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顾征打了五年的天下,他登基那日却封了别的女人当皇后。
他流放了我的家族,甚至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我假死逃生后投入了敌国质子的阵营。
再见时,那个高高在上的青年帝王猩红着眼眶,发了疯似的喊我的名字:“沈时,你不是说要永远陪在朕的身边吗?!只要你回来,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我冷笑,“我要你去死。”
1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青年帝王缓慢走到我面前蹲下,冰冷的指腹捏住我的下颚抬起来,“阿时,交出帅印,我会给你皇贵妃之位。”
皇贵妃?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朝着他的脸淬了一口含着血的唾沫,眼底满是不屑,“你以为我稀罕?”
不等顾征出声,站在他身后的女人便急忙冲过来用帕子细细擦拭顾征脸上的脏污,叹道:“陛下,妹妹若是真知道帅印在哪,早就告诉您了。”
顾征瞥了我一眼,握住了女人纤细的手腕,满眼皆是柔情:“宛宛,她与你不一样,你是善良大方的嫡女,她却是靠阴谋诡计爬上来的庶女,心机多着呢。”
“哈哈哈哈哈!”
我癫狂地笑出声,连带着捆缚着手腕的铁链哗哗作响。
“顾征,你忘了吗?你就是靠我这个庶女的腌臜手段才夺来的这个皇位!”
被囚禁的这些时日我以为我已经百毒不侵,可是人心是肉长的啊!
七年前那个捧着热乎乎红薯给我吃,说要一辈子保护我的少年已经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沈时,朕已经找到了你弟弟的遗骸,你若不想看到他的尸骨被鬣狗啃食,就立刻交出帅印!”
弟弟?
我红着眼眶愕然地看向顾征,“那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啊!顾征你疯了吗?!”
顾征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我的动容,“朕只给你两日考虑。”
话落便拂袖离开,留我一人在空旷大殿里发出痛苦的尖叫。
我交出了假的帅印。
顾征高兴地抱着我说要给我一个华丽的封妃宴,还要给弟弟风光下葬。
我却只觉得恶心。
曾经风光霁月的少年郎,怎么变成了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
2
七年前,我是骠骑大将军府无人在乎的庶女,顾征是后宫中不受宠爱的皇子。
第一次见面是在春狩宴上。
我为了追赶一只鹿,骑马摔进了坑里,新衣裳被树枝划了好几道口子,我从坑里爬出来硬是咬着牙拉弓射箭猎下了那只鹿。
可就在我满心欢喜地扛着鹿回营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沈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我的位子已经被嫡长女身边的大丫鬟给占上了。
是了,我在沈家的地位,的确连下人都不如。
嫡母见我一身脏污,吩咐下人给我挑了几块肉让我端着去外面吃,免得扰了贵人。
我扛着鹿,端着碗找了个小角落,只是还没等坐下,就突然有人跑过来打翻了我的碗,热气腾腾的肉掉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三公子说你今日不听话,合该饿一顿!”
说着,传话的小厮用力地踩扁了沾满泥土的肉,末了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喂!”
“我这里有红薯你吃不吃?”
我循声看去,是个眉眼温柔的少年,腰间挂着皇子象征的玉佩。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红薯过来坐到了我身边,“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分你一半。”
我接过红薯,吸了吸鼻子,“皇子也吃不上肉吗?”
他愣了一下,红着脸说,“我不爱吃肉。”
大太监宣旨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沈家嫡女沈宛宛,温婉淑丽,才貌双全,天生丽质,与朕爱子顾颐佳偶天成,实乃天生一对……”
夜风阵阵袭来,我听着身边少年低声呢喃。
“沈宛宛没有你漂亮。”
“以后我会超过二哥的。”
我啃了一口红薯,许下了我这一生最错误的承诺,“那我帮你。”
那日以后,我发了疯似的练武,从春日到冬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练了一身又一身的伤,却也总算在第二年春受到了父亲的赏识。
我得以进入军队随军出征,而顾征也缓慢地走到了皇帝面前。
往日种种,皆似云烟。
哗啦!
我被一桶冰凉的水浇下,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我温婉淑丽的嫡长姐穿着漂亮的华服站在我面前。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了,我已求陛下免了沈家人的流放之刑。”
她语气微顿,“假帅印之事陛下发了很大的火,日后你就在这雍和宫里,自求多福吧。”
我嘴角溢出一声笑,“长姐,该自求多福的是你。”
没人比我了解顾征,他扭曲善妒,自私自利,能利用我至此,更何况沈宛宛呢?
漫天的大火快要映亮了漆黑的夜。
我双手被铁链捆着连在大殿两旁的盘龙柱上,本就伤痕累累的身子在浓烟侵蚀下更是奄奄一息。
外面宫人大声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我缓慢地合上眼,正想感慨一下我这苦逼的一生时,宫殿大门被人用力踹开。
恍惚间,有人逆着火光朝我跑来。
3
再醒来时,我躺在干净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细心处理过。
我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身穿绀青色玄纹大氅的俊美男子缓步进来,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呦,活过来了。”
居然是他救了我。
燕璟,久居姜国的大梁质子,平日里与我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我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直接问道:“为什么救我?”
燕璟轻笑一声:“足智多谋的巾帼女将军,或许能助我成大业。”
成大业?
我冷笑一声,“质子是特意嘲笑我吗?”
嘲笑我为顾征鞍前马后七年,最后却险些落下一下葬身火海的下场。
燕璟走至我面前,微微俯身凑到我面前,“我缺一个军师,你很合适。”
“我不。”
话未说完,便被他用手指按住了嘴唇,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有钱有权有重兵在手,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我的余光里,他的耳朵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虾。
“好。”
我答应他。
我的确要报仇,与虎谋皮虽然危险,但是可以一试。
更何况面前这人和我印象里那位阴恻恻的质子,是有点不一样的。
“现在顾征在满世界地找你,你安心在我这里养伤,等伤好些便随我一同回大梁。”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地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梢,“质子这是要我叛国?”
燕璟眼尾红了几分,呼吸也急促了些。
“是姜国先叛的你,在你沈家流放边境,你锒铛入狱那日起,你守护的姜国就已经不要你了。”
我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他的唇上,身子刚往前倾了两分,他便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眼下好好休养才是最要紧的。”
话落,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来在我昏迷时候对我深情告白的就是这位深不可测的质子殿下了。
我微微皱眉,有些困惑。
我一个心机深沉满手鲜血的庶女,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燕璟出门没几步就遇上了自己的亲卫,亲卫见他面色红晕,下意识拔剑四处打量,“殿下,可是有刺客?!”
燕璟白了他一眼,“滚。”
顾征满城寻我闹得沸沸扬扬,我窝在燕璟的小院子里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半月下来皮外伤好了大半,竟还吃胖了。
燕璟隔三差五来看我的时候都会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我面上没反应,但心里真的很喜欢。
毕竟那都是我年少向往却得不到的。
“你们姜国大臣送礼怎么总送些破烂玩意?”
燕璟嫌弃地将一个精致的九连环扔给我。
我面不改色地接住,“可能他们都比较穷。”
燕璟选在乞巧节带我离京。
乞巧节这日,京中百姓都戴着面具出来游玩,古街上红灯笼轻轻摇晃。
燕璟给我戴了一个刻着鸳鸯的金色面具,非要带着我走一趟喧闹的街市。
我皱眉说无聊,却还是跟他去了。
“从前你日日不是窝在军中就是窝在衙门,这街市的盛景你是一点也不知道。”
我不是没向往过。
两年前的乞巧节,我想拉着顾征出门来看街市,他却以朝中政务繁忙搪塞我,还说我不会喜欢那些寻常姑娘喜欢的玩意儿。
如果可以,我也想当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有人爱,有人疼。
“你怎么哭了?”
回过头,燕璟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拭去脸上的眼泪,凄然一笑,“沙子迷眼了。”
4
燕璟的暗卫神色匆匆地跑到他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话。
人群太嘈杂,我听得不真切。
暗卫退下后,他神色沉沉地看着我,“今夜就是离开姜国的最佳时机,但是我需要你完成做一件表忠心的任务。”
我欣然点头,“你说。”
“刺杀顾征。”
“好。”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的飞镖许久不见血了。”
燕璟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兴奋,“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
舍不得?
我冷笑一声,“我恨不得立刻要了他的命。”
“前面那个酒楼是顾征巡游的必经之路,咱们去那儿等他。”
顾征根基刚稳不久,还需要在百姓面前做做样子笼络人心。
我倚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地擦着飞镖,脑子里却在回忆着顾征身上的旧伤。
刺进已经烂过的肉里,才是最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