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风挂落了一地金秋色的白杨叶。环卫工人勤勤恳恳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扫成堆。
就徐向暖待的这会儿,那位师傅最起码这么来来回回的扫了三遍。见状她嘴角微微上扬,没等她心情轻快点,抬头就看见人群中气势汹汹向她径直走来的父亲。
军绿色厚底的劳保鞋,踩在枯黄的杨树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明明才十月中旬,树叶就已经落败成这样了。
徐向暖直起身子,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被中年男人一巴掌抡倒在地,打她的角度力道和对母亲家暴时如出一辙。夹杂着姜曲那种小县城的地方口音脏话,一串接一串的朝她骂过来。
什么小兔崽子,gou娘养的,白眼狼什么的等等。听了这么多年她都有些麻木不仁了。
唇舌溢出一点腥甜,蔓延在舌尖上带着微微的涩意。意识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人说赶紧打110,再不打就出人命了。
再然后她就晕倒了。
再醒来,人就躺到了派出所的休息椅上,左半边脸颊肿痛肿痛的,隐隐觉得牙龈处好像要上火了。
审讯室里面传来熟悉的大嗓音,中年男人和她的便宜弟弟在里面单方面的撒泼争执。往日里肃静的地方现在吵吵闹闹像个乱糟糟的菜市场。
民警是个很温柔的小姐姐,她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和颜悦色道,
“殴打你的那位是你的父亲吗?”
徐向暖点了点头,民警顿了下又说,
“照理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当众打人这件事本身性质就很恶劣,既然有人报警了,我们肯定就得有处置。”
徐向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脸颊传来的的疼痛清楚且强烈,让人忽视不了。大概看她太难受,旁边值班的工作人员直爽开口说,
“本来打算先送你去医院看看的,但是你那蛮不讲理的父亲非不让。我们也就只好将你先带到这儿来。”
徐向暖这会儿心情委实觉得很糟糕,甚至都打不起精神,她走到办公桌前,拿张纸写了几个字,
“怎么处置都行,我能先走吗?”
这会儿审讯室里出来人了,说是处置结果出来了。鉴于男人的恶劣态度,拘留七日。
赶在男人暴跳如雷前,徐向暖赶紧跑出来了派出所的大门。没跑几步,徐向东就在后面追上来了。
他咋咋呼呼的在后面边跑边喊,滑稽的像个虚张声势的跳梁小丑。
“徐向暖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爸说他出来了肯定饶不了你。”
但她知道,依他们徐家人骨子里的冷血薄情,真等到徐父出来了她估计就吃不了兜着走。
“师傅,去朝阳宾馆。”
诺大的淮安市,她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可悲的是她连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都没。但现在也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她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然后再说,身心疲惫到连医院都不想去了。
那个梦里的女人又出现了,相比之前的模糊朦胧,她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女人的面孔。她有着晕红的苹果脸,眉目间流淌着是莹然有光的双眸,两条黑亮顺滑的麻花辫摆在胸前。一张浅笑嫣然的清秀面孔。虽面容粗糙,但好在五官扛打。见惯了现代人的浓妆异抹,乍一看到这么清秀天然的原生态美女,徐向暖还是有些高兴地。大概是缺什么就会越欣赏什么。美女人人都爱看,她也不例外。
当然,最令徐向暖诧异的是,她身上那缝缝补补的列宁服。还有身后那片隐约看过去穷困潦倒的泥土房。无不向她诉说着穷困潦倒。就房顶上单薄的那几砾瓦片也掩饰不住它的破败。徐向暖有些怀疑,这鬼地方真的可以住人吗?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呀?”困扰了她这么多天的梦境终于见着真人了,她不得好好问一问。
“不是我帮您,是我们互帮互助。您帮我救救我的孩子,我帮您摆脱您那难缠的原生家庭。”
深夜孤寂,徐向暖微微思量了一下就点了头。大概是真被那对父子缠怕了,她很少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更何况眼前这女子既能入她梦境,大概真有几分本事吧。她自己都身怀那么一个东西,还有什么不可置信的呢?
“我的孩子身子病弱,现今发热不退已经两天了,这边买药困难。我又时日无多,烦请您帮帮忙。”
“怎么帮呢?”徐向暖是真有些好奇,是让她帮忙买点药。问题是怎么送过去呢?她还没那么大本事。
“这边是1960年下河滩社老洼村六组,我和您同名,这才有此机缘。您先去帮我买点发热退烧的药,两天后我会送你过来。”能看得出女人的窘迫与急切,明明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竟然这么早就有孩子了。
送她到那么穷的地方去吗?徐向暖不想去,她还没到那么走投无路的地步。那鬼地方隔着一层梦她都觉得难过,真要她一个现代人去那地方生活不得绝望死。
大概看出来徐向暖的抵触,那女子又开口,言语恳切道,
“只是送您过来照顾一下我的孩子,到时候肯定会送您回去的。我这身子大概支撑不了多久了。要是可能,您那边多准备点东西,这边日子艰苦”话未说完人就不见了,她身后那片泥土房也轰然消散。
徐向暖还没来的及问清楚情况,再说两天后那孩子怕烧成傻子了吧?而且怎么送她去,她又怎么回来呢?
又是凌晨三点多醒来,比之以往不同的是,她第一次清楚的知道刚才那梦不仅仅是个梦,掌心里濡湿一片。徐向暖惴惴不安的想着,脑袋里烦躁的都快炸了。
有两个小人一直在掐架,理智的小人说自己刚才太盲目了,就不该答应那个女子。奇说怪谈多了不能每个都当真。感性的小人又说照现在她的状况还能在淮安躲多久,互联网的时代,她藏哪儿那父子俩都能找得到,毕竟在法律认知上,他们是剪不断的直亲关系。虽说没了父亲加持的徐向东对她来说翻不出什么浪花,但七天之后呢?
横竖已经应下了,那女子说让她帮忙照顾一阵小孩,也没说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徐向暖又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那地方是真TM穷呀!土地里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干旱的庄稼地都快要裂开了。
她还是先去买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坐起来用手机百度,页面里冷冰冰的写着一行字,1960年我国遭到比较严重的自然灾害,史无前例的大饥荒……
后面再说什么徐向暖就没怎么注意看了,饥荒两个字一直在她的意识里盘旋许久,即使她这么一个历史匮乏的人也知道那三年自然灾害,庄稼地里颗粒无收。人都饿得啃树皮了,就这不光没粮还没水。徐向暖第一次为自己的莽撞胆战心惊起来。
徐向暖试着再躺回床上,想要让那个女人重新出来。她后悔了,可事实怎么允许。
夜色很凉,挣扎了很久无果后,她就那样直愣愣的睁着眼从凌晨三点多一直躺到清晨六点,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意识却越来越清晰。但徐向暖甚至都不知道她要具体干什么?
天麻麻亮了,要不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时间不多了,她能这样一直发愣到很久。
徐向暖冷静下来穿好衣服,从空间里找出纸和笔。又把网上银行打开看了一下自己的存款数额,上面的数字和支付宝微信现金什么的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个十三万多,这个数字说起来不大但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道及时雨。她甚至连思考都没思考就已经决定将这笔钱全花出去,
那女子把话没有说明白,徐向暖心底深处总是有种担忧。当然最好昨夜就是简单做了场梦,她就当这些钱都打了水漂买个心安。要是是真的她去了那个鬼地方,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徐向暖又在手机里搜了搜当时的大环境,越看眉头就皱的越紧。心理负担也就越重。忽然她啪一下就将手机拍在桌子上。
用笔在纸上粗略简单写了几个大的方向,首先就是那个女子说的药,应该不是仅仅的买不到药吧。物资匮乏成那样,可能连个大夫都找不到。
普通的头疼感冒发烧咳嗽药,跌打损伤止疼药还有冻疮膏凡士林什么的都得备点。另外她经常上火得的口腔溃疡得特别注意,一会儿去社区那老大夫跟前多买点配方药。奇怪的是,徐向暖除了这陈大夫的药别处买的怎么吃都不起作用。不过那陈大夫别扭,他顶多给配三天的药,让吃完了还不行再看。坚决不给囤药。
其次就是粮食和水了。米面粮油都好说,关键水她怎么囤?找根管子接自来水吗?这个问题放到最后。先说粮食的问题。
那女子并没有说她家里几口人。也没说那个地方靠北还是靠南。吃米还是吃面食?
这就徐向暖想多了,网上说饥荒年物资都匮乏到啃树皮吃观音土了还分什么米和面。估计吃的最好的也就是玉米面做的窝窝头了。
也可能是徐向暖下意识的忽略了,在她的认知里主粮就是米和面。
那个年代普遍都是大家庭。徐向暖记得小时候老家有个叔叔特别骄傲的说他有八个舅舅和三个姑姑。当时的她听起来觉得可威风呀。现在思量起来都觉得头疼。
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目前徐向暖顶多按四个成年人的口粮先计算储备。她是过去帮忙的,又不是过去扶贫。
以前母亲以前在的时候就是一个月多一点用架子车拉袋小麦去镇上磨坊磨面,一袋粮食的重量按一百斤算他们一家四口吃一月。一年就得一千二百斤的面粉,就这儿还不算别的副粮。徐向暖大笔一划,一百斤的面粉和米各买一百件吧。五分之一的空间没了。
鸡蛋和肉也得买吧,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吃肉,但这玩意儿补身子呀!
再有就是锅灶了,徐向暖记得那会儿计划经济已经开始了,买什么都得要票。什么粮票布票油票工业票,到时候她到哪儿去整票,不光要票还要钱,那两件泥土房都破的四面漏风了。还能有什么钱?
课堂上老师讲的时候她听得马马虎虎,这会儿临时抱佛脚起来知识方面一片空白。所以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再有就是衣物被褥和鞋了,毕竟一想到她过去也要穿那么丑的粗制衣物,徐向暖就头疼。但是现在这些清凉且花花绿绿的衣服拿过去。穿不穿得另说,被发现了怕是会被当成特务抓起来吧。
御寒的衣物被褥不能少,得买些棉花和布料。她可能还得准备个缝纫机。到时候人家穿什么她就做什么。那个年代的人大多都穿的是布鞋吧,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得多买点劳保鞋囤着。
想到这儿,徐向暖难得的迫切了一点儿。
最后就是生活物资了,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女性每个月要照顾的亲戚了。卫生用品首选,那些洗衣液肥皂什么的不都得来点儿。化妆品用不上了护肤品总得囤点儿,可能不止一点儿。
牙刷牙膏什么的还得多买几箱,到时候她就跟老板说是搞批发做员工福利。洗发水得多买,她可真的不想头上长虱子,真到那地步徐向暖自己都能把自己恶心死。
那地方肯定没有电吧,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难受。手机电脑用不了的现代人就是一个废人,生活技能基本为零。
徐向南在纸上写了蓄电池。或许可以买几个太阳能发电板。人还是要留点念想的。
专注思考的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一眨眼还没干什么就十点多了。要不是王姐的电话打来,徐向暖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王姐电话里说包子已经蒸好了,问她什么时候过去取?
徐向暖这才记起来她昨天一时冲动之下订的五百个包子馒头,女人的直觉有时候还是很准的。
她简单啃了口面包喝了瓶牛奶。填饱了肚子就准备出门了。临出门前又照了照镜子,镜子里那个女人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而且邋里邋遢。左半边脸看起来还是很红肿,
万幸的是牙龈并没有上火。她随手抓了一顶帽子戴上。
房间里两台笔记本同时在运转,新电脑专门下载电视剧电影纪录片,那个老旧的电脑下载些电子书什么的。还有一些简单的单机游戏。总得要多做点准备,准备的多了心里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