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昀和叶九初是在两天后的下午去的医院，还带着盛千眉和盛千沫，姐妹二人分表代表盛家四先生和五先生。
一行人拎了价值不菲的补品，又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鲜花，探病的架势做得很足。
盛千语住的是单人病房，这么几个人往里面一站，空间立刻显得有些拥挤，付雯急忙招呼着他们去小客厅坐。
“我看千语姐脸色还不错，是不是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盛千眉如此道，神色之间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客套而疏离。
关于盛千语的事，她们有所耳闻，因为从小就和这个姐姐不太亲近，现下又和叶九初处得不错，难免对她就有些意见。
她们并不知道盛千语是领养的，只知她是盛景昀的堂妹，如此近的亲戚关系，她却对盛景昀纠缠不清，乱伦乱得理直气壮，不知悔改。
这番做派，哪里像是盛家小姐，说出去都嫌她丢了盛家的脸面。
故此，盛千眉和盛千沫虽不至于将鄙夷表现在脸上，但今日若不是盛景昀开口，她们是不会来看她的。
这么一句问话，其中藏着的意思也挺多，但付雯没去揣摩，当一句问候听了，道：“这两天好了很多，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盛千眉和叶九初在一块儿的时候，疯得像个野丫头，现在代表家里大人来探病，倒是落落大方，成熟稳重。
盛千沫坐在她身边，没说几句话，时不时拿手机刷刷新闻，百无聊赖。
至于盛景昀和叶九初，则是站在盛千语床前，表达了关心之后，就等着她的道歉。
然而，盛千语顾左右而言之，追忆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从中扒拉出和盛景昀共同的回忆，说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
那表情，就好像她和盛景昀曾经是一对相爱至深的神仙眷侣，只不过碍于世俗，不得不分开，然后被第三者乘虚而入。
叶九初听得心头冒火，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在盛千语的心里，她和盛景昀应该就是这种关系。
她唇角忍不住抽了一下，惊奇于自己竟然摸到了她的一点脑回路。
见她还在滔滔不绝，叶九初耐心告罄，不耐地打断她：“千语，你割腕割回过去了吗？还是不小心割到了怀旧神经？”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笑着的，清澈的双眼满是无辜，语调不急不缓，好似真的只是单纯地问一句。
盛景昀眼皮动了动，暗暗赞了句“不错”，他家小丫头都会笑着噎人了，有进步。
被打断的盛千语一愣，及时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冷光，再抬眸时，神色清明，裹挟着一抹苦涩的释然。
她咬了咬唇，似乎有点儿难以开口，酝酿好半晌才说：“四嫂，以前的事是我太冲动，做事不经大脑，一意孤行，我在这里跟你道歉，对不起。”
叶九初诧异地扬了扬眉，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喊她四嫂。
说完全原谅不太可能，毕竟那是曾经想要她命的人，叶九初扯扯唇角，浅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在说：哦，我知道了。
冷漠的回应让盛千语心中又是一阵愤恨，却丝毫没表现出来，转而望向盛景昀：“景昀哥，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盛景昀的反应和叶九初如出一辙，顿了顿，补充一个问句：“说完了？”
说完他就要带着小丫头走了。
盛千语咬咬唇，切切地说：“景昀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可以吗？”
歉也道了，人家一个病人，这点要求都不满足的话，似乎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叶九初识趣地走开，暂时把她四哥借出去一会儿。
看着她走去小客厅，盛千语才把目光收回来，低声问：“景昀哥，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说话间，她微垂着眼眸，眼皮带动着睫毛颤动，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衬着虚弱的脸，显得我见犹怜。
一般男人看到这种景象，都会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可惜，盛景昀没长能接住这一招的那根筋。
他面无表情，冷硬的面部表情甚至绷得有几分冷肃，惜字如金地道：“没有。”
盛千语一喜，唇边泛出一丝笑容：“真的吗？你没骗我？”
盛景昀没那个闲心跟她说谎话。
“那……”盛千语迟疑几秒，微微捏着拳头，问道，“如果没有叶九初，你会不会爱上我？”
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假设不会存在。
盛景昀想都没想，斩钉截铁，毅然决然：“不会。”
“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盛千语紧接着问，几乎有点儿祈求了，“哪怕是一秒。”
“没有。”盛景昀依旧是两个字。
他很早就把叶九初装进了心里，只是当时被叶锦书阻断了求爱步伐，这一蹉跎就是五年过去。
虽然当时叶九初才十五岁，他去追求着实过分，再有点什么就属于犯罪了，但叶锦书当时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揍，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等把人找回来，他非打一顿回来不可。
盛千语的表情变得很难看，是那种什么东西倾塌后的颓丧，死气沉沉，却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自嘲地勾了一下唇，不知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在跟盛景昀说：“我知道了。”
有些人的幻想被戳破，会在崩溃中慢慢接受事实，把日子逐渐过得正常。
而有些人，则会重新编织一个梦境，比之前更执拗，更疯狂，只是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固执地以为那才是现实。
盛千语就属于后者。
一场自杀，躺在浴缸里意识弥留的时候，她并没有任何的自我反省，而是在怨怼与憎恶中陷入昏迷。
但这场变故是有好处的，让她明白有些事不能明着来，浑身是刺没错，但不管不顾地去刺人，就显得有些诡异。
得不到谅解不说，还会适得其反。
她有绝佳的武器，过去太张扬，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现在她懂得收敛，杀伤性势必会大大增加。
盛千语心思百转，到底年轻，脸上多少有些藏不住，只需一眼，便可看见今日粉饰太平之下的汹涌。
可惜，盛景昀已经起身离开，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