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次日一早我便收拾了东西,借口想要外出游学带走了白卿月。
任务不能不完成,可我也不愿再牺牲他的身体。
从安抚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不能只拿他当成个单薄的纸片人了。
我现在共情的太厉害了,这可能也和我被投放进来时的精神力没有完全恢复有关系。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好在昨天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原著中云台山的玉佛寺中供着的蜃珠。
那颗蜃珠据说可以编织幻境,令人在睡眠便可中美梦成真。
倘若我能拿到它,就能在凤阳想要对白卿月动手时迷惑她们,让她们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他。
如此一来剧情可以正常推进,白卿月也能自由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说干就干,我毫不迟疑,打定主意后便向夫子递了假条。
或许是我态度恳切,也或许是假条里夹着的银票心意诚挚,总之夫子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我和白卿月包袱款款的向着云台山而去。
一路江山如画风景秀丽,这抚慰了白卿月受伤的身心。
他面上的阴霾越来越少,精神越来越好,偶尔兴致来了还能赋诗几首。
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袖子一挽,又是上山采鲜果又是下水摸肥鱼,只盼着他能多吃几口,好消除我心里沉甸甸压着的负罪感。
16.
抵达云台山时正是黎明,我们穿过茫茫雾霭,来到了肃穆的山门前。
点着结疤的小沙弥正在扫地,见了我眼睛瞪得溜圆。
“师傅,师傅那妖女又来啦!”他随手将扫帚往地上一丢,飞也似的跑了进去。
“妖女?谁?”
我左右环顾了一圈儿,最后和白卿月大眼瞪小眼。
“妖女,肯定是个女子嘛,我不是,庭芳也不是,说不定是小师傅认错人了。”白卿月笑道。
“有可能,有可能。”
我咧了咧嘴,心里直打鼓,虽然不知道这小和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姑娘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啊。
小和尚摇人的速度快到不行,只一会儿我就看着一群锃光瓦亮的脑袋反着光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穿着红色袈裟的长眉和尚,想来是他们的方丈。
“阿弥陀佛,小友前来我这玉佛寺,不知有何贵干啊?”
方丈就是方丈,他不动声色的问道。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就是听说你们供着一颗蜃珠,想要借来用用。”
“你是来故意羞辱我们的吗?上哪再变一颗蜃珠给你去?”一个武僧勃然大怒,忽地掏出禅杖就要兜头劈下,其余武僧亦掏出武器跃跃欲试。
“且慢。”长眉飘飘的方丈喝止道:“姑娘与我玉佛寺有一桩因果未清,若你能从山门下叩首忏悔至大雄宝殿,有什么要求,老衲自然无有不从。”
果然不秃不毒,不毒不秃,山门到宝殿至少三千台阶!
三千啊,我的膝盖还在不在先不说,黄花菜都凉了啊!
况且我只是想借个蜃珠而已,有什么好忏悔的啊。
但这次不等我开口,那些武僧一拥而上,裹挟着我将我扔到山下。
我气得脑壳青痛,有心一不做二不休将他藏经楼点了趁机去偷蜃珠,无奈那些武僧竟好似猜出了我的心思,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半点也不离开。
白卿月也不知去了哪里,是知道我是女子,所以生气了吗?
他生气也是对的吧,毕竟我骗了他那么久……
我苦笑一声,只想尽快将蜃珠拿来给他。
他恼我也行,恨我也罢,只要他这一生过得好,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磨磨蹭蹭的膝行着,只觉浑身酸痛,那沙弥忽然一溜烟跑了下来,对着武僧耳语了几句。
“当真?”武僧面露喜色,连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几分:“算你运气好,跟我走吧。”
17.
我一头雾水跟着武僧进了玉佛寺,一路斗折蛇行,片刻便来到了藏经阁下面。
这玉佛寺庄严恢弘,只是这藏经阁却略有逊色,整个建筑黢黑,带着烟熏火烤的痕迹,仿佛遭遇过一起火灾。
我这么想着,也就张口说出来了。
那武僧闻言狠狠瞪了我一眼:“那是因为有个小偷,深夜放火烧了这里,他趁着僧人们救火的时候,趁机偷走了我玉佛寺的宝贝!”
我讪讪摸了摸鼻子,烧就烧呗,又不是我干的,凶我做什么呢。
正说话间阁楼上有身影款款走出,正是白卿月。
那方丈面带笑意走在他身边,二人说了些什么,他便走了下来,自然而然的牵住了我的手。
“走罢。”他说:“我替他们修好了残损的佛经,方丈已将蜃珠给了我。”
“你没生我气?”我低声道。
“你对我这样好,我怎么会气你。”他急切道:“我早知道你是位女子了,所以平日颇多照顾,在相处过程中,我开始被你所吸引……”
他这句被我吸引将我惊得瞠目结舌,可诡异的是,我并未抗拒反感,反而生出一缕甜意。
脸变得滚烫,心头的郁气也去了几分。
这才惊觉原来这些时日的瞻前顾后,竟已是情丝暗种。
从何而起我已记不起来,但对自己的这种心意,我一点也不想反抗。
白卿月却误会了,他轻叹一声,眉头微蹙,显出几分怅然。
“庭芳,我知道你嫌我被人所欺,这原也怪不得你,下山后,便认我做兄长吧,日后婚丧嫁娶,我一力替你置办妥帖,只盼你开心便好…”
这怎么成,我刚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倒想撩了就跑,想得美!
对付这种自怨自艾的人,只能打直线球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广袖遮住脸,在玉佛寺肃穆的阁楼下迎上他的唇。
冰凉,却也柔软,我发狠地纠缠着,堵住那些我不爱听的话。
18.
“真是个妖女,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一吻毕,武僧气得直跳脚,方丈却目光悲悯的望着白卿月。
“灵光独耀本来明,水月镜花皆幻相,施主,你好自为之罢。”
“是我心甘情愿。”
白卿月闻言,露出一个浅笑,与我并肩走下山道。
我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原本我的想法就是从剧情维护部退役后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现在看来,为他这样的人留在这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回去书院后我便办了退学,用带来的金银细软买了座酒楼经营着,白卿月带着蜃珠,也再没出现过被人欺辱的情况。
哦,对了,还有凤阳。
在这些年里我与白卿月细细寻了她藐视国法,纵奴伤人和欺侮臣子的证据。
桩桩件件条理分明,根本抵赖不得。
有意思的是,指认她的正是满庭芳那便宜哥哥。
这人原本对其由恨生爱,但不满于她四处猎艳寻芳对自己的冷落,最终竟又因爱生恨,狠狠背刺了一刀。
或许到底是爱大于恨的吧,在凤阳赐死之后,他也一杯毒酒跟着去了。
处理好了这些事,白卿月这才算彻底清净,按他的天赋很快便如愿以偿的在某次春闱上中了状元。
游街那日他身穿红色官袍,头簪璨璨金花打马而来。
他冲我伸出手,满天飞絮里笑得一如初见时那个眉目温和的少年。
我亦回握住他,这次,我不放手。
19.
是夜,白月寺。
一袭红衣的男子斜倚在塌上。
他勾着唇,望着大殿里寻欢作乐的人群冷冷一笑:“看在你们为我引来了她的份上,还你们自由又何妨。”
只轻轻一挥衣袖,这些人影便如泡影一般溃散开来。
而他却毫不在意,只小心翼翼的将头抵在一颗宝光湛然的珠子上。
“庭芳,这是你前几次不惜烧毁和尚的藏经阁,亲自为我取来的蜃珠啊。”
“如今我用它构造一个美梦,你乖些,既已梦到我,爱上我,就请继续沉溺下去吧……这次,不会再有任何事情来打扰我们了。”
烛泪滚滚而下,摇曳的灯火里,这人逐渐陷入梦境,清隽的眉眼勾勒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