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帝国的事情很多,周青臣当然没有办法安然地待在骊山工地,安心搞搞研究,弄弄发明,然后每天和两个俏寡妇说说笑笑,把这日子过下去。
第二天正午他醒来的时候,扶苏正在屋子里翻看着火器制作原理这本书。
竹筒枪这东西,周青臣已经弄出来给扶苏玩过了。
火枪的原理,差不多就和竹筒枪一样。
而且火炮,其实更像是放大了的火枪。
非要说难度的问题,那就在于炮弹。
火枪可以射出铁丸。
炮膛可以发射出去铁蛋,但是铁蛋的杀伤力显然没有炮弹的更强。
在扶苏成为太子之后,权力更大,能调用的资源也更大,周青臣已经不用再继续为了铜而头疼,炮管的浇筑,自然已经提上日程。
但是,有些东西在后世看来,就是很简单的玩意儿,可丢在毫无工业基础的秦朝来看,那就完全是两码事儿。
扶苏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火炮那种一旦发射之后,落入人群,方圆十丈许内,皆为齑粉的威力,他自然渴望。
但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周青臣,他就没多大奢望了。
“啊——殿下,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们昨天晚上在这里大开宴会,却没人叫我。”
扶苏的声音酸酸的。
周青臣扶着床头坐了起来,干笑道:“哪有的事儿,都是臣下招待这些属官罢了,殿下要是喜欢,那我们现在就再开一个?”
“这就罢了。”扶苏挥手打断了周青臣:“若无他事,你我也该回到咸阳去了。”
周青臣打了几个哈欠:“殿下稍候,臣下先洗漱一二,就和殿下一起上路。”
周青臣打着哈欠,外边的侍从端进来热水。
扶苏看着他全程都是闭着眼睛完成洗漱,然后又闭着眼睛走出房门外,溜达了一圈后,方才像是把昨天晚上丢在外边的魂魄找了回来附体一样……
只不过,在出发之前,周青臣也特意去见了赵成,还有赵高的老娘一面,坐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才离去。
“这边的人比先前少了许多,都安顿到了北邙山下去了。”扶苏坐在马背上,回头看去骊山,忍不住感慨道。
“这是好事儿,我们用当初一半的人力物力,就已经完成了这壮举!”
扶苏收回目光,看着脸上意气风发的周青臣:“先生,你那火器手册上的东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造成?”
“我也不知道。”周青臣摇头:“或许某一天,哪个工匠忽然就开窍了,也或许一直都造不出来,但是大炮肯定没多大问题,就是炮弹的研究不太好弄,这东西一不小心就会炸膛,到时候边上的人都要被炸死了。”
扶苏认真看过火器手册,自然清楚周青臣所说的不是危言耸听。
“但是,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周青臣道:“殿下,这事儿交给匠人们去做,我们已经许诺给他们很大的好处,也值得他们为此拼命。”
这个所谓的很大的好处,就是自由。
只是,如果谁真的在这件事情的研究上作出了重大突破,恐怕日后就更加没有自由可言了。
扶苏只好收回思绪:“前些天,有人上书给父皇,请求父皇给诸王封国的时候,授予权柄。”
“这就是六国余孽思想的残留啊!”周青臣轻蔑一笑。
“这样的人,未来也会不少,天下虽然统一了,但是这只是版图上的统一,并非是民心上的统一。”
扶苏的语气里,透露着强烈担忧。
“殿下放心吧,把这一切都交给科举吧,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推行,可以让知识的传播更快,到时候有了科举这片沃土,以前的六国之人,也有了做官的可能,他们就不会再站出来说帝国的不好。”
周青臣笑道:“这个,就叫做屁股决定脑袋,我大秦不设置世袭官职,但是却给了天下人都有真正往上爬的机会,寻常读书人,或许有一日,也可登上天子堂。”
扶苏原本充满了忧虑的心情,听着周青臣这么一说后,竟也缓和了不少。
两人在咸阳东门前分手,周青臣刚刚准备叫上蒙毅去女闾快活一下的时候,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他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遇到的人。
这个人,竟是桀骏。
桀骏此刻完全一副秦人衣着打扮,他出现在周青臣面前的时候,周青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直到桀骏率先开口叫住了他,并且拱手行礼:“参见武信君!”
“桀骏……许久不见啊,看你这意气风发的样子,似乎在咸阳过得不错?”
“君侯取笑了。”桀骏拱手一笑,转身指着远处的一处酒楼道:“前方有一处酒肆,是楚人开的,倒也有下官家乡那地方的风娘,还请侯爷赏光。”
这副样子,当然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桀骏来到了咸阳之后,确实被安排了一个闲散的官职,在九卿之一的典客之下做事儿。
典客这个官职,说白了就是大秦的外交部。
桀骏主要负责南越这边的一些情况,上报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典客。
方才安坐下来,桀骏就面露苦色:“君侯回到咸阳多日,本来应该早些来参拜的,但是下官却因为不少的事情无暇抽身,先自罚一杯!”
说完这话,桀骏也不管周青臣是何动作,仰头就把酒水一饮而尽。
桀骏又道:“君侯,吕嘉和月望阿娘而今主持南越百姓求活的各项事宜,实在是艰难,我若是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在半路上,请君侯至此处,唐突的地方……”
“直说吧,南越那边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周青臣觉得真是怪了,按照常理来说,真发生了什么,自己身为位高权重的武信君,尚公主,没道理不知道啊!
“右丞相设置了海产司,南越之地,所有销售往中原的海产,都要上缴过半之利,我唯恐南越百姓无力承受,从而被有野心的人诱发叛乱!”
“海产司,过半之利?”
周青臣差点笑出声儿来,海盐司也就是分走一半罢了,到了这该死的海产司,竟然直接要分走过半?
六七成利?
这还玩个几把!
反了他娘的!
王绾老贼,你是真的会玩啊!
“这事儿,你从何处得知?”
虽然愤怒,但周青臣依旧保持着相应的理智。
“是……”
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桀骏,周青臣嘴角一翘:“怎么,这话很难说?”
“岂敢!”桀骏忙拱手道:“只是说出来,侯爷恐难相信,这是月望阿娘给我的书信,说海盐司的王武越发嚣张跋扈,将她们这些部落首领都召集了过去,宣布了此事,将会在下个月月中正式开启海产司,搜刮民脂民膏。”
周青臣也没说不信,只是追问道:“书信何在?”
桀骏见周青臣没有立刻否定自己,立刻从衣袖中取出书信,呈给周青臣。
周青臣展开一看,确实是月望阿娘的笔记。
只是,看了几行文字后,他就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来,这小娘们儿行文的口吻,怎么不太像是在和桀骏说话,反而像是和自己往来那些书信的口吻呢?
只是一瞬间,周青臣完全懂了。
就好比其中一行文字说的“子民无可活命,下海捕鱼,捕获三条,且上缴两条,苦不堪言,乞求恩泽。”
这能乞求谁的恩泽?
桀骏只不过是典客之下的一个属官罢了,充其量上朝的时候,站在队伍最末尾,能不能看清楚始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他能给什么恩泽?给什么帮助?
月望阿娘是清楚自己发出的有些书信,可能到不了周青臣手中。
那么,如果换个思路,把书信写给桀骏,而且完全不提周青臣半个字呢?
于是,聪明的桀骏只怕在看到书信的第一眼,就已经清楚这一份书信明着是写给自己的,实际上却是写给武信君周青臣看的。
“此事我在朝堂上从未听说,但是王武此人能如此信誓旦旦的说,想来恐怕是真的。”
“那不知,君侯您……”
看着桀骏那张充满了殷切渴盼的脸,周青臣从衣袖中取出火柴,轻轻一划,看着呲一下冒起的火光,把这一份书信变成灰烬后,方才道:“下次书信到了,可以直接来我府邸上,就说拜见我便是。”
“喏!”
桀骏拱手一礼,可还是有些殷切期盼地看着周青臣。
周青臣道:“行了,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桀骏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宽阔的街道上,周青臣坐在马背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有时候让人看不透,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到底是谁,截胡了月望阿娘和吕嘉给自己的书信呢?
始皇帝陛下?
始皇帝陛下这么做的话,显然没必要啊!
毕竟自己都已经提出组建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了。
太子殿下?
太子监视自己干嘛?
自己和他早就已经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其他的臣子?
谁敢有这个胆子啊?
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推理完毕,最不可能的答案,依旧是最真实的答案,就是始皇帝在监视者自己。
周青臣无奈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种监视,自己是独一份的,还是到了这个位置上的朝臣们,都能享受这样的特殊待遇呢?
这问题想不清楚,也没法深究下去,毕竟到了这样的地位上,也就别谈什么隐私了。
周青臣刚到家,吕雉就迎了出来,急匆匆的把他往屋里拉进去。
周青臣老脸微红:“夫人,你我也就数日时间不见,怎么这么着急,天都还没黑呢!”
本来一本正经的吕雉听完这话后,忍不住红着脸啐了一口:“尽说胡话,有要紧的事情呢!”
“夫人一直都很紧!”
吕雉娇哼了一声,转身从侧边的抽屉里摸出来了两封书信,面色凝重道:“番禺城的吕嘉和月望阿娘都有书信送到,事关重大,你要是不回来,妾身都要派人去骊山工地找你了呢!”
“书信能送到我这里来了?”周青臣心头先是一喜,做了尚公主,自然就没有所谓的不信任之说,书信可以自由了,可见坐了皇帝的女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血缘关系上,成为了自己人。
只是,一想到这书信里的内容,周青臣面色瞬间阴沉了下去:“王绾这真是在挑战我的神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