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季2025-06-12 09:097,649

我惶恐地摘下那把玉簪,末端还浸着血。

“清汝,这簪子既是心上人赠予你的,我自是不便拿。”

“不必再说了,妹妹想送你,姐姐还是不要寒了心妹妹的心才好。”

说罢她又将那把银簪推入我发间。

我与沈清汝这辈子是宿敌,她不会平白无故地给我好处。

哪怕是一个簪子。

离开时,我将发簪摘下放在了她别院墙体的暗格处。

我不想因为一个物件就被陷害。

3

日子稍过得平稳了些。

前些天我的院子里闯进一只小白狗,四五个月大的样子。

刚来的时候,只会嗷嗷地叫。

我和小茴喂了它一些吃食,它吃得卖力,索性不走了。

想来是被哪家狠心人丢掉的,我们便把它养了起来。

过了冬至后,天气越发冷了,我又给它做了件小衣裳。

看着它蹦蹦跳跳地在院子里奔跑,我的心情也莫名跟着欢快了许多。

白天天气暖和的时候,我正在院里给它置办一个暖和的狗窝。

一堆仆妇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我的院子。

还没等我张嘴询问,她们便一左一右将我钳制得不能动弹。

领头的那个仆妇指着其他下人:“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我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

衣服杂物都被扔在了院子,狼狈又难堪。

小茴拦着她们,却被领头的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一个贱婢还敢拦着夫人的旨意。”

身体里的怒意一瞬间冲到了脑尖,我使尽蛮力,挣脱了身后两人的捆绑。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准你们踏进我的屋子,滚出去。”我怒吼着。

可人微言轻,她们并没打算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还在继续翻着。

“刘妈,找到了,全在这了。”一个中年仆人拿着一沓书信走过来。

那是我压在衣橱最底端信匣子里的秘密。

“还给我,别动我的东西!”我哭喊着叫停,可没有一个人听得见。

刘妈转过身,轻蔑地瞟了我一眼:“你这小贱蹄子还真是不安分,敢勾引嫡小姐的未婚夫。”

“还有,你枕头下放的这是什么,巫蛊娃娃,真是活腻了嫌命长!”

我跌坐在地上,万念俱灰。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把她拖去夫人院子!”

待我被带到夫人眼前时,父亲也已经在堂屋落座。

沈清汝看着一众下人从我房里搜出的“证物”,状做一脸“不可置信。”

父亲展开那一沓信件最上面的一封,只看了一眼,便将他们统统撕碎。

“你真是不知羞,你可知与你通信的人是当今新封的太子,是与你妹妹有婚约之人。”

“圣上赐婚,半月后清汝便要嫁进宫做太子妃,你却惦记着与你毫不相干的人。”

“清汝是未来大齐皇后,她处处替你着想,做竟做巫蛊小人诅咒她。”

父亲长吸一口气,拿起一尺长的鞭子就要挥到我身上。

我咬破了嘴仍直挺着身子:“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认!”

“你竟还敢狡辩,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

沈清汝佯装想上来替我拦下,却被父亲扯到一边。

我挨了三十皮鞭。

每一鞭都带着浓浓的恨意,好似我是沈家十恶不赦的罪人。

泪水和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我觉得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

等没了声响,趴在长凳上的我早已直不起身。

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耳边环绕的一群婢女的讥讽声倒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一个庶女,还想与嫡小姐争位份,不自量力。”

“偷偷思慕太子又得不到,记恨咱家小姐能做太子妃,所以才扎娃娃陷害嫡小姐的吧。”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了。

最后只听见夫人与爹爹私语商量着什么。

“眼下出了这档子丑事,沈家怕是留不得你了。”夫人缓缓抬起我的头,怜悯道。

父亲甩袖离去,一众下人四散。

内堂只剩我们三人,沈清汝正欲开口羞辱我。

“圣旨道。”院内骤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宣旨声。

没猜错的话,是要请她进宫了。

这日竟来得如此快。

沈清汝迫不及待地开门迎客,跪在地时脸上藏不住的欣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辅国公沈岩之女沈清汝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时烨已至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沈清汝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臣接旨。”

李公公扶起她们母女二人。

“老奴还有一事相告,太子因赴南蛮立了军功,向圣上讨了一份赏赐。贵府长女沈清韵择日随嫡女一同入宫,届时封为太子侧妃。”

我眼睁睁看着沈清汝眼里的笑意一丝丝消失殆尽。

李公公恐怕也不信此时单衣被鞭破,匍匐在地浑身是伤的,不是沈家的下人,而是沈家长女沈清韵。

这份额外的旨意并不值得我欣喜。

她是嫡女,理应得一道圣旨赐婚。

而我的姻缘,便是宣旨后的随口一提,连份正式的婚书都没有。

和我的人一样,生的随意,也嫁的随意。

我自然恨单时烨,他本说好与我长相厮守,转头却娶了我妹妹。

只是我若活着一日,就多一日希望将这些屈辱通通还给他们。

我不能就这么认输。

4

进宫那天,她凤冠霞帔风风光光进了正门。

而我乘一展小轿等日头落了才从侧门入了东宫。

我拆下步摇,脱下礼服,早早便歇息了。

今晚他不会来的,太子理应陪太子妃。

意识朦胧间,我被一阵蛮力拉入怀。

熟悉的香气袭入鼻息,是时烨。

我本能地想要挣脱,却被他箍得紧紧的。

他蹭过的耳朵,歉意轻柔地说:“韵儿,对不起,赐婚是父皇的旨意,我不能违逆。”

“但我还想将你留在我身边,我没有忘记答应过你什么,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

他还是那么温柔,与幼时一样。

说最温和的话,做最狠绝的事,身为未来的帝王,我怎么会不懂呢?

只是我不会再相信了。

“你走开,我不想再见你了,你杳无音讯这么久,像个物件一样就把我娶进宫。”

“你是尊贵的太子,天下人都知,唯独我不知,你将我骗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只是一个侧妃,有什么好稀罕的,索性将我休了,放我自由。”

我语气尽显委屈,哭得梨花带雨,若是单时烨对我的愧疚能多一分。

那再好不过。

单时烨以为我只是吃醋闹脾气,他心里更开心了。

第二天派人送了许多奇珍异宝,缎锦皮裘。

说是今日政务繁忙,改日定来看我。

可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沈清汝为了与我争宠,也费尽了心思。

单时烨为了前朝太平,有些日子没来我宫里了。

我叫小茴灌了汤婆子,晨起去太后寝殿请安的时候,沈清汝正从里面出来。

她越发圆润了些。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侧首嘲讽:“几日不见,妹妹越发消瘦了,要当心些身子才好。莫要在百花宴上叫旁的人觉得是沈家和太子虐待了你。”

后天便是百花宴,后宫家眷都要参加。

往日见不上皇上几面的妃子们必定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博得圣上一笑。

我偏要剑走偏锋,穿得越素越好。

我落座宴席的时候,沈清汝正剥着西域新进贡的黑葡萄。

欲要往太子嘴里喂。

见我进来,单时烨避开了伸向他嘴边的手,示意要我坐在他身边。

沈清汝的表情难看极了,因为我刚一落座,太子便剥了一颗荔枝递给我。

“韵儿可要多吃些,平日里万不可挑食。”

我望着他瘦削细长的手指,一时出了神。

若放在往日,我定会觉得感动。

只是我的视线一移,瞟到了他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枚香囊不见了。

从前他说他最喜欢桂花。

我便捡了最好的桂花晒干,缝了桂花样子的香囊送给他。

而此刻,那枚倾注我所有情谊的香囊,正挂在沈清汝的腰上。

他看到我的眼神有些不悦,当即解释道:“韵儿,太子妃那日看见这枚香囊觉得绣得好看,孤便送她了。”

我觉得殿内空气闷得厉害,便随口说了句要去院外赏赏烟花。

沈清汝紧跟着开口:“殿下,长姐素来身子虚弱,我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太子点点头:“早些回来,还有不多时就要开宴了。”

5

殿前花园里的湖水已经结了冰。

我越过枯草,沿湖坐在边上。

“汝儿,你还记得小时候,爹爹带我们去冰戏吗?”

“那时候,刚要入场,才发现我的冰鞋已经坏了。心心念念了一年最终也没有滑成。”

“我只能在边上,看着爹爹带你滑了一圈又一圈。”

“如今机会难得,此时虽然没有冰缎,倒是可以先解解闷,你愿意陪我一同吗?”

我向她伸出手,期待着她的回应,似是友善求和的信号。

恰巧遇上赶往百花宴的蓉嫔,看见这幅场面,讪讪开口道:“哎呀,听闻沈家两位千金是一同入宫的,感情自然是比旁的姐妹要好,太子妃恐怕也不好拒绝长姐姐的邀请吧?”

沈清汝便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拒绝了,她勾起嘴角:“是,妹妹自然愿意。”

我顺势接过她的手,朝着湖心滑去。

她显然有些紧张,身子紧绷得很。

我扶住她的腰,微风扬起她的衣裙一角,她轻声唤:“长姐,你明明没什么机会去冰戏的,没想到能滑这么平稳。”

我轻笑一声,找到了一处冰面最薄的地方,将她挡在我面前。

“是啊,我天生就是比你聪明,不像你,只会用野蛮的方式掩盖你的自卑和愚蠢,狗吠着与我抢东西。”

沈清汝被我激怒,扬手一个巴掌就要过来:“沈清韵,我才是太子妃,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借势用力一踩,冰面裂出一道大缝隙。

“呲”裂缝更大了。

沈清汝惊吓之余,推开我,朝着旁边还完好的冰面爬去。

“沈清韵,你就是个疯子。”

“再疯,也不及你半分。”

说完这句,我便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汩汩水声穿过我的耳膜,我想,只要能拉沈清汝下马。

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隐约听到岸上嘈杂的呼救声。

“来人呐,太子侧妃落水了!”

岸边乱作一团。

我掐好时间,这时应该是宴席刚开始。

皇上与太子被惊动。

在我浑身快被冻僵的时候,时烨将我从湖水中捞起。

他脱下身上的毛领披风将我紧紧裹住。

怒喝一声:“是谁干的!”

沈清汝已经瑟缩地跪在地:“不是臣妾,臣妾没有推长姐。”

此时皇上缓缓开口,语气低沉威严:“来人,将太子侧妃送回东宫,速请太医医治。”

“烨儿,你负责调查清楚此事。”

“儿臣明白。”

一行宫女太监复又护送皇上回宴。

时烨冷冷对着面前跪着的一众人:“在场的人,一句一句跟我讲明侧妃到底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敢说一句假话,孤拔了你们的舌头。”

“太子,我亲眼看见是太子妃想要打侧妃,推了侧妃一把,才摔倒了。”

小茴哭哭啼啼地说着。

“我家主子,身子本就弱,太子妃还是侧妃的亲妹妹,未免太狠心了些。”

沈清汝双目通红,看着我的眼神似乎要将我生吞了:“是侧妃邀请我戏冰,臣妾思量再三,不忍拒绝长姐的请求这才陪她的,臣妾绝无二心。”

一旁的蓉嫔眼见看不下去:“太子,我若不是经过这池子,怕也是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太子妃陪侧妃戏冰不假,但二人行至湖中时,我亲眼看见太子妃推了侧妃一把,侧妃摔倒,才使得湖冰开裂。”

“东宫的家事,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太子莫要曲解了是非,寒了清韵妹妹的心才好。”

蓉嫔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她说的话,单时烨自然也要考虑几分。

“来人,将太子妃禁足东宫,没有孤的旨意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沈清汝几乎嘶吼着朝我扑过来:“贱人,为什么要害我?”

我一脸无辜,紧缩着身子往时烨怀里靠。

一旁的侍卫宫女已经将她钳制得不能动弹。

这一幕,像极了我在沈家,被她指派的人搜房那日。

而现在的太子妃蓬头垢面,一点不似当时的威风。

6

我在寝宫昏迷了数天。

太医频频来看,每次都摇头不止。

因为上次的落水,我的病灶更严重了。

每日的针灸和草药,在我身上丝毫不起作用。

小茴每日跪在菩萨像前为我祈福,一跪就是一上午。

我看着桌上小茴端来的还雾气腾腾的药,皱紧了眉头:“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已经喝了这么久都没用,我闻见就反胃得厉害,还是倒了吧。”

天气越发冷了,窗外树枝只挂着寥寥几片枯叶。

派了小茴去内务司领新的炭火。

我抱起香炉边懒懒窝着的毛茸茸的小白狗,准备喂它新鲜的牛乳。

可没喝几口,它就把喝进去的全部吐了出来。

起初我当是小茴已经喂了它吃食,便将它放在了地上玩耍。

这几天,它都懒洋洋的,只趴在自己的窝里。

我又抱着它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小白从前很调皮,看见树枝上的鸟叽叽喳喳,都要跟它对上几句。

可今天,它在我怀里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我惊觉它的状况不对,一时心急如焚。

抱着它在宫门口来回踱步。

小茴拎着炭火回来的时候,右手还领着一大包烤鸭,兴致冲冲地冲我笑着。

“小姐,我知道您有些时日没有吃聚香阁的烤鸭了,我托了小林子偷偷从宫外带了两只回来,给您改善改善伙食。这下,够您吃上些时日了。”

“怎么样,惊喜吧?”

小茴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我默许她在无人时就像从前一样叫我小姐。

她将我照顾得很好,没旁人在时,我们便像好姐妹一样相处。

虽没有血缘,可我们的感情就像亲姐妹一般。

但我今天狠狠地冲她发了火:“我昏迷这几日,你是怎么看小白的,先前我喂什么它吐什么,你都没有发现它的异样吗?”

小茴顿在原地愣了愣:“小姐,我今日出去的时候小白还好好的呢。”

她赶忙扔下东西抱过我怀里的小白,举起看了看。

“小姐,莫不是吃坏了东西。”小茴微皱眉头,眼神闪躲。

忽然跪在了地上,“小姐,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疏忽了。”

“回宫再说。”我抱起小白连忙进屋,遣了值守的太监去请宫里的兽医。

兽医摸了摸它的腹部,小白便嗷嗷叫了起来,泪汪汪地耷拉着脑袋。

“侧妃,这小家伙可能是吃坏了东西,能否让臣瞧瞧它平日里的吃食,好对症下药。”

我点点头:“小茴,带太医去瞧。”

小茴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小姐,一定是新来的那个太监动的手脚。杀千刀的畜生。”

“您昏迷这几日,内务司派了新的侍从,叫小德子。他平日里只在厨房活动,那日瞧见我喂小白,他说他自小喜欢小狗,又会做吃的,问我能不能让他以后负责小白的吃食。”

“我..我一时心软,被他的温声细语给迷惑了,就答应了。”

“小姐,小姐对不起,是奴婢蠢笨,您将我一并罚了吧!”

小茴又自责又生气,我便是再心急,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起来吧,当下最要紧的事是调查真相,叫他来。”

......

“娘娘,奴才必不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请娘娘为奴才做主啊!”

小德子匍匐在地,一脸虔诚。

“你没错,我自然不会苛待你,可若手脚不干净,也休怪我不客气。”

“太医,我随你一同去膳房瞧瞧。”

寻了一圈没有在膳房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正要回宫时,小白朝着膳房后的方向汪汪叫了起来。

我们循声赶过去,才瞧见膳房后的一片地上留着一堆食物残渣。

太医捻起一抹闻了闻,蹙了眉:“娘娘,这其中怕是有一味慢性毒药,每天放一点在它的吃食里,剂量微弱不易发现,不出十日,便会毙命。”

“究竟是何人,竟连一条弱小的生命都要毒杀。”

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谁人知我软肋,便会切中要害,除了沈清汝还会有谁呢?

都是因为我,它才会遭此劫难。

我五味杂陈,眼睛酸得厉害:“太医,小白还有救的对吗,它平日里活泼好动,肯定能扛过去的。”

“娘娘你先别着急,我开几服药,每日按时给它服下,但愿能有所好转。”

太医离开后,我们再三审问下,小德子终于松口了。

是沈清汝在禁闭之前暗中将他安排进我宫里,以重金诱惑。

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我的小白。

话至此处,我将刚端起的茶盏狠狠摔在他身边,溅起的瓷片一角划破了他的脸。

他连声求饶,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浑身发抖地走近,捏起他的下巴狠厉道:“小白如果能转好,我先放过你一命,否则我会将你一片一片刮了,喂给野狼。”

太医本嘱咐我要心绪舒展,切不可动怒,否则不利于病情恢复。

可急火攻心之下,一阵温热的液体涌出口,我摸摸嘴角,是鲜红的血。

小茴惊慌般哭喊道:“太医,传太医啊,娘娘吐血了。娘娘您别吓我,娘娘求求您了别动怒,太医嘱咐过的啊。”

她慌忙拿着帕子帮我擦拭嘴角。

不多时,太医来了,太子也来了。

我的宫里今日真是热闹。

时烨握紧我的手,抚了抚我的鬓间:“韵儿,你真是糊涂,一条狗罢了,孤再寻一条好的给你就是了。”

“孤近来政务繁忙,明日还要启程去西域,你这样,孤怎么能放心的下?”

我撑着坐起身子,泪已经布满了脸颊:“太子,您生来要什么有什么,我不是,在我人生最晦暗的时候,只有小白陪着我,您有什么资格说出这般冰冷无情的话?”

“你走,我不想见你!你走!”

我的情绪逐渐失控,他叹了口气后,终于被我逼走。

......

我的小狗,身子越来越瘦,吃不下喝不下,最后合眼在了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午后。

我又想起在沈家那些寒冷的日子,初冬的风肆虐过门,枯枝下的落花瑟缩在角落。

小白是我灰白世界里的一抹彩色,如今复又变得灰白。

7

单时烨赴西域的这段时间,沈清汝恢复了人身自由。

偏偏这时,宫外传来沈岩病逝的消息。

沈清汝发疯般地闯入我的宫里,掐着我的脖子说:“你果真是养不熟的狗,父亲病逝,你竟连家门都不曾踏入。长姐,你好狠的心啊。”

宫人拉开疯疯癫癫的她,我慢慢整了整衣角,反手扇了她一巴掌。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淡淡然开口:“沈岩是你的父亲,从不是我的。他在时,我未曾享受过一丝荣宠,他死了我又怎么能哭出一滴眼泪呢。你知道长姐从来做不出违心的事,还是不去的好。”

“只是,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再护着你了,太子更不会。你不过是被用来政治联姻的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罢了。”

“你不会以为他真的爱你吧,妹妹啊,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蠢笨。”

我笑得放肆,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你胡说,他爱的人一直是我,你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她状若疯癫,我又何尝不是呢,在这四方高墙的宫里,哪有真正的情爱。

我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咳血的频率越来越高。

太医说我余下的时日不多了,叫我多做点心情舒畅的事情。

我竟然觉得前所未有地放松,因为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反正终究是要一死的,不如痛痛快快地好。

我提了一壶酒,备了些小菜,独自去了沈清汝的寝宫。

她竟一改往日对我的态度,声声唤我阿姐,说从前都是她做错了。

她平日里最会演戏了,我才不要信呢。

她倒了一杯她宫里的酒盛给我,我倒了我带的一杯酒给她。

为了打消彼此的顾虑,我们都喝了一杯,以示无毒。

只是喝到半程,我便趴倒在桌上,长眠不醒了。

我来时已经服了断肠草,算好了时间会在此时发作。

在她的住处出了事,太子定不会轻饶了她。

这也是我的死能发挥的最后一点价值。

我没在酒里下毒,也不会让她轻易地死掉。

死是多容易的事情,我要她余生都活在无尽的孤独和悔恨里。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灵魂逐渐脱离了躯体。

我看着沈清汝瞪大了眼睛退后了几步,捂着嘴巴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寝殿。

我的身体被抬回了寝宫,小茴趴在我身边哭得喘不上气。

一行宫人跪在我的床边,掩面哭泣。

第二日,太子回来了。

先皇退位,这天是他登基的日子。

他从西域回来后直奔正殿,行了册封礼。

回到东宫后,才见我长眠不起。

他沙哑着嗓子怒吼着将太医一脚踢到了地上,质问他是如何医治我的。

我看着他紧紧抱起我的身体,他连声说:“不会的,不会的,韵儿只是睡着了,她会醒过来的。”

他抱着我从晨间到了夜幕,我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冷。

终于无助地放声哭喊道:“韵儿,我勤于政务,就是为了能早日登基,早日封你为皇后,届时谁要是阻拦我,我就杀了谁。”

“韵儿,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我不能失去你。”

我已经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我漂浮在他身边想替他擦擦眼泪。

直到我的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离开了。

他或许是个好皇帝,但绝算不上一个好夫君。

权利在他的眼里,永远大过儿女情长。

我也累了,不想再争什么了。

几日后,我被下令以皇后的位份风光下葬。

而沈清汝被打入了冷宫,此世再无翻身的可能。

8

单时烨时不时地会来我的房间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翻出了我柜子里那沓书信,问小茴我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他。

小茴摇摇头。

他翻看着那沓书信,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骑了一匹便马匆匆出了宫。

原来他去的是学堂后的那片桃花林。

上一份我写给他的信还摇摇欲坠在那枯黄的桃树枝上。

信上写着:“念君万分,若你另觅良缘,还望当面与我说明,清韵绝不纠缠。”

看着这封已经失效的信,他懊悔般的捶地又低吼了一声。

他通红着双眼,一字一句道:“韵儿,是朕,害了你。”

人永远都是这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不要遇见他。

不要生在沈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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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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