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微风还很和煦,温度也宜人。在午后的阳光下,白羽小暮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位于札幌市内的北海道神宫。
今天并不是周末,所以来参拜的人除却带着懵懂幼童的老人们之外基本上就只有来旅游的人了,所以景区内不算拥挤,为小暮等人静下心来欣赏风光提供了很不错的先决条件。倘若像夏日祭典时那样人贴着人,担心会不会走丢尚且是个问题,哪还有观景的心思呢。大抵这就是自然风光和由人类创造、组成的风景最大的区别。
听说北海道神宫的樱花很美,只可惜每年修学旅行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不可能出于有的人想要赏樱这种儿戏般的理由就随意更改时间。况且就算真的有人痴迷于樱花飘落的唯美风景,那么只消等到樱花盛放的时候,或是中午或是放学后,短暂地在樱海高中人少的地方驻足。樱海高中这个名字,其实就是起源于校内随处可见的樱花树,花瓣飘落时若无人不解风情地打扫,就会在地面上堆积成粉色的海。
“呐,我说,我们先去参拜吧?”千阳香织兴高采烈地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像是在跳舞一样踮着脚尖转了一个圈。她张开着双臂,仿佛要将这片春光拥入怀中:“听说虔诚的好孩子会受到开拓之神的保佑哦,说不定运气也会变好呢。”
“我是没意见啦……不过千阳同学居然知道这里供奉的神是开拓之神?”绫微笑着慢悠悠走在她身后,不急不缓地一句话就问到了香织的软肋,“明明昨天的时候连岛义勇是谁都不清楚呢,该说互联网真是伟大的发明吗?”
“班长大人,有没有人讲过你其实很毒舌?”香织叉着腰,故作不满地撅起了嘴,那滑稽的表情让一旁的小暮忍俊不禁。修一却似乎注意力完全不在她们的讨论上,一个人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微微出神,直到香织悄悄绕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身躯一震,差点吓得尖叫出声:“抱歉,我刚才有些走神了……那个,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先去参拜,免得一会儿人可能会更多?”
“佐月同学刚才在想什么啊,香织其实叫了你好几声呢。”小暮有些好奇地问道。自从修一和香织确认了情侣关系之后,他对她简直太好了,几乎是百依百顺,就连香织经常性的无理取闹也会包容。像刚才这种,倘若仅仅是因为蔚蓝美丽的天光而忽略了就在他身边的香织,怎么想都不太正常。毕竟这里的景色虽然令人心旷神怡,终归没到震撼人心的程度。
“啊,没什么,就是一点儿家里的事。”修一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在思忖着该如何回答,“记得之前我和你们说过我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弟弟吗?对,就是龙一,他最近好像在和爸爸闹什么矛盾,动不动就哭闹,在修学旅行之前就困扰了我们好几天……刚才妈妈发消息说,龙一又发脾气不吃饭了。”谈起自家弟弟,他的面庞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修一的弟弟吗?说起来我还只见过照片呢。”这个话题显而易见地吸引了香织的注意力,颇为期待地问道,“修一都去过我家里那么多次了,什么时候邀请我去你家里做客呀?我会给弟弟和叔叔阿姨带伴手礼的哦。唔,说起伴手礼,请问阿姨,这种御守多少円一枚?我要……我想想,总而言之先买四个吧!一人一个哦!”
“诶,我家里?还是等有机会的时候再说吧……”修一不由得不自然地咧了咧嘴角,虽然这件事情在他们四个人的小圈子里面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并没有将自己和香织交往的事情告诉家里人,说是害怕父母反对高中就谈恋爱这种耽误学业的行为,所以就等到升学考试结束之后,如果他们的关系能够维持到那时候,再当成一个惊喜告诉他们,免得节外生枝。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大家在这一年多的放学后和假期中聚会过那么多次,唯独还没去过修一的家里。用修一自己的说法来讲,光是让香织来家里玩就已经很容易被盘问了,如果绫和小暮这两个美少女也一起来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她们第二天就会跟他阴阳两隔了……虽然这说法确实有些夸张。
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小暮心想,这么说佐月同学的家长倒是跟夏笙哥哥给她讲的、炎黄学生的家长们很像。听说在炎黄那边,别说是初中生了,就连高中生谈恋爱都算是早恋,必须像做地下工作一样偷偷摸摸的,一旦被老师抓住了就会约谈家长,甚至还会写进校规里,不知道拆散了多少有情人呢。不过还好,自己生在东瀛。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意。
“喂——小暮,回魂啦!”耳畔骤然传来了女孩儿不满的声音,“真是的,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在走神呀,对参拜就那么不感冒吗?我们现在的坐标可是北海道神宫诶。到了神宫不进去参拜,这像话吗?简直就像…就像进了餐厅却不吃饭一样!”果然,还是熟悉的香织式比喻,完美地突出了她东瀛语成绩感人、用词贫瘠的特点……小暮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呜哇,凉丝丝的,有点舒服呢。”小暮单手拿起水杓舀了些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洒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上,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她用清洗过的手重复了同样的动作,然后将杓里的水洒在左手心上,用它漱了漱口,这才算是完成了参拜前的净身仪式。小暮取出了早就放在衣兜里面备用的五円硬币,投进了设立在一旁的赛钱箱后这才走入了拜殿。
“小暮,好慢!我们都等得快要长蘑菇啦!”香织凑到了她的身旁,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中也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手水舍还蛮宽敞的,奈何用来盛水的长杓一共只有那么数柄,小暮就排在他们几人的身后稍稍多等了一会儿,至于长蘑菇什么的简直太夸张了。
小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随即走上前熟练地完成了自己的“二拜二拍一拜”,她究竟许下了什么愿望大家不得而知,只是看到了她参拜时姣好的侧颜,其间并没有夹杂着哪怕一丝的阴霾,想必会是如同她本人一样纯洁而美好的愿望吧。她似乎并没有将愿望告诉大家的想法,就算香织缠着她问也只是被敷衍了一句:“愿望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参拜结束后,几个人就无所事事地在北海道神宫里面散步。纵然没什么事情可做,只要和大家一起站在这片风景、这个地方之中,小暮就会觉得很快乐。
她想到不知不觉地,自己的高中生活已经度过一大半了。还记得高一入学式的那一会儿,父亲才刚刚再婚,她还曾经暗暗打定决心,要对夏笙这个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哥哥的哥哥保持礼貌、敬而远之,现在看来当初的自己真是少不更事呢。然后……再然后,小暮时至今日还不愿去回想,那天夜晚的晴天霹雳,当时的自己心中唯一的感受就是天塌下来了。
即使小暮知道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她每每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倘若父亲和阿姨现在还在她的身边,那么自己的生活应该会比起现在还要更加幸福吧。他们会不会支持自己和夏笙哥哥交往呢?记忆中的父亲那么慈祥,夏阿姨又那么温柔,所以应该会的吧……至少在她的梦里会,爸爸会欣慰地笑看着她,夏梦阿姨也由衷地笑着将她和夏笙的手搭在一起。小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做类似的梦了,几乎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的泪水濡湿了枕巾或者被单,但她并不抗拒这些能让她再度熟稔起日趋模糊音容笑貌的碎片。小暮最害怕的,还是一闭上眼睛就在脑海中浮现的猩红色,所幸经过时间的治愈已经好些了。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众人都以为已经没有路了的时候,闷头苍蝇似的七转八转居然走到了一片密密麻麻挂着绘马的许愿墙前。“绘马”是一种五边形的木牌,人们会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亲手将它挂在墙上图个吉利、以求愿望能够实现,实际上就像刚才的参拜一样,只是虚无缥缈的说法,大家都很乐在其中就是了。
“我们把刚才参拜时许下的愿望也写在绘马上吧,这就叫双重保险。”香织灵机一动提议道,“不过可不许互相偷看哦!”说罢,她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工作人员面前,买下了四块木牌,接过了工作人员小姐姐借用给他们的水笔分发给大家,埋头奋笔疾书了起来……
待到太阳下山的时候,神宫里面已经没有为它带来活力的人迹了,只有不时的鸟叫虫鸣和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才能打破周围的寂静,绘马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又似乎多出了几块木牌。
“希望大家可以一直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希望实现大家的愿望。”
“希望永远不和香织分开。”
“希望(这里是涂改过的痕迹)大家一直都能快快乐乐的,尤其是小暮同学。”
轻柔的晚风掠过挂满了绘马的许愿墙,木牌们互相碰撞,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