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大人……飞机真的不可怕吗?”白羽小暮又心惊胆战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安全带,完全掩饰不住自己不安的神色,弱弱地向身边的夏笙问道。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四次问类似的问题了。明明刚才夏笙一直在安慰她放心,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她的情绪,起飞前必然会播放一遍的安全须知一下子就让他的努力成为了无用功。没办法,为了保证乘客们的人身安全,视频中列举了许多平时根本不会发生的情况,譬如紧急迫降和海上紧急迫降之类的,还有救生衣和氧气面罩的使用方法。
小暮之前去东瀛其他城市的时候几乎都是乘坐新干线,少数有几次是父亲开车带着她,所以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坐飞机去旅行,自然免不了惴惴不安,只不过她的不安比大部分人都要更强烈一些,已经达到了连夏笙的摸摸头都不管用的程度。
“真的不可怕哦,你看电视上面报导得很惨烈,那是因为这些年来一共就发生过那么几次危险事件,按照概率学来算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像我坐过那么多次飞机,现在也好好地站在、不,坐在这里呀。”夏笙有些无奈地重申了一遍,想了想后说道,“喏,小暮你如果实在害怕的话可以牵着我的手。”他说着抬起了两人中间的扶手,将右手伸了过去,小暮连忙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握住,这才稍微地安心了一些。
播放完安全须知后没一会儿,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夏笙打开了装着口香糖的盒子,在小暮的手心上放了一粒,另外一粒放进自己嘴里咀嚼了起来。这是他为了防止起飞前后感到耳鸣的惯用伎俩,但是小暮并不知道这种事情,还很可爱地盯着手心中的口香糖发了一会儿呆。夏笙见状,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重新捏起了口香糖,用很轻的动作塞进了少女口中,却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柔软又凉丝丝的唇瓣,手指不由得微微一僵,连忙缩了回去。
好在小暮并没有注意到他片刻的失态,还在惊讶于橙色的口香糖居然是草莓味的、以及窗外的城市正在变得越来越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底还是小女孩儿心性,逐渐不那么害怕之后就对关于飞机的一切好奇了起来:“兄长大人,我可以透过舷窗稍微看到自己哦。”她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一样对夏笙说道,为了不打扰周围的其他乘客还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话音未落,夏笙就相当温柔地敲了她的小脑袋一下:“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小心噎到,嚼口香糖的时候也不行。”说着,他撑开了座椅前方的纸质垃圾袋,示意小暮把已经不甜了的口香糖吐到这里面。
东京羽田机场到帝都国际机场大概要飞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兄妹俩又是一大早起床赶得飞机,所以小暮没过多久就盖着毯子沉沉地睡去了。夏笙倒是不怎么困,闲得无聊开始读起了少女带上飞机的轻小说。这部小说并不是最近的畅销作,正相反,它是小暮几年前就收藏起来了的作品,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翻了出来,好像还读得津津有味以至于就连去炎黄旅游都要带上解闷。夏笙起初看得入神,越往下看却越觉得有些奇妙的违和感,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他带着疑惑认真看了一眼封面,伏见老贼的大名映入眼帘……
怪不得这里面在写兄妹之间谈恋爱的故事,夏笙在心中默默地吐槽道,小暮或许就是受了这些东西的影响才……不,按照先后顺序来看应该和那位伏见司先生没有什么关系,大概只是不怎么美妙的巧合。
他无奈地合上了书本,虽然确实有些无聊,但总比看一些会让自己心猿意马的东西要好一些——特别是睡梦中的小暮还火上浇油地贴在了他身上,将他的肩膀当成了枕头,一边说着模糊不清但时不时能听见“夏笙哥哥”、“喜欢”、“不行”之类词语的梦话。夏笙觉得,如果哪个品牌要出一款磨人的新概念豆浆机,完全可以让小暮这丫头来代言。
所以说她究竟在做什么梦啊!望着少女近在咫尺的、明明是在睡梦中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脸颊,夏笙怎么想怎么觉得好像不太正经,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若不是他记不下来,怕是要当场默念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就这样痛并快乐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夏笙终于忍不住……也睡着了。明明刚才还不怎么困的,只能说是飞机上环境导致的不可抗力,再说得中二点,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扶手被抬起了的座位上,少年少女不知不觉间相互依偎在一起,平静且均匀地喘息着,无意识地享受着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概在无知的吃瓜群众们看来,他们若不是从小到大关系极好的兄妹,那便一定是对令人羡慕的小情侣了。只可惜这两个人虽然在潜意识中早已完全放下了对对方的防备,在都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做出这般亲密的举动的。双方都不是性格很别扭的傲娇,可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被猫乱抓了一通的毛线团那样凌乱和纠结,大概还有着一丝命运若即若离的捉弄夹杂在其中吧。
夏笙的意识正在一片混沌中试图穿越不知是黑是白的隧道,忽然感觉有人在很用力地摇晃着自己的手臂。受到了这样的刺激,他的脑海逐渐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恍惚间明白了自己似乎错过了某个或许会很美好的梦境。
他忍受着眉心的疼痛,在和黑暗相比相当亮堂的光线中睁开了眼睛,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梨花带雨般哭泣的面容。在夏笙还没有搞明白所处的状况时,小暮就用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泪眼朦胧地说道:“兄长大人,我们还是那么不幸呢……但是就算这样、就算即将坠落到地面上尸骨无存,我还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想要对你说!”
少女“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还没说出口,夏笙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完全清醒了过来,大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分析起当前的情况:小暮认为我们会死?但为什么——他扫视了一下机舱的四周,发现其他乘客们还都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就是说嘛,飞机的失事率其实相当低的,不太可能正好砸到他们的头上,要不然按照概率来换算一下都可以去买彩票了。
那么,小暮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呢?夏笙从一开始就没有思考过这是少女恶作剧的可能性,他信任小暮不会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就在这时,机舱内响起了纯英文的广播声:“Ladies and gentlemen, we are experiencing some turbulence, please return to your seat and fasten your seat belt。 Thank you。”广播声响了一次之后就终止了,并没有他预想中的第二遍。
虽然夏笙高考时考的是小语种的东瀛语,但他其实对英文也有所涉猎,差不多是初中毕业的程度。尽管有一些生僻词不认识,他还是大概推测出了广播的含义,就是炎黄航空公司的飞机上经常会听到的“我们的飞机遇到了气流颠簸”那段话。看小暮慌里慌张的样子,大概在这之前广播已经用东瀛语说了一遍,把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少女吓坏了。
“兄长大人,其实我……”小暮刚要鼓起勇气将一直藏在心中的话语说出来,就被夏笙的一个手势打断了。她惊诧地发现,明明是如此危及的情况,自家哥哥的表情却还是十分的处变不惊:“小暮,遇到气流其实是飞行过程中常有的事,不会发生什么的。也怪我之前忘了提醒你,下次就不要这么紧张啦。然后呢,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是什么?”
“诶?”小暮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呆在了原地,“所以说,我们其实很安全,飞机也不会突然一下子就掉到地上或者掉进海里吗?”她用了几秒钟明白过来,又用了几秒钟来回忆自己几十秒钟之前做出的丢人举动,白皙的小脸逐渐涨得通红,望着夏笙似笑非笑的促狭表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可惜飞机上面铺着一层地毯。
夏笙的调侃当然也只是点到为止,小暮想要对他说什么他也基本明白,若是让她在这种场合不管不顾地说出来反而不美,双方日后无论如何都会多出一层可悲的厚障壁,此前也只是觉得小暮大惊小怪的表现很有意思、忍不住想要捉弄她一下罢了。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替小暮擦了擦哭成小花猫的脸。
小暮超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兄长大人”之后就闷闷地扭过头,目光涣散无神地看向窗外一成不变的云层。夏笙姑且算是对小暮比较熟悉、知道她这是处于短暂的“我很自闭”状态,是以并不感到担心。直到飞机从云端缓缓降落、都市的轮廓模模糊糊地映入眼帘时,小暮的一双大眼睛才恢复了神采,又一次对即将到来,不,刚刚开始的旅程感到兴奋了起来。
飞机逐渐停稳了,安全带指示灯终于熄灭,乘客们纷纷站起身来,原本安静的机舱内顿时变得一片嘈杂。
“欢迎来到帝都,我的白羽小姐!”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少年带着一抹阳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