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大家的活力还远远没有耗尽,体育祭的中途也还是要休息的。到了中午这个太阳最毒辣的时刻,也就意味着为期一天的体育祭悄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一半,来到了午饭时间。
东瀛高中的小团体现象非常明显,体现在这会儿就是哪怕两个人或是两个班级之间距离再远,相互熟悉的同学们也会想方设法地聚集在一起吃饭,偶有落单的几个人大多都是性格比较孤僻或者有意无意地受到了排挤。在认识香织前,小暮也曾属于他们之中的一员,不过那之后香织每次都会不远万里地找上小暮,即使初三两个人已经不同班了也是这样。
当然,现如今的小暮似乎不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了。仿佛升上高中是个契机一般,她的身边也逐渐地热闹了起来。虽然佐月修一早早地被他的男生朋友们勾肩搭背地叫走了,香织和绫也围着看台座位铺好了餐布,分别从书包里取出了自己的饭盒,绫甚至还变出了装着味增汤的保温杯,看样子两个人带的都是手工便当。
“诶,好像只有我是偷懒去便利店买的呢。”小暮笑着调侃着自己,一边拿出了一块热狗面包还有一盒果汁,这就是她今天的午饭。
“其实我这个是家里的厨师做的啦……”绫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垂下的头发,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是有钱人的事实,“话说回来,小暮同学就只吃这么一点吗?如果不够的话可以一起吃我的便当哦。”她掀开了便当盒,里面是相当丰盛的怀石料理,足以称得上是大餐。
“所以班长你是因为吃这么多欧派才会变大吗?”香织还是一贯地口无遮拦,毫不掩饰自己羡慕的目光,“可惜我和小暮这种体质就算吃得再多,营养也不会长到胸上去……”她被恼羞成怒、忍无可忍的小暮捂住了嘴,用小粉拳象征性地捶了两下。
“或许吧,不过其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哦。”绫倒是没有介意,压低声音顺着她的话题说了下去,“比如跑步的时候偶尔会喘不过气来,再有就是鞋带如果散开了就很难系上……诶,不过小暮同学,我突然有点好奇,夏先生不会做饭吗?”因为小暮带的是便利店里的面包,她就随口一问。
“兄长大人会做饭哦,而且做的可好吃了!”小暮为了自家哥哥的名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定了她的猜想,语气中还带着些许骄傲,毕竟谁不想自己喜欢的人更厉害一点儿呢?正所谓“我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诸如此类美好的幻想,身为花季少女的小暮自然也不例外。
“诶,是吗,说实话有点惊讶呢。”绫皱了皱眉头,随即瞳孔微缩,想到了某个不太友好的可能性,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试探性地问道,“那个……小暮同学,你该不会……这次体育祭的事情,没有告诉夏先生吧?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她询问的时候仔细地观察着小暮的表情,自然轻而易举地发现她原本亮晶晶的一双美眸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嗯,是的……绫同学,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待,明明还麻烦你帮我挑选的这一身……”小暮细若蚊蚋的声音中充满了愧疚,大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香织,绫同学,我果然很差劲呢,就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她只感到身体随着心灵中的空洞在下沉,失落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香织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软弱,应该也会继续和自己做朋友的吧?小暮似乎燃起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但很快就熄灭了:绫同学呢?绫同学和自己之前并没有多么深厚的友谊,甚至就连现在,两个人交流的时候还稍稍有些如履薄冰的不适应。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换做谁都会生气的吧?想想也是,出于一片好意热情地帮助了别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帮助被弃之如敝屣、好心当成驴肝肺。而且绫似乎相当擅长空手道……想到这里,小暮的情绪中又增添了一丝害怕,险些忍不住要做出抱头蹲防的可爱姿势。
“才不是呢,小暮同学真的好可爱呀,现在就像是患得患失的怀春少女一样呢,诶嘿嘿。”然而事情并未按照她所想象的方向发展,绫也仅仅是友善地伸出双手揉了揉她的小脸蛋儿,语气毫无负面情绪不说反倒是充满了宠溺,“这没什么啊,喜欢的感情本身就是伴随着内心中的酸甜苦辣出现的,感觉就连千阳同学都会变得优柔寡断吧。不过,看来小暮同学你真的非常在意夏先生呢。”
“很抱歉在这么令人感动的场合突然插话,但是我觉得如果喜欢上了一个人就要努力地主动表达呀,要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你喜欢他?”刚才“躺着也中枪”的香织思索了片刻,一脸疑惑地问道,表示自己的观点和她们不同。
“唔…千阳同学你是不是还从来没有过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呢?我是指想和那个人谈恋爱这种。”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另一个问题反问道,“总而言之,陷入初恋的少女心思都是很奇妙的啦。当然,像小暮同学这么纯真的女孩子也不多见哦?”
“谈恋爱吗?听起来像是距离我非常遥远的词汇呐。”香织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经历,随即就一副“被你说中了”表情的苦笑。虽然她很喜欢小暮,也经常开玩笑说长大之后要娶她,但实际上她们之间只是女孩子的纯洁友谊,并不散发着柑橘或者百合的香气。至于谈恋爱……想起自己的一票“好兄弟”,香织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诶……这个,那个,绫同学…不怪我吗?”小暮此时却完全无心参与关于香织恋爱往事的话题,急切地拉着绫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希望留住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而不是让它这么快就像阳光下的泡沫般土崩瓦解。
“小暮同学在说什么呀,好朋友之间可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矛盾就轻易分道扬镳哦?况且这件事情本身就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嘛。”因为香织就在身边,绫并没有选择“得寸进尺”,而是用平常人都会用的、很普通的口吻安慰了她,同时隐蔽地轻轻挠了挠小暮的手心——从网上查阅的资料来看,这应该是好朋友之间经常会做的事情,正可谓一箭双雕。
果不其然,她这小小的“占便宜”被小暮误会成了示好的表现,顿时变得很是激动,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另一只手简直快要把自己校服的下摆扯掉了,就差扑过去抱住她。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上,能够给予她温暖的事物除了“夏笙的摸摸头”和“香织的贴贴”,或许马上又要多出一个“绫的洗面奶”?
“不过话说回来,挑选衣服又是怎么回事?”香织见她们两人“重归于好”,放下一颗心之余又将话题转向了自己感兴趣的方面,凑上来仔细看了看:“这、这不是足不出户还能奇迹般地保持完美颜值身材的那位嘛!唔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样的话选这身的确很合适,班长大人的眼光真好。所以小暮你……不再做一次尝试吗?”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看台上的喧嚣也被女孩儿们暂时置若罔闻了。被绫和小暮的目光紧盯着,哪怕是香织都感受到了一丝不自在,颇尴尬地挠挠头:“我…刚才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莫非是我的脸上沾了东西?那就快帮我拿下来啦。”
“再,做一次尝试。”小暮没有理她,只是眼神飘向远方轻声呢喃着。于现在的她而言,这所谓的尝试似乎并不是囚徒困境那样的困难,仅仅是放下少女的矜持,然后向不知在什么地方的兄长大人打一个电话罢了。她深深地知道,倘若是这一次,自己可能不会失败。
“再,做一次尝试。”耳畔突如其来地响起了某个名叫“Re:lief”的galgame主题曲的前几个音符,明明剧情都已经快要忘记了,小暮却还能清楚地想起初次看到这段视频为她带来的震撼,就像是深夜中陡然响起的绕梁钟声,不,或许更像是某人胸腔内坚定有力的心跳。
是的,绝不止小暮一人,大家或多或少地都在名为“人生”的道路上迷茫过、沮丧过、更痛苦过。但是总有些人在遭遇了这些之后选择了又一次伸出手、又一次站起来,在心脏的跃动下终于翻过一座有一座的高山,在这过程中逐渐超越了曾经的自己。
“对啊,再做一次尝试。”小暮的眼神在这种烙铁一样灼热的想法之下终于重新聚焦,吹散了海上迷雾似的明确了前进的方向,“香织,可以借我手机吗?我现在就给兄长大人打一个电话,告诉他我的内心是怎么想的。”香织正为好朋友的蜕变而高兴,自无不允,欣然将手机递给了她。一阵熟练的拨号和熟悉的忙音声后,只听见小暮说道:
“是我,兄长大人。很抱歉之前一直瞒着您,但是可以请您现在来樱海高中参加我的体育祭吗?”看起来很没头没脑的问题,什么事情都没说清楚,但要的就是这一往无前的气势,小暮换成任何时候都不会比现在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