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织语说得言之凿凿，听在夏明淮耳中，却格外不是滋味儿。
他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对上她那双澄澈平静，仿佛一切都看透了的眸子时，喉咙陡然变得干涩起来。
满腔的理由化为烟云消散，他现在变得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就算心里不愿意面对，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别说放到五年前，就是去年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插足在白刃寒和夏婉晴之间时，他都是下意识的帮后者。
那时候，有关慕织语的多少不利舆论，是在他的默许下发出来的？
夏明淮仔细一想，发现自己都有点算不清了。
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从始至终，他都还欠着她一个道歉。
“妹妹，对不起。”
“嗯？”
慕织语眸中闪过不解，不过稍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她笑了笑，不以为意道：“都过去了，我知道你们那时候都被人当枪使了，没有怪过你们。”
“这不一样，这一切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之所以会发生，源自于我们的傲慢和高高在上，而你受到的伤害，也是不可逆转的……”
顾之航到的时候，恰好听见了最后一句，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脸上也露出吃瓜的八卦表情。
不过下一秒，慕织语便警惕的扫了过来。
偷听被发现，他不由得身体一僵，强行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举起手朝他们挥了挥。
“嗨？”
下一秒，慕织语转开了视线。
顾之航友好的挥手摆给了空气看。
可惜，慕织语现在顾不上在意他是否受伤。
她正跟夏明淮隐晦的交换眼神，无声的传达着信息。
“你第一个要应付过去的人来了。”
夏明淮惊讶挑眉，“顾之航不是白刃寒的人？连他也是不能透露的？”
“他没问题，但他身边不一定安全。”
夏明淮隐晦的点头，“明白了。”
这场无声的交流暂告一段落。
顾之航也快走到他们跟前了。
夏明淮不动声色整理好了周身的气势，目光沉沉的落到顾之航身上。
顾之航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脚步微顿，隐约感觉今天的寒爷攻击性略高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他往深里想，慕织语便适时的出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学长，他好像有点着凉，麻烦你给他开点药。”
顾之航立刻被带走了注意力，“没问题，先进屋，我做个检查确认一下。”
慕织语闻言，却是咯噔了一下。
她只顾着让夏明淮适应身份找借口，忘了顾之航对寒爷的身体状况熟悉，这一检查必然露馅。
她皱着眉看了一眼夏明淮。
接收到她的暗示，夏明淮不紧不慢的沉声拒绝。
“我没事，不用检查。”
“嗯？”顾之航狐疑的望向他。
夏明淮神色不变，淡淡道：“我用不着你，你去看看糖糖。”他没记错的话，小外甥女身体不好，正好让顾之航查查看，又能转移注意力，一箭双雕！
果不其然，顾之航打消了疑虑，遵从了他的意见。
三人进屋之后，发现三个孩子正正襟危坐在客厅里。
一看见他们进来，纷纷跳下沙发跑过来，一口‘妈咪’，一口‘爹地’，叫得格外亲热。
小家伙们热情得都快演过了。
慕织语眼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揉揉他们的脸，暗示：“胡闹了一整天，你们是不是该消停一下了？”
听懂了暗示，三个小朋友皆是眨巴着眼睛，默默收敛了几分。
“顾叔叔是来给我打针针的吗？”慕糖糖依偎在夏明淮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之航手里的药箱，很警惕。
发觉她对自己的抵触，顾之航面色一僵，忙不迭露出一脸和善的笑容，解释，“宝贝别怕，叔叔今天不打针，就给你检查一下。”
“真的吗？”慕糖糖睁大了眼睛，非常怀疑的看着他。
顾之航笑容不变，“当然。”
慕糖糖不信他，瘪瘪嘴想求助爹地，但仰起头才想起来他不是爹地，只好又可怜巴巴的看向慕织语。
慕织语捏捏她的脸，向她保证，“真的不打针针，糖宝不是说过自己要勇敢的吗？”
“……好吧。”小丫头十分不情愿的朝顾之航伸出胳膊。
顾之航接过来之后，先用听诊器给她听了会心肺，紧接着又拿出抽血的管子。
慕糖糖当场瞳孔地震，超级不开心的质问：“不是说好不打针的吗？！”
“可是这是抽血呀宝贝。”顾之航笑眯眯的说着，手上动作一点不耽误，扎了止血管，冰冷而锋利的针尖又快又准的扎进了静脉。
慕糖糖当场痛的眼圈一红，瘪着小嘴巴，泪眼汪汪的求助妈咪和哥哥们。
眼见着小家伙对自己怨念越发深重，顾之航麻利的拔了针，把人交还给慕织语。
慕糖糖直接扑进妈咪怀里，当场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妈咪，骗子！说好不打针的，糖糖讨厌呜呜呜坏蛋……”
慕织语内疚，抱着她耐心安慰。
可惜小家伙已经伤透了心，一副怎么都哄不好了模样。
慕织语头疼，只好使出杀手锏，凑到糖糖耳边，‘恶魔’低语，“糖宝，你觉得是打针危险呢，还是你们昨晚的刺激冒险危险呢？”
“啊嗝……”
慕糖糖闻言，吓得忘了哭，还紧张得打了个嗝。
她湿漉漉的眼睛骨碌一转，缩着脖子开始装无事发生的鹌鹑，并且还心虚的想把自己从妈咪怀里扒拉出来。
慕织语倒也没勉强她，松开手让她跑了。
慕糖糖噔噔噔一口气跑回房间，趴在小床上，继续眼泪汪汪。
这一刻，她无比想念什么都哄着自己的爹地。
然后重新勾起了心底深处的难过和担忧。
都是因为她胡诌乱扯，爹地才会受这么重的伤。
自己打个针针都觉得好痛，爹地被子弹打到，现在是不是也很痛？
妈咪教育过他们，说小朋友也要敢作敢当，可是从昨天到现在，她都还没有来得及跟爹地说过对不起！
不行，她要去陪着爹地！
慕糖糖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坚定的从床下拖出自己的小背包。
背好之后，又爬到椅子上，翻开本子写留言，告知他们自己的去处。
同一时间，正在楼下帮着夏明淮应付顾之航的慕织语突然眼皮狠狠一跳。
这一刻，她心中猝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