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公主最后派人检查了我送去的香，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便将我放了回去。
当天下午，我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高举一份锦盒，跪于碎梨轩门口。
黎贵妃看见我，只是淡漠地瞥了两眼，吩咐我这几日无须伺候。
可我却执拗地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奴婢恭喜黎贵妃得偿所愿。”
黎贵妃慵懒地抬了下眉眼：“什么意思？”
我跪着向前挪动了两步，将锦盒又高抬了几分。
一缕幽香自锦盒中传出，引得人不由沉沦其中。
黎贵妃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却还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这是奴婢新研制的，悠离香。”
悠离香。
香如其名，闻者犹如入仙境一般，沉沦其中。
此香一点，皇上看那黎贵妃就仿佛那天上的仙女一般。
他日日沉沦于温柔乡之中。
纵使那朝堂之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也不曾理会半分。
朝堂之上怨声载道，可不论如何劝，皇上就是不理，还因此处罚了几个大臣。
皇后以小产为由，闭门不出，大臣们只能求到了公主那里。
公主当下便去到了皇后宫门口，长跪不起。
“无忧啊，你这是干什么？”
皇后走出宫门，当下便要扶起无忧公主，可无忧公主却避过了她的手。
“臣妹恳求娘娘为了百姓，规劝圣上。”
皇后一脸疑惑，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
“娘娘，圣上这几日均未上朝。”
“未上朝，可是病了？”
皇后当下便要去尚书房，却被公主拦了下来。
“皇兄他在碎梨轩。”
皇后带着公主赶到碎梨轩时，里面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黎贵妃哼着小曲，逗得皇上连连笑着。
皇后当即便要冲进去，却被我拦在了门外。
毕竟好戏还没有开场。
“陛下，您如此疼爱臣妾，皇后娘娘怕是要生气啦！”
皇上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那个女人，不过是联姻罢了，你知道的，朕对她半分感情都没有。”
我抬起头，看了眼皇后。
此时的她正咬着牙，拳头紧紧地握着，两眼之间已经满是怒意。
“而且，她那人无趣得很，比不得我的柔儿的。”
嘭！
皇后突然栽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声音惊动了殿中的两人，黎贵妃看见皇后时，眼里满是惊慌。
公主赶忙招呼着身边的宫人们，将皇后抬回了宫中。
经太医诊治，是急火攻心所至。
皇后刚一苏醒，看见身旁守着的公主，眼里满是慰藉。
无忧公主见她醒来，擦着眼角，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皇嫂，黎贵妃定是无意的，想来她也只是为了皇兄的宠爱罢了，您可不要怪她啊。
“要是贵妃能怀上子嗣，就更好了，这样皇兄就后继有人了。”
话一出口，皇后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就连握着无忧的手，都紧了几分。
当天下午，皇后便卸了所有的钗环，一身素衣地跪在尚书房门口。
言语之中所说尽是自己无能，乞求皇上废了自己。
可皇后的母族，乃是三朝元老。
家里更是人才辈出，在宫中任职众多。
岂是贵妃的江家一个小小将军可以比拟的。
迫于无奈，皇上只能一纸诏书，罚了黎贵妃禁足。
8
这一禁足便是好几个月。
黎贵妃每日都会派人给皇上送信，祈求能见到皇上一面。
可惜皇上没有等来，倒是等来了皇后有喜的消息。
皇上一时高兴，准备在中秋佳节大摆筵席，同时解了贵妃的禁足。
可是贵妃并不高兴。
她气的发狂，处罚了几个殿中小宫女，可还是不解气。
我适时地走上前：“娘娘别气。
“奴婢想着，怕不是皇后怕娘娘先怀上子嗣，才故意说您魅惑圣上。
“您一禁足，她便想尽方法爬上了皇上的床，怀了龙子，是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吧。”
黎贵妃气得脸色涨红，胸口上下浮动，伸出手给了我一巴掌。
“你闭嘴，怎可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我捂着脸，低着头，连连称错。
可我的话还是说进了贵妃心里。
不然，她也不会立刻安排竹心去了内务府，打探皇后中秋夜宴所穿礼服的样式。
中秋家宴。
因着皇后怀孕，举办的倒是异常隆重。
可黎贵妃刚踏进御花园，众人瞬间大惊失色。
黎贵妃所穿礼服，与皇后的样式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要比皇后的更加华丽。
配上黎贵妃精致的容貌，以及身上扑鼻的芬芳。
竟让人一时分不清，谁才是正宫之主。
为着两国交好的邻国皇子刚走进来，便对着黎贵妃施了一个礼。
“臣代本国君主，贺皇后有孕之喜。”
四周瞬间陷入了沉寂。
皇后的脸色很难看，可她到底没发作。
只是亲自安排了使臣入座。
宴席开始。
觥筹交错之间，无忧公主一袭红衣，悄悄走上了台。
公主自幼学舞，身段优美，舞姿卓越。
一颦一笑之间，足以动人心弦。
邻国皇子见了，更是挪不开眼，满心都是无忧公主。
皇后见此，抚了下衣袖：“闵涛皇子，此番是为两国交好而来。
“不知可有和亲的意向？”
和亲？
黎贵妃一听，视线扫过皇后，却只见她眼里的得意。
“臣此番，便是为和亲而来，想来求娶无忧公主。
“此番和亲，本国愿以三座城池为聘。”
皇上一听，当下连说了三个好。
皇后也是连连点头，可她的视线却看着黎贵妃。
两人之间的对视，仿佛有着无数的暗流涌动。
最后还是黎贵妃败下阵来，她握着酒杯的手一抖，杯中酒尽数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她只得浅笑告罪，带着我一起出了大殿。
“贱人！贱人！”
黎贵妃生气地用袖子拍打着花丛的菊花，各色的花瓣飘落了满地。
我装作紧张的模样，焦急的捏着衣服下摆。
“贵妃娘娘，可怎么办啊！
“要是公主去和亲，将军就没办法出征了，那江家可怎么办啊！”
黎贵妃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用你说，我岂会不知？”
我缩了缩肩膀，小声地嘀咕了句：“要是能和皇上谈谈就好了，说不准还有什么转机。”
黎贵妃眼睛一亮，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
“青灯，你倒是深得我心。”
我低着头，没有应声，嘴角却轻轻扬起。
黎贵妃，好戏要登场了。
9
家宴刚一结束。
我便将一封信递到了闵涛手里。
信中以无忧公主之名，邀请他去珍心阁一聚。
闵涛王子收到信时，虽感疑惑，可还是按时赴约。
他刚走进珍心阁之时，便闻到了一股奇香。
紧接着，他便见一女子身着青衣立于房中。
女子转过身，朝着他微微一笑。
闵涛吞了吞口水，压抑着内心的冲动，对着那女子行了个礼：“公主。”
女子听见他的称谓，顿了几秒，突得莞尔一笑，迈着莲步凑到了他的身边。
一双素手扶着他的胸膛，声音软糯动听。
“多日不见，郎君可曾想柔儿了？
“柔儿可甚是想念郎君呢，就让柔儿服侍郎君可好？”
正说着，女子已经伸手解开了闵涛的衣带。
闵涛理智尚存，想要推开女子。
可女子身上的幽香袭来，竟让他迷了心智。
他一把抱起女子，将她放到了床上。
很快，旖旎之声传来。
女子的呻吟声伴随着男子的喘息声相继传出。
我听着那不堪入耳的声音，视线瞟向了珍心阁入口。
该来了。
“皇嫂，这次花匠可用了心，在珍心阁培育了很多新品种。”
无忧公主挽着皇后，缓缓走进了珍心阁。
我赶忙迎了上去，阻拦了她们前进的脚步。
皇后本就因为上次茶壶之事看我不顺眼，如今见我们拦她们，当下震怒。
“狗奴才！竟敢拦皇后和公主，你怕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了吧！”
我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可身子却不曾移动半分。
眼看着皇后怒意更甚，女子的尖叫声适时响起。
“皇嫂，这声音……”
皇后眼神闪烁，看着我慌张的样子，瞬间懂了一切。
她大力地将我推倒在一旁，飞快地迈着步子跑向了珍心阁。
“皇后，不，贵妃！”
我倒在地上，拼命地大声喊着，可是眼底只有笑意。
公主浅笑着扶起我：“你倒是胆大，走吧，我们去看戏了。”
我和公主赶到之时，皇后已经派人将两人拉开。
此时的黎贵妃还满眼情欲，看着闵涛，低声喊着陛下。
皇后抬了抬手，一盆水浇在了黎贵妃头上。
寒意透体，黎贵妃的眼睛也恢复了清明。
“李卿卿，你疯了嘛，竟敢派人用水浇我？”
皇后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了黎贵妃的脸上。
“你才是疯了！江心柔，我真是低估你了。
“就为了你家的未来，你居然和闵涛皇子暗通款曲，你如何对得起陛下！”
黎贵妃懵了，她还想反驳，可殿中并无皇上的身影。
倒是她那个桃红色的肚兜，还挂在闵涛王子的腰上。
10
黎贵妃跌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着不可能。
明明她见到的就是皇上，而且她派下人请的也是皇上啊。
忽的，她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地看着站在公主身旁的我。
“是你，是你干的是不是！”
我慌张地摆着手，眼泪顺着眼角流出：“黎贵妃，你不能冤枉奴婢啊，奴婢只是送信的，其余的一概不知啊。”
信？
皇后的眉毛一抬，身旁的大宫女已经开始在翻找起来。
很快便在闵涛王子的衣服中翻到了一封书信。
皇后扫了几眼，便将信扔到了黎贵妃脸上。
“好啊，好啊，黎贵妃，本宫真是小看你了！
“传本宫令，黎贵妃私通，禁足碎梨轩，待本宫禀明陛下，再行定论。”
说完，皇后就吩咐公主，带闵涛王子离开。
而她则留下来，想要亲手送黎贵妃回碎梨轩。
黎贵妃哭喊着，忽然一把拉住了皇后的衣袖。
“李卿卿，你别忘了当年周墨寒的事，如果不是你求我，周墨寒或许还不会死！”
皇后一瞬间脸如死灰，将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黎贵妃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李卿卿，是不是时间太久，你都忘了当年的事了？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珍心阁内沉默良久，杯子的碎裂声传来。
皇后怒气冲冲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我朝着珍心阁内看了一眼，黎贵妃此时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她自认为自己的危机解脱了。
我跟上皇后，悄声禀告：“皇后娘娘，可允许奴婢说几句话？”
荣华殿内。
皇后高坐其位，冷视着跪于地下的我。
“娘娘，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可黎贵妃毕竟在皇上心里有一定的位置，不能杀她。”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喝了口茶。
可她紧皱的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我犹豫了片刻，再次开了口：“贵妃既然与那王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不如，就让贵妃前去和亲如何？
“天高地远，纵使贵妃想说，便也不会有人信。”
皇后放下手里的杯子：“皇上未必同意。”
我长揖伏地，从怀中掏出了一盒香丸。
“娘娘，女人可以再有，国可只有一个，孰轻孰重？
“娘娘不想与陛下离心，还想要铲除后患，这是唯一之法。”
黎贵妃被禁足。
她每日都在殿中大喊大闹，吵着要见皇上。
可她哪里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郎君，嫌她脏。
她没了法子。
开始逼迫我为她制媚骨香，制悠离香。
可是见不到皇上，就是制这些香也无用。
11
黎贵妃忧思过重，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她的双眼通红，每日都在乱发脾气，责罚宫人。
没过多久，她身边的宫人便全部调离了碎梨轩。
就连她的竹心，也被皇后安排出宫嫁人。
整个碎梨轩只剩下了我，我体贴照顾着黎贵妃，为其准备吃穿用度，在深夜为其点上一粒安神香。
“娘娘，您知道吗？江贵人又晋升了，她如今已经是嫔位了。”
黎贵妃听后，怒视着我，可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她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
我轻摇着头，手里拿着媚骨粉，在黎贵妃脸上涂抹着。
停下手，我细细打量着黎贵妃。
很快了。
就快要成功了。
半月后，黎贵妃为国和亲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黎贵妃在殿中大喊大叫，嘶吼着想要见皇上。
可是并没有人搭理她。
她便猛的扑向了我，双眼猩红的掐着我的胳膊，指甲已经嵌入了我的肉中。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我叹了口气，一掌劈在了贵妃的后脖颈，在炉中点燃了两粒安神香。
黎贵妃已经逐渐疯魔。
每日不是喊着要见皇上，便是摔东西。
我只能不停地加着安魂香。
渐渐地，黎贵妃开始不再吵闹，她每天只静静坐在碎梨轩，看着外面的天。
而我只是立在她身边，将宫中发生的事说给她听。
看着她眼里的怒意越来越深。
时机到了。
这一日，我换了一种安神香。
点燃后，我坐到了黎贵妃的身边，打量着她如今的脸庞。
“黎贵妃，你可知，我本就是皇后的人。”
黎贵妃虽然昏睡着，可却能听见我说的话。
她微不可察的动了动手指。
“黎贵妃，你不应该太贪心，也不应该一次次要挟皇后的。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重压之下必有反抗，如今，报应不就来了？”
我低下头，将黎贵妃握紧的拳头，慢慢舒展开。
“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江嫔也是皇后安排进宫的。
“如今，皇上有了江嫔，自然是不需要你了。
“还有啊，江家前几日查出勾结外敌，已经全家下狱了，证据是皇后提交给陛下的。”
12
荣华殿中。
皇后一脸悠哉地坐在贵妃椅上，吃着手边扒好的葡萄。
“来人啊。”
一个宫女低着头，应声而入，却在接近皇后之时，突得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皇后吓了一跳，躲到了柱子后面：“你……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宫女抬起头，狞笑着看着皇后。
“啊——”
皇后用手指着那宫女的脸，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想要往殿门口爬去。
宫女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拽起皇后的头发，将她拖回到了椅子上。
“我错了，我错了，周墨寒，我太爱你，我不想让公主得到你。”
黎贵妃愣住了，她掐着皇后的衣领，强迫她看向自己。
“李卿卿，你叫我什么？”
皇后听着熟悉的声音，试探地张了口：“江心柔？”
黎贵妃终于意识到不对，她冲到了镜子面前，却见里面并不是她的脸。
那是已过世的驸马，周墨寒的脸。
一股幽香袭来。
皇后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着黎贵妃猛扑过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墨寒，墨寒我好想你。”
黎贵妃试图挣开她的手，可皇后抱得很紧。
忽然，皇后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恨意，她抱着黎贵妃重重地撞向桌角。
黎贵妃满头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皇后自地上爬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
“墨寒，原谅我，我得不到你，也看不得你和别人在一起。”
可就在她转身之时，一把刀戳进了她的身子。
黎贵妃满眼猩红，眼里带着嗜血的寒意，一刀一刀地扎着。
鲜血自皇后的口中流出，她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卿卿，这是我的报应。”
“也是你的报应！”
黎贵妃最后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皇后，一头撞上了柱子。
殿中已经完全没了声响。
无忧公主带着我，走进荣华殿，她蹲下身子，抚摸着黎贵妃的那张脸。
“像。”
“很像。”
其实，媚骨粉本就是一种毒。
一种可以改变容貌的毒。
单单使用，只会让女人的容貌愈加艳丽。
可黎贵妃想要的太多，她想要恩宠，也想要她的母家封官加爵。
媚骨粉，悠离香，安神香。
种种结合，才造成了今天的恶果。
13
黎贵妃和皇后之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皇上大怒，将江嫔封为了皇后。
公主也并没有去和亲。
和亲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两国相交重要的是利益的交互。
我在公主的帮助下，出了宫。
在宫外开了一个香料铺子。
香料铺子产出了许多与众不同的香丸与脂粉。
闵涛王子将其带回国家之后，深受当地女子喜爱。
当下，公主便向皇上进谏。
举荐我的香料铺子成为皇商，向邻国出口香丸脂粉。
与此同时，我国亦将在邻国进口香丸原料。
两国达成了利益往来，自然也再没有任何的纠纷。
我在城郊开了个小学堂，招收那些家中苦寒的女子前来学习制香。
不论她们是想学习制香丸，脂粉。
亦或是想学些可另做他用的香粉，我都会教她们。
只是在学之前，我都会告诉她们：“每个人都有适宜的香，也有适宜走的路。
“香无好坏，人无善恶，只看其心。”
姐姐，如今我过得很好。
下辈子，让我做姐姐，来疼你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