青年才俊,倒真有几个人物。
殿试只取前三为进士,左相喜文,邹瑜本就想跟随他,又如何能够在文武双全的才子中脱颖而出呢?
得知消息后,慕清婉回了侯府。
“父亲竟是连女儿都不顾了,果然是攀附梁王府,看不起瑜郎,您不过是贪图富贵之人罢了!”慕清婉像是受了刺激,对父亲口不择言。
听到这话,父亲顿时怒火中烧,他气愤的打了嫡姐一个耳光:“逆女!殿试各凭本事,邹瑜无才无德,你却责怪于我。”他气慕清婉不感恩他的付出,反而对他出言侮辱。
“你给我滚出侯府,从今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慕清婉却哭喊道:“等瑜郎他日飞黄腾达,你休怪我们无情!”
父亲被她气到吐血,卧床半月才有起色。
后来我才知晓,邹瑜给慕清婉许了承诺,他原是有些底气的,因为他是左相的私生子。左相并不缺子嗣,而邹瑜要得到他的赏识,就要另辟蹊径。
他与左相承诺,凭他一己之力,既能重伤梁王,又能入朝为官。上一世,邹瑜的确做到了。我不知他日后是否青云直上,梁景寒又是否查出真相,但他毕竟赢了一手。
如今,邹瑜的谋划都被打乱,他没有完成与左相的承诺,恐怕就要成为左相的弃子了。
12.
我被邹瑜抵在船坞里,他双目猩红,已没有了当初清冷自持的模样。
“怎么会呢,到底是哪一步错了!”邹瑜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我早该知道,自己选错了人。那等蠢妇,只会坏我好事!”他咬牙说道,看我的目光狠毒又阴冷。
“或许现在还来得及,我若娶了你,安宁侯必要助力于我,我也能让梁王颜面尽失。”
“不可能的。”我没有慌乱,盯着他的目光冷静沉着:“你靠着妇人上位,本就不是良人所为,更何况你手段肮脏卑劣,注定不会成功。”
“你懂什么?”邹瑜对着木墙狠狠锤了一拳:“我身份低微,想要出人头地需费劲百般心思,若有梁景寒的出身,我又何至于此?”
“即使梁景寒身份如你,他也不会这么做,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我淡淡道:“你只会怨天尤人,这样的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
邹瑜怒极反笑:“好,好,那我就看看,这顶天立地的男儿,如今怎么救你!”说完,就要伸手抓住我。
“他不认为我柔弱,却也不会让我陷入危险。”梁景寒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柔弱女子,他尊我敬我,也会在关键时刻护我周全。
话音刚落,邹瑜的惨叫声响彻船坞。
“我说过,你若碰她,我就砍断你的双手。”梁景寒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刀锋凌厉,邹瑜双手齐齐被他斩断。
“那是你对我说的,他可不知晓。”我稍稍退后,不想让血污了裙摆。
“邹瑜,我不会杀你,可你断了手,恐怕再也得不到左相的赏识了。”我轻声道,看着因痛苦面容扭曲的邹瑜,心里终是畅快了。
邹瑜,你折磨我月余,我却要让你痛苦一辈子。
梁景寒命人替邹瑜包扎伤口,把邹瑜丢回他的院落,慕清婉见到浑身是血的邹瑜,直接吓昏了过去。等慕清婉回过神来,只听邹瑜口中痛苦呢喃和对我的咒骂。
慕清婉不管不顾的闯入侯府,在我的院落高声辱骂我,甚至还想动手打我,母亲忙让丫鬟架住她,等父亲回到府中再做定夺。
“贱人,你们都是贱人!”
自从上次父亲病倒,已对慕清婉失望透顶,而今见她又来闹事,不由勃然大怒,命人绑住她,封住口舌塞进马车,又送了回去。
为避免慕清婉再跑出来,父亲还派人守住那院落,在弄明白事情之前,禁止她踏出院门一步。
梁景寒对邹瑜下的狠手,令父亲也有微词,那毕竟是他的女婿。但梁景寒也放的下身段,当日便到侯府负荆请罪。
“邹瑜屡次对清儒欲行不轨,我警告过他,他却执迷不悟。”梁景寒把邹瑜做过的事,全部添油加醋告诉父亲,包括那些腌臜勾当。
父亲被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疲惫万分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句:“由他们去吧!”
13.
慕清婉在院中要照顾失去双手的邹瑜,她是娇柔的侯府嫡女,哪里干过伺候人的活儿,不出几日,她就变得衣发凌乱,神情憔悴。
邹瑜心态本就阴暗扭曲,又厌恶她一事无成,对她极尽侮辱。
二人日日在院中歇斯底里的相互折磨,过了几个月,慕清婉早已没有了少女的娇态。
父亲终是不忍嫡女受苦,让我去把慕清婉接回候府。
我到院里的时候,刚推开门,慕清婉听见声响,便跌跌撞撞的小跑至前院。在看清是我后,她又满脸怨毒的朝我扑过来:“你这个贱人,是来看我笑话吗?我要你死、要你死!”
跟着我来的两个护卫架住了她,这是梁景寒放在我身边的人,我让他们把慕清婉带到后院,才在石凳上坐下。
慕清婉一路挣扎,却始终挣脱不了他们二人的禁锢。
“为什么!”她大喊一声,掩面哭泣,无力的滑坐在地:“分明我才是侯府嫡女,嫁给世子的应该是我啊!”
“这不是姐姐自己求的吗?”我淡淡道:“当初姐姐想要私奔,我并未阻拦,只愿姐姐觅得有情郎。”
慕清婉蓦得抬眸看向我,眼神恍若淬了毒:“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邹瑜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娶我,他都是骗我的!”
听到她的话,我倒有些诧异。一直以来,我以为这是邹瑜与慕清婉共同的计谋,没想到邹瑜对她竟没有半点情义。
即便如此,慕清婉还有许多次机会能够离开邹瑜,但她始终愿意听从他。
“他说狠不下心让我被人议论,跟他过清贫日子,他说他有办法让我嫁给世子,等世子战死边关,我就能与他长相厮守,还能享尽梁王府的荣华。”
我的心一颤,上一世,梁景寒死了吗?
“骗子,都是骗子!”慕清婉又哭又笑:“从头到尾他不过是利用我,对我没有半点真心!”
慕清婉也许真的爱过邹瑜,愿意放下侯府嫡女的身份陪他一步一步往上走,但终究为爱失去了底线,甚至抵不过心中贪念。
她既可恨,又可悲。
这样的慕清婉,我断不能让她留在侯府。示意护卫松开她,我走到她面前:“姐姐,路都是你自己选的。”
听到我的话后,慕清婉又歇斯底里起来,她猛地扑向我,指甲划破了我的面颊和手背。
父亲见到我的时候,春秀正在给我上药:“大小姐下手真狠,小姐就要与世子成亲了,脸上还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只需寥寥几句话,父亲便有了取舍。他怕慕清婉留在侯府徒生事端,最后在城外选了处偏院,把她送去,派了些人伺候,这恐怕就是慕清婉的一生了。
14.
我与梁景寒成婚当日,他却分外沉默。
等到接待完宾客,屋里只剩我与他二人,他才紧紧把我拥入怀中。我瞧见他的反常,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卿卿,昨晚我做了个梦。”梁景寒声音暗哑。
他说,在梦里,梁王妃没有提过慕清婉的事,他也直接去了边关,临行前来不及见我。他想着打完这场仗,向圣上为我讨个封赏,再让王妃来提亲。
梁王到了南关遭遇埋伏,因粮草不足没有撑过三日,被敌军俘获。那时边关战事惨烈,梁景寒只是把梁王的消息传到王府,就与京地断了联系。
后来他带着一小队人马,花了月余,才从敌军手中救出奄奄一息的梁王。南关天寒地冻、阴冷刺骨,可他想着等到回京,就能娶到我,都咬牙扛下了。
却不知,慕清婉找上了王妃。她说她与梁景寒情投意合,知晓梁王府如今事态,愿意立刻嫁与世子。
梁王妃信以为真,她也怕梁王出事,让慕清婉徒等三年,便到侯府自作主张替梁景寒娶了慕清婉。
谁料边境战况刚有起色,已得到左相赏识的邹瑜,为重创梁景寒,派人故意告知京城之事,一是慕清婉已嫁与他,二是邹瑜娶了我。
“我离不开战地,派人回去,却寻不到你。”梁景寒双眸赤红,拿惯刀枪的手也有些颤抖:“等我回京时,得到的是气息全无的你。”
我听着梁景寒的话,心头猛地一震,他的梦,就是我的上一世。想起那时的不甘与绝望,我咬着唇,也红了眼眶。
梁景寒见我迟迟没有回复,他低头看向我,发现了我的异样,他呼吸一滞。他了解我,我并不是善于共情的人,我这般反应,想必是……
“这是真的?”梁景寒握住我的肩头。
“也许你不信,这的确是我经历的……上一世。”只是从梁景寒口中,我又知晓了些东西。
梁景寒全身紧绷,浓烈的杀意在眸中浮现,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我要杀了他们!”
“已经够了。”我的手覆在他的胸膛:“他们如今自食其果,比死了还要煎熬。”
梁景寒又把我拥入怀中:“卿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想,如果早早派人跟在我身边,便不会有这些阴差阳错,但那时战事的确紧张,能用的人手都调度了出去。
经历了上一世,我知人心险恶至此,听了梁景寒的梦境,我也明白他的心意,知道他没有死,也算是心安了。
我靠在梁景寒怀里好一会儿,情绪方平复下来,他忽然道:“我还是有些欢喜,卿卿并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嫁。”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眉间虽还紧蹙,唇角却微微勾起:“你不愿嫁给邹瑜,可你如今还是嫁给了我,卿卿,你是不是也有些喜爱我?”
“他怎能与你相比。”我不假思索回道,见梁景寒眸光一亮,我又说道:“世子是君子,心怀家国,而邹瑜不过蝇营狗苟,肮脏腐臭。”
梁景寒眸色又黯了下去:“卿卿,我不想要这个回答。”
“那你想要什么?”
他的手伸向我的腰间,声音渐渐变得暗哑:“一会儿卿卿便知晓了”。
15.
成亲后,梁景寒把厚厚的地契和账本都交到我手里:“卿卿,我知你不愿被困于深宅,这些便交由你解闷可好。”
“府里是母妃主事,这未免逾越了。”我有些迟疑。梁景寒懂我,他不愿看到我在王府受到桎梏,想方设法让我做些想做的事。
“你放心。”梁景寒俊脸上都是促狭:“这是我的私物,不归母妃管。不过卿卿若是想管家,想必母妃也很乐意。”
我怒嗔他一眼,却被他揽进怀里。
“卿卿,我喜爱你,不舍你受半分委屈。”
我知他说的真情实意,而他也是这么做的。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轻轻叹息:“即使你现在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信我能够等到。”
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他已经等到了。
一个冬日里,邹瑜投井自尽了。
我来到慕清婉的别院里,看着才过二十却已经有白发的她,轻声道:“邹瑜死了。”
慕清婉有些浑浊的眼眸缓缓看向我,半晌才嗤笑出声:“那等肮脏之物,你同我说做什么?”说完,她低下头继续绣着手中的帕子,不再理会我。
可我分明瞧见,那帕子上隐约有了湿濡。
又过了些日子,梁景寒告诉我,慕清婉也去了。
她心里大抵是不甘的,但恨着的人没了,她也没有什么指望。
她明白,侯府再也回不去了,父亲从前如何疼爱她,也会随着时间流逝所淡化,何况那些疼爱中,何尝没有对利益的考量呢?
不知何时,春花已至,一切周而复始,终是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