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大地。
有些事情，怎么躲，也会来。
有些错误，明知也要故犯。
人生于世间，总会有这样或者是那样的无奈。
张良看着窗户外飘过的雪花，感觉自己人生从有记忆到而今所有的事情，都排着顺序，从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过似得。
人的运气，为什么会这么差？
明明项羽都已经留下来断后了，自己也是算计着走的，怎么就会遇到了前来支援的秦兵？
这支秦兵里，怎么就冒出一个本地人，熟悉本地情况，带着兵马走小路过。
还那么凑巧的，就遇到了自己？
今日里，这个周青臣所说的话，是真的想让自己活么？
放弃坚持了那么久的信念，然后转投秦国？
这样的事情，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得出来？
自古及今，除了生死之外，还有什么事情算得上大事儿？
鱼与熊掌。
生命与道义的论证，自古及今已经有很多智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张良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选择什么了？
以前，他从不会畏惧生死，哪怕是现在，他也不惧怕死。
只是回想起来那羊舔脚的恶心刑罚，真是能把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
韩地的百姓……
韩地的百姓，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张良一想到这个，又沉默了起来，甚至发现自己的思维，似乎都已经凝固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房门外，有人送来饭菜，张良本想一把推倒在地上，但是看着有酒有菜有肉后，又愣住了。
那厮……真是存了招揽自己的心思啊？
不是说着玩的？
可是，韩国的血海深仇，就这样过去了吗？
不，过不去！
韩国的血海深仇，任何时候都过不去！
就算别的人可以忘记，但是自己绝对不能够忘记。
自己祖上五世为相，深受韩国王室的恩情。
这样世世代代的恩情，要是都忘记了，自己和禽兽朽木腐草何异？
可是……韩地的百姓，现在过着的生活，却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秦国横扫了六国，但是却在战争之后，认真治理百姓。
尤其是推广了曲辕犁和耧车，还有水泥、造纸术，科举制度之后。
平民百姓的孩子，也可以进入地方上开设的学堂。
就算是蠢笨之人，也能学到一些文字知识。
其中稍微机灵点的人，就有机会做官，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便是做不了官，凭借所学，也可以有谋生的技能，养活一家人……
确实好太多了啊！
自己为了已经逝去了的韩王室站出来摇旗呐喊，又有几个人，会放弃现在这样舒服的生活，站出来跟着自己造反呢？
张良一时间觉得很痛苦，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别人还会跟着自己做吗？
民众已经有了稳定上升的渠道——读书科举。
那么，他们中间，还会有多少人愿意放弃这般安稳的生活，跟着自己造反呢？
天啊，是我错了？
不，我没有错……
……
周青臣似乎能预见得到，自己那一番话，给张良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一样。
此刻的张良，完全就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但是，他很快就没心思理会张良。
咸阳来了书信。
阴嫚公主亲笔写就。
扶苏回到咸阳之后，将大捷的消息上报给始皇帝，始皇帝龙颜大悦，下令重赏三军将士。
结果，命令都还没发出，王绾就站了出来，揭露了周青臣和王离两人擅自出战，还许诺将斩获，都赏赐给士兵，违背了军中军规，说这样的口子不能乱开。
若赏赐出自于统军的将军，那长此以往下去，军中就只知道将军，而不知陛下，此举有谋反的味道在其中。
不仅希望始皇帝嬴政不要奖励，反而还要重罚之！
此言诛心！
皇帝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地方将军手握重兵之后，自行奖惩。
那样的话，确实如王绾所说的，时间久了，地方上的士兵就只知道有将军，而不知道有皇帝。
扶苏当庭据理力争，表明那个时候情况特殊，而且周青臣和王离所携带的人，都是各自的部曲护卫，本就属于他们自己的。
只是，王绾依旧站出来刁难，说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到时候其他的边军士兵怎么想？
大家都是出关和匈奴人拼命，凭什么别人就可以得到比自己多的财物奖赏云云。
最后，朝廷上简直炒成了一锅粥，朝会也是不欢而散。
阴嫚公主希望周青臣能放下边境的事情，立刻回去一趟，最好是蒙恬也能回去。
朝廷上，能镇住王绾的，除了蒙恬外，只有李斯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朝会的时候，李斯一言不发，就是平日里完全站在太子这边的蒙毅，也是一言不发。
周青臣放下书信，然后亲手拿着烧成灰烬。
他当然清楚李斯和蒙毅这会儿，为什么一言不发了。
这完全就不是说不说话的问题，这完全是能不能说的问题。
军队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不是说，谁说的道理有道理，谁就真的有道理。
这话听着非常绕口，但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扶苏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能听。
军队的奖赏，只能出自于皇帝一个人，如果下边的人随意就可以奖赏的话。
那皇帝怎么做？
军队对于皇帝的忠诚度，又怎么保证？
再加上现在扶苏已经得到了蒙恬、周青臣的绝对支持。
这种地位本身就已经非常稳固了。
如果李斯和蒙毅又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扶苏说话。
那就不是帮助扶苏了，这简直就是害了扶苏。
始皇帝嬴政一看，这好啊，你们都支持我儿子了，那是不是哪天睡醒一觉之后，你们就要支持我做太上皇了？
皇权的唯一性和至高无上原则，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阴嫚公主头脑清晰，让周青臣立刻回去，甚至蒙恬都一起回去，方才是最佳解决事情的办法。
周青臣第一时间找到了蒙恬，把咸阳城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蒙恬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会儿，方才道：“既然是这样，那还等什么，你我二人暗中返回咸阳就是，对外不要声张。”
“那呼衍尊上这些人呢？”
蒙恬沉思片刻：“你先前的计划照旧，这一点，如果陛下问起来的话，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了，也要帮你把事情扛下来！”
“你可真是我异父异母的好二哥啊！”周青臣感动万分。
蒙恬一脸嫌弃：“日后别叫我二弟。”
“二哥听错了吧？我什么时候叫你二弟了？我是那样长幼秩序都分不清楚的人嘛？”
蒙恬……
“行吧，那你回去安排一下人手，我们连夜就出发！”
周青臣点点头，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