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送客饺子迎客面。夏笙和白羽小暮在爷爷奶奶家里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奶奶亲手包的韭菜鸡蛋虾仁馅饺子，尽管小暮并不知道这句谚语，也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老人们殷切的思念与祝愿。
这一天正值周六，所以果果也难得地不用上幼儿园，而是在家里陪着他们。她虽说还正处于懵懂无知的年纪，却也很敏感地发觉饭桌上的气氛好像和前几天不一样了，像是刚要凝结的冰水混合物，所以也乖乖地坐在儿童椅上吃饭，没有大吵大闹。
酒足饭饱之后，夏笙和小暮也终于要离开了。夏笙提起了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了的箱子，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外还装满了许多爷爷奶奶塞给他、说什么也要让他带上的零零碎碎，比来的时候沉重了不止一筹。当然，他的付出也导致了小暮的小提箱还和之前一样轻巧，毕竟夏笙可不舍得让自家妹妹、同时也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拎那么重的东西，万一让她累坏了怎么办？显而易见，夏笙选择性地忽视了小暮虽然身体不太好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还有行李箱其实是要托运的事实。
“兄长大人，你的包就交给我来背吧。”被这样照顾的小暮却感到一阵不自在，伸出一根春葱般的纤细手指轻轻戳了戳夏笙的手臂，柔声细语地说道。两个人都互相为对方考虑，放在一般情况下可以称得上是一对模范兄妹了。
“谢谢，不过不用啦。”夏笙心中一暖，抬手揉了揉她光滑的发丝，神色之间满是宠溺，“小暮现在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总是背着很沉的东西可能会长不高哦。”经过了昨天晚上与奶奶的谈话与思考，夏笙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并且决定在合适的范围内稍微表现得和她亲近一些。至于告白什么的，他暂时还没有整理好心情，所以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循序渐进地来。不过饶是如此，也足以让很容易满足的小暮心里面甜蜜蜜的了。
“夏笙哥哥，小暮姐姐，你们……你们要走了吗？”小果果看到行李箱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既惊讶又依依不舍地拉着小暮的衣袖，情绪有些低落地问道。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么多天的不懈努力，夏笙终于让果果心甘情愿地叫他“哥哥”而非“叔叔”了，可喜可贺。
“对呀，我们要回去啦。”夏笙蹲下身来，面对着小女孩儿解释，见她的表情越来越委屈、似乎马上就要掉眼泪又连忙安慰道，“没关系的啊，我和小暮姐姐以后也会来看果果的哦。所以果果一定要乖乖的，到了那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吧？”
“嗯！说好了哦！到了那时候再一起玩！”果果的心思还很单纯，一听到夏笙的保证就立刻破涕为笑，伸出小拇指要和两个人拉钩。小暮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东瀛那边也有和拉钩类似的约定方式，无师自通地和果果拉了拉钩，兴奋得她又是好一阵蹦蹦跳跳。
“差点忘了，果果，我们临走之前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哦？”夏笙忽然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说道，却趁着果果的注意力被“惊喜”所吸引不动声色地和小暮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见小暮上前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果果，就在刚才，女巫被你的真诚所打动，将声音完全还给姐姐了喔。谢谢你。”令人惊讶的是，她说出口的竟然是本应完全不懂的炎黄语，虽然算不上地道却也流利得很，至少唬住才四岁的果果毫无问题。
果果骤然听到了少女动听的声音，一时间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足足过了十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状况，惊喜得尖叫着跳了起来，双手在空中毫无意义地挥舞着大喊：“太好了！太好了！小暮姐姐会说话啦！爷爷、奶奶，果果做到了！”她迫不及待地一溜烟跑进了客厅，拽着两位老人的手就往外跑，想要让他们共同见证这对她来说不啻奇迹的一幕。爷爷奶奶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只是不停地夸赞着果果，脸上满是慈祥欣慰的笑容，偶尔还用同样的眼神暗暗地瞟夏笙一眼，看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事实上哪里有什么奇迹？小暮对果果说的话也只不过是夏笙这几天对她特训的成果罢了，真论起炎黄语这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来她依然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甚至就连这句话的确切含义她都没能完全掌握。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小暮只知道，自己稍微在“鹦鹉学舌”上面费些心思就能守护住一个孩子美好的童真梦想，既然如此，那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恐怕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小暮都会被果果坚定不移地认作“人鱼公主”了，就连爷爷奶奶以及她亲生姐姐夏珂的解释都不管用，这是后话。
“送到这里就足够了，您们赶快回去吧，外面天气太热。”夏笙倚着箱子站在小区门口，温暖又无奈地望着执意要将他们送出小区的爷爷奶奶劝道，“您俩要是再送送，我可就真的舍不得走了啊。”只是不知道他这句话里面究竟几分玩笑几分真。
“啊，等你俩上了出租车我们就回去，到了那边之后要记得报个平安啊。”爷爷笑着似乎是想要和以前一样拍拍夏笙的肩膀，却只拍到了他的胳膊。老人愣了愣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夏笙原来已经长这么高了，仿佛他还像以前那样冒着鼻涕泡、和果果似的跟在自己后面当个小尾巴呢。
出租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夏笙在司机的帮助下把箱子和大包小包都放进了后备箱中，本来习惯性地想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坐进了汽车的后座，也就是小暮的旁边。他关上车门后摇下了车窗，向着窗外露出了一点情绪不明的笑容：“爷爷奶奶，再见啦，过年的时候我争取找时间回来看您们！”
爷爷奶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齐笑着向他挥手。夏笙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盯着车窗外的他们，直到司机一脚油门，渐渐地看不见了才长舒了一口气、安稳地坐回了座位，双目涣散地看着前方的椅背一阵失神。
“兄长大人……”小暮心有灵犀地明白，他大概是因为离别而感到不舍，却又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少女纠结了片刻后，鼓足了勇气挪了挪自己的右手，指尖触碰到了他的指尖。这不仅是无言的温暖，同样是小暮对夏笙的一次试探。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由衷地期望自家哥哥千万不要拒绝，要不然她一定会很失落的……
好在这次夏笙似乎终于“开了窍”，抑或是心情差得暂且没有注意到他经常强调的“男女授受不亲”，不仅没有挣开反而反手握住了小暮凉凉的小手。少女的玉手柔弱无骨，让他舒服得一时间不想松开了，还下意识地捏了捏，惊得小暮差点像只小猫一样炸毛地跳起来。所幸她并没有这样做，不然就没法继续享受暖暖的牵手了。喜欢，她在心底默念道，喜欢。如此循环往复了许多遍，然而想要传达给的那个人却注定无法听见。
如果小暮能一直这么牵着我的手，那么无论多么悲伤、多么痛苦，最后也一定可以跨过这些阻碍抵达未来，夏笙感慨地想。单独一个人的力量是很弱小的，小暮不例外、他本人也不例外，一些并不沉重的伤痛就能轻而易举地在某个人的心中刻下伤痕、让那人逐步走向碎裂的结局。但是倘若是两个人的力量——虽然和整个世界相比依然只是渺小的沧海一粟、依然要随波逐流，却可以在波涛中努力抓住彼此、治愈彼此的伤痕。
“小暮，我……”念及此处，夏笙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股冲动，想要就在这里和喜欢的少女摊牌，他不想再继续忍受这种不痛却极痒的煎熬了。然而这冲动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瞬他就意识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不是合适的时机——且不说小暮怎么想，密闭的出租车空间里可还有司机这个第三人呢，一个弄不好深情告白就很容易变成公开处刑，就算成功了，莫名其妙就塞司机一嘴狗粮也是很不人道的行为，所以他及时地改口道：“以后不要叫我兄长大人了……和以前一样，叫我夏笙哥哥吧，或者你想要怎么叫都可以，总之不要那么拘谨啦。”
既然想怎么叫都可以，那可以叫你亲爱的（ANATA）吗？反正肯定又会被一本正经地规劝或者训斥吧……小暮暗暗地腹诽道，表面上却很是乖巧地点点头，脆生生地叫道：“嗯，夏笙哥哥！”其实她也早就想这么叫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更亲密一点又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一来作为女孩儿脸皮薄、抹不下面子，二来也担心夏笙因此而更加地疏远她，所以思前想后之下就一直特别拘谨，可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在两方面笨拙而缓慢的努力下，两个人的距离似乎终于拉近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