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整的匈奴女人，就这样又坐着大木车，往回走了去。
直到队伍走远了，商队里边的人，这才像是魂魄被吓跑，这时候才回魂了一样。
有人搀扶起来了裤裆都结冰了的管事，哆哆嗦嗦地问道：“管事儿，这是怎么办啊？”
“是啊，谁知道这笔生意，竟然会冲撞到武信君和上将军？”
“您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啊！”
“刚开始拉我们进入商队的时候，可没听说这事儿啊！”
“……”
七嘴八舌的声音，顿时呜呜嚷嚷地在管事耳边响起。
管事烦躁万分，大喊了一声：“都住口！”
霎那间，两百多人的场面顿时寂静无声。
只是，管事环视了一圈众人，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就有人走上前来，抱拳沉声道：“管事，我带着兄弟们来这里，只是求财，完全没想过，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意，会招惹到武信君和上将军这样的存在，请恕我没办法，继续和你做事儿了。”
那人说完这话后，从衣袖中摸出来一袋子钱币，放在地上。
这是此前给的佣金，重新还回来，那也就代表着彼此之间，已经不再是雇佣关系了。
有了一个人带头，其他心中恐惧的护卫们，也纷纷走上前来，将雇佣自己的钱袋子丢在地上，然后三五成群地结伴离去。
看着这一幕，管事默然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
武信君周青臣。
上将军王离。
这不管是谁，随便提出来一个，那放眼全帝国而言，都是无法招惹的人。
结果，自己这次北上做生意，一下就招惹了两个。
只是眨眼工夫，护卫就只剩下了商队里的五十来个嫡系出身的人。
这些人不是不想走，而是家业都在商队里。
这次招惹到了这两位大爷，走不了。
“管事儿，您去马车里把下裳换了吧，都结冰了，再不换了这冰裤子，以后下半身都没法传宗接代了。”
有人提醒了一句。
这管事儿的眼泪这才哗哗地往下掉。
“招惹了这两位不该招惹的存在，你说我这还能有子孙后代吗？”
往日里，这管事儿莫说在商队里，就算是放在咸阳城的商业圈里，那也是排得上号，有头有脸的人物。
结果，这会儿在这样的事情上栽跟头。
众人都有连坐责任，看着管事这样，听着这哭声，竟不知为何，大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可就在不久前，所有的人都还喜庆万分，想着将这些匈奴女人运回咸阳城，卖个好价钱，大家都可以赚一个盆满钵满了。
谁曾想……世事难预料啊！
王离没心思理会这商队的死活，他手里这份文书，竟然是蒙恬加盖的印！
“他妈的二弟！”
周青臣看完之后，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几，提着剑，就要往外走去。
王离吓了一跳，惊呼道：“你干嘛！”
“找我二弟说个清楚，他娘的！”
“老子倒想看看，这边军是不是无法无天了，有人敢伪造他的印！伪造印章，本就是死罪，更别说，伪造的是兵部尚书的印章，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王离略感尴尬：“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
周青臣很疑惑：“那你说的是什么？”
王离认真道：“我说的也是这个。”
“那你拦我做什么？”周青臣怪哉。
王离一愣：“我……我觉得应该弄清楚，你仔细看印，如果是有人偷盗蒙尚书的印，那这不是把蒙尚书也牵连进去了？”
“哎呀，还是老王你想得周到，不过你想啊，谁敢这么做？偷盗蒙恬的印，那不也一样要杀头？”
周青臣摆摆手道：“不过你放心，这种事情，怎么都算不到我二弟身上。”
“那好吧，你我一起过去，但不能冲动了。”王离告诫道。
周青臣点点头：“你看我像是那种冲动的人吗？”
王离认真道：“我看你很像！”
周青臣只是给了王离一种你有眼无珠的眼神，然后火急火燎地去见蒙恬。
蒙恬看到这文书的时候，也愣住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让身边的门客取来了自己日常签署的公文。
粗略一对比，两者笔迹都不一样。
至于兵部尚书印，虽然看着是一样的，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还是有些细致的差别。
很明显，有人在私造印章！
私造印章，诛九族！
谁敢冒着这样的危险，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只是牵涉到周青臣不顾军规，非要将东西均分给士兵，那现在，可就牵涉到大案子了。
“我的建议，立刻抓捕那商贾所有的商队，除此之外，还有先前负责看守、交易的千夫长，外加其他所有负责看守的士兵，全部都先抓起来，认真审问。”
蒙恬眼里带着锋锐之色，扫过身边的周青臣和王离：“还要呈报给陛下，我来写奏表，写完之后，你二人看，看完如果都觉得没问题，那就都用印，不知三弟和王侍郎意下如何？”
“没问题！”周青臣率先表态。
王离本想说不，自己可以写的，但是周青臣这会儿都已经看着他了，说不也不太合适吧？那样真的显得自己不合群。
他只好点头道：“那就有劳蒙尚书！”
蒙恬挤出一丝笑容：“岂敢言辛苦，职责所在！”
烛光下，除了火盆里时不时传出的火焰燃烧声音外，就只剩下了蒙恬写字时候，毛笔笔尖划过纸张时候留下的声音。
蒙恬写完之后，不是立刻就给周青臣和王离看的，他自己拿在手中，认真看了几遍之后，又重新誊抄了一遍。
初稿，自然难免会有涂画修改的地方，但是上奏给皇帝的终稿，却万万不能留下涂改的痕迹，这是对于皇帝的不尊敬。
周青臣先行看过，认为没什么问题，直接取出自己的官印，在沸腾的油漆里过了一下，然后加盖到纸张上。
王离见他这副看完之后，思考都不思考一下就用印的样子，心中实在是颇感无语。
这样做事情，也实在是太不慎重了吧？
不过，王离看完之后，也没多想什么，直接用印……
蒙恬对于事情的梳理，条理清晰，全无半点赘述，前因后果也一并写得很清楚，着实让人没什么好补充的地方。
这也让王离心中略感惊讶，若是同样的篇幅和时间，自己只怕是写不出这番奏章的。
蒙恬也不多说话，拿了过来，扫了一眼两人一个用工部尚书印，一个用左兵部侍郎印，便取出自己的兵部尚书印。
用完印，交给身边的亲兵，用最快的速度发往咸阳宫去。
收回目光来，三人各自对视了一眼，都感觉气氛有些紧张。
周青臣舒展了一下筋骨：“我感觉气氛有些紧张，咱仨出去走走？透透气如何？”
“哈哈哈……”蒙恬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感情好，王离，你意下如何？”
王离起身笑道：“固所愿尔。”
三人踩踏着皑皑白雪，迎着凌冽的寒风走了盏茶工夫。
周青臣伸手扶着路边被积雪压倒的一棵老树，呼出一口白气，转过头来，看着边上提着裤子撒尿的王离和蒙恬两人。
“二弟，老王，咱心里有种感觉，好像……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