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没了胃口，回三楼的书房自己待着去了。
阿姨敲了几次门，一会儿让她吃东西，一会儿说要给她敷药，林寒都懒懒的拒绝了。
那堆被外婆收拾出来的旧物，被她随手扔在地毯上。
落地窗外面夜色正好。这个季节虽然没有很多花盛开，但是雪松和落叶松掩映在光秃秃的银杏中间，层层叠叠的。地灯反射出的光打在满院的树木间隙中，朦朦胧胧的十分好看。
林寒光脚踩在地毯上，拿着一杯红酒边喝边来来回回踱步。
有一年冬天，好像还是黎禾刚小学毕业的时候，爸爸带他们一起去北海道滑雪。
那个时候她的滑雪技术还很烂，烂到摔了一个大跟头不说，还把自己的滑雪板砸到了黎禾的脑门上。
黎禾被她砸得头破血流，她简直被吓坏了。
他的脑门上缝了好几针，还反过来安慰她不要担心。
她仔细回想了半天，始终想不起来黎禾脑门上现在有没有伤疤，好像是没有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索性坐在地上胡乱翻看那堆旧照片。
她拿了钢琴比赛的奖状、奥数得奖、初中毕业考了全市状元……
还有很多这样的时刻，黎禾都会去给她送花。从开始的小朋友模样，到后来长得比她还要高。他见证了她成长过程中的很多时刻。
林寒想了想，在她离开家的这六年时光里，他们对彼此一无所知。
黎禾接到林寒电话的时候，刚从排练室出来。
凌晨一点半，她怎么还没睡觉？！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黎禾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没事儿吧？”
林寒听他一接电话就这么问，气鼓鼓地答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
“当然不是，你在哪儿呢？”
林寒看了眼自己光着的脚丫子，“在家呗，还能在哪儿！”
“要不要出来玩？”
“去哪儿？”
黎禾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不错的主意，“你穿好衣服在家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林寒咆哮道，“我现在也没有不穿衣服好嘛？？？！！！”
“我的意思是穿好厚衣服，你干嘛这样误解我的意思，是不是图摸不轨？！”
林寒挂掉电话之后就很认真的等着他。专心致志等着，什么也没干。
手机屏幕上闪过“小丑鱼”三个字的时候，林寒嘴边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算他识相，还算比较及时，本姑娘就原谅他啦。
她这么想着，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到脚踝的羽绒服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黎禾已经骑着自己的雅马哈R1等在了门口。亮白色的车身在月光下泛着荧荧的光泽，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小皮衣。
看她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出来，黎禾果然很满意。
林寒看到他递过来的头盔，有点打退堂鼓，“你不会大晚上骑这个车带我出去吧？”
“笨蛋。”
黎禾从车上跨步下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脚上毛绒绒的小熊拖鞋看了半天，幸好是包脚的。
林寒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冷风中吹起凌乱的弧度。
“你有没有皮筋儿？”
“什么？”
黎禾隔着头盔跟她说话，“就是你小时候绑头发那种东西！”
林寒手腕上还真有一个，黎禾便拿过来站在她的身后，把她的头发绑了一个低低的马尾。
“你怎么会绑头发的？”
林寒转头问他，被黎禾老老实实的按住了。
随后他又帮她把羽绒服挽起来，方便她坐车。
黎禾想逗她一下，故意在她耳边大声问道，“怎么样，自己能够得着嘛？”
林寒下一秒就稳稳当当踮脚坐在了后座，“瞧不起谁呢！”
“坐好啦！”说完便把那个巨大的头盔非常不温柔地扣在了林寒脑袋上。
“我要得脑震荡啦！”黎禾刚跨坐到车上便被她从身后重重地打了两拳。
林寒坐在黎禾身后，跟他一起穿梭在呼啸的夜风里，冰冷的风扫过空荡荡的脚踝，林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环抱着黎禾腰的双手也收紧了一些。
即便是繁华喧闹的长安街，此刻也可以畅通无阻的穿行而过。
一盏盏圆乎乎的华灯像夜明珠一样在她的视线里疾驰而过，林寒觉得自己仿佛有很多年没有看过长安街的夜景了。
那天她只是跟黎禾随口提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大半夜带她过来。
林寒一晚上的憋屈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她抓着黎禾的衣服，在他耳边大喊，“谢谢你！”
黎禾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你说什么？听不到！”
“我才不要说第二遍！！！”
其实他听得很清楚，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格外悦耳。
两人从东三环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林寒窝在黎禾的身后瑟瑟发抖。
出了高速口他直接骑车载她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
林寒勉强接受他的意见，喝了一杯拿铁之后，才慢慢的缓过来。
冷热交替，她脸上立刻红扑扑的，像涂了两坨腮红。
“怎么脚还是这么冰凉？”黎禾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她脚背光洁的皮肤上。
那双毛绒绒的小熊拖鞋是包脚的没错，但是露脚背也是真的。林寒是光脚穿鞋跑出去的，先前大概已经冻麻木了，这会儿被他这样捂着，才感觉到原来还是很冷。
他们坐在角落的卡座里，位置并不显眼。也没有人会关注他们这边的动静，但是林寒还是觉得不妥。
林寒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脚，弯腰拉他起来，“你快起来，我一会儿就暖和了。”
“你这脚都冻僵了，都怪我，应该想到的。”说着他突然起身，“你稍等一会儿，我出去买个暖手宝回来。”
林寒不想那么麻烦，况且她也着实没觉得有那么要紧，“这么晚了，你别去了，就陪我待会儿。”
她抓着黎禾的手腕不让他出门，黎禾无奈，把自己脚上的那双AJ脱下来，不顾林寒的反对，把她的脚塞了进去 。
很快，林寒便觉得脚热乎乎的。
她示意黎禾靠近一点，黎禾耳朵刚凑过来，她就在他耳边悄悄味道，“你没有脚臭吧？！”
黎禾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十分奸诈地笑道，“岂止是脚臭，还有十个灰指甲，你完蛋了，一定会一个传染俩的！！！”
两人窝在咖啡厅的卡座里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小时候的事情，好多被遗忘很久的事情一下子重新涌入脑海中。
“对了，上次就想问你的，又怕你多心。”
黎禾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得了，你赶紧问吧，你这样才吓人呢。再说了，我能有什么事儿是不可以告诉你的啊！你随便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问了，你可别生气。”林寒顿了下，接着道，“上次你说没有五百万积蓄，我想问你是现在的片酬和代言费太低了，还是经纪公司那边抽成太高了？要不我帮你解约，一起开工作室吧？”
担心黎禾有别的想法，林寒补充道，“就当五百万我借你的，等你赚够了还给我就好了。我这边毕竟有很多影视作品，你不是一直想演戏嘛，可以专注一点。”
黎禾倒是没表现出来任何伤自尊的样子，特别认真地解释道，“经纪公司确实抽成不低，但是毕竟有知遇之恩的，你肯定也不希望我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笑了下，抓住她抱着咖啡杯的双手道，“而且没有这么多积蓄的不止我一个啊，我们队里的人都没有。你以前不是一直教育我要做一个有梦想的人嘛！”
他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一点，“我现在就是努力在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样就很好了啊！需要你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说得恳切，林寒听得却不真切。仿佛有人在她面前诵经，每一句话她都听清楚了，但是却 没办法落在她的心上。
林寒笑着点头，扬了扬自己的手腕，“那你一会儿送我回家吧，我今天还有个早会。”
黎禾说什么都不肯继续骑摩托送她回去，直接打车送她回金茂府。这个时间段回林家别墅那边，一定会被早起的外婆碰到，免不了又是一阵数落。
她也不想一大早就惹老人家生气。金茂府是她加班之后的落脚点，除了一个固定的钟点工阿姨之外，目前还没有别人知道她这个住处。
买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这里距离公司比较近，而且晚上就算回来继续工作，这个大户型的也不会感觉憋屈。
事实上她住进来之后，也没在家办公过。她自己没时间照顾猫猫狗狗的饮食起居，又不想别人在她的空间里活动，所以这里倒显得有点冷清了。
林寒进门便泡了一壶暖身的茶。
黎禾喝茶的空档，人却没闲着。里里外外绕着各个房间走了一圈，诧异道，“这是你自己住的地方吗？”
林寒抱着一个靠枕惬意的窝在沙发里，果然还是自己家舒服，“不然呢，别人家还能让我进来不成！”
她以为黎禾是想说她这里摆设太少了，结果他来了一句，“那怎么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也没有你的半点气息。”
黎禾四下里张望了半天，皱着眉头接着说道，“又不是什么鬼屋，阴沉沉的没有半点人气儿。”
也不知道他随口开玩笑的一句话，怎么林寒听起来就有点怪怪的，让她想起了京城八十一号，特别瘆人。
她把抱枕扔过去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怎么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话呢！”
林寒说完，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住哪儿，便起身拉着他朝门口走去。
黎禾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惹她生气了，她要赶他出去。便立刻开始耍赖，“姐姐姐……别啊，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好歹让我喝完这杯茶。”
看林寒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黎禾索性央求道，“姐，我好冷啊，你让我暖和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林寒挑眉，在玄关处停下来，“既然你一小会儿之后就要走，那我也不耽误你太多功夫，录个指纹再走呗！”
黎禾觉得自己要抓住机会，免得她后悔。三下五除二录好指纹，差点乐翻天。
“姐，以后我可以随便来找你啦！”他像小孩子一样特别开心地蹦了一下，双臂搭在林寒肩膀上，作势要让她背着。
林寒一瞬间缩着肩膀蹲在了地上，脸上是没有一丝血色的白。
“你怎么了？我磕到你了嘛？还是哪里不舒服？”黎禾手忙脚乱的想要扶她起来，又因为不知道她哪里伤着了，完全不敢用力。
“姐，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力气太大，伤着你了？”
黎禾蹲在她面前语无伦次地说话，双手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胳膊，表情惊慌地查看她哪里不舒服。
好一阵，林寒才觉得自己肩膀上阵痛重新变回木木的感觉。
她提了口气，扶着黎禾的胳膊站起来，顺手也拉他起来。
“刚刚突然肚子疼，这会儿好多了！你别一惊一乍的，让我感觉自己怎么这么矫情了呢！”
林寒有意误导，一贯迟钝的黎禾也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生理痛，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居然问她，“要不要我帮你去买……卫生用品，你要不要喝点红糖水？”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怪不得人家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林寒懊悔的觉得她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林寒表示不需要之后，两人便开始了彼此尴尬的状态。
“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我有什么好尴尬的！”林寒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后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 败下阵来。
再小的孩子，那也是男孩子啊！！！
“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还要去上班！”她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洗澡。
果然黎禾立刻坐立不安地说，“去吧，去吧。洗个热水澡会舒服一点！”
林寒一脸不可思议的进了浴室。
等她包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黎禾已经从超市回来了。什么红枣啊、红糖啊、枸杞啊、黄芪啊，一应俱全 ，装了满满两个大购物袋。
林寒正在擦护肤品，黎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吹风机。
自告奋勇道，“我帮你吹头发吧！”
林寒立刻揪着衣领跳了起来，虽然她的衣领原本就很严实，但她还是担心黎禾会看到她的肩膀。
结果因为她反应过度，黎禾觉得自己像个图谋不轨的坏人。
黎禾坚持送她去公司，还带着他先前买回来的战利品。林寒不想被他发现真相，只能由他去。
结果就出现了眼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