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人,她们一家现在连门都不怎么出,硬生生被逼着活成了另类,好像存在问题的是徐向暖一家。
“阿娘我想出去玩儿,”
“不行,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在第三次请求被驳回来,铁蛋儿不高兴了。
“阿娘说话不算数,明明说了以后会对我好的,这才几天又开始不耐烦了。”
小孩子的控诉来得莫名其妙,
徐向暖冤枉呀,这次真的不怪她吧!
“阿娘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不让你出去是为你好,你怎么还不领情?老老实实和妹妹待在家玩不好吗?出去那些小毛孩现在都是大傻子。”
这话说得一点没留情面,刚开始那几天人大都还有一点意识,除了反应比较慢动作迟缓,看久了也不是不能习惯。
谁知道才一周时间,他们现在大多都没了意识,活得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叫人名字都没有反应。
这个情况下,徐向暖怎么可能敢让铁蛋出去玩儿。
小孩子精力都是很旺盛的,你让他这么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难受?
铁蛋儿也知道,外面那些人出了问题。
可他反反复复把这个院子里里外外都玩遍了,蚂蚁窝都被他挖了出来,每天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不说小孩子,就是个大人都会疯的。
“你怎么不和妹妹玩?”
铁蛋儿更不高兴了,
“妹妹眼睛里就只看得到莫淮哥,哪还有他这个亲生哥哥的地位”
徐向暖被噎了一下,说到这儿不光铁蛋委屈,她这个老母亲都感觉到委屈。
才多长时间,小娃娃就已经彻底不黏她这个当娘的了,现在连睡觉都要和大哥哥挤到一块去。
徐向暖最开始不肯,可抵不过小丫头红通通抽噎的小模样。
她心一塞,直接沉默了。
过了半晌午,娃儿她爹同意了。
那个家伙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儿奴,怎么可能会同意。徐向暖跑去问,男人很冷静的开口,
“闺女长大了有想法了,我们得尊重她。”
再说,有人帮忙照顾何乐而不为呢,这事看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反正姑娘家迟早都会嫁人的,秦毅就当提前逼着自己习惯了。
呵呵,徐向暖冷笑,你可真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的老父亲,当天晚上直接派出了自己的虾兵小将。
铁蛋儿潜伏了过去,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能起什么作用。
无非就是老父亲不顺畅的心情作祟,当天夜里都没睡个好觉。
现在,母子俩表情如出一辙的垂头丧气。
铁蛋儿垂头丧气对着阿娘乞求,
“中午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吃土豆了,”
都吃了三天了,顿顿都是土豆,蒸土豆煮土豆,土豆片土豆条,再吃下去他恐怕就长成了土豆。
徐向暖也不想呀,那玩意放地窖里时间长了竟然发芽,以前也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发了芽的土豆就吃不了了,长成了毒土豆,到时候更为难。
与其糟蹋了,还不如现在努努力加把劲吃。
徐向暖自己是个憨货,吃一样东西能吃十天半个月,直到吃吐了,才换别的。
不管是穿衣服还是吃零食,以前上学刚开始有零钱,见着什么东西都想买,可那点零花钱根本经不住,没买什么呢就没了。
后来她就养了一个习惯,专挑一个东西攻克,就比如锅巴,她连着吃了半个学期的锅巴,吃到最后看见那个东西都觉得嗓子干的冒烟,到那个程度就好了。
好了就可以换下一个东西,就这样隔一段时间换一样。
室友都说她是神经病,她也确实挺神经的,
有一条很不喜欢的裤子,母亲给买的,她是真的不喜欢,也是天天穿,直到裤子屁股磨了个洞,补了她也不嫌弃,
直到最后没办法缝补,那条裤子终于不辱使命,光荣下岗,徐向暖终于可以换新的了,没人知道她有多高兴。
习惯养成是很难改变的,就像现在徐向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家里除了她其余人都快吃吐了。
两个大人不好意思说,这才委婉派出了撒娇小将秦铁蛋儿,秦毅嘱咐他,如果不行就摸爬滚打,胡搅蛮缠,争取一次完成这个任务。
一直置身事外的莫淮也忍不住了,是谁被食物这么荼毒都会失控。
他斟酌言辞,轻声对铁蛋儿支招,
“你阿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必要时候你哭几嗓子说说委屈比什么都管用,”
难为少年了,对一个四岁小鬼能说出这么多字。
铁蛋儿没说话,乌黑透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却暗地里记了个仔细,现在机会来了不得学以致用。
“阿娘,我肚子痛都好几天拉不出粑粑了,肯定是土豆吃的。”
说完小家伙还顺势真挤出了两滴眼泪,老母亲心软了。
“你是不是没怎么喝水,这个要多喝水,不然很容易便秘。”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便秘,她就真难辞其咎了。
铁蛋儿不知道便秘是什么?不过看阿娘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心软了。
果然,徐向暖一拍大腿,决定了。
“你说不吃土豆就不吃了,阿娘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我们换个别的东西吃。”
铁蛋儿眼睛亮晶晶,期待问,
“那我们吃什么呀?”
这句话不光铁蛋一个人想知道,趴在窗户边的娃儿他爹更是竖起了耳朵。
一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少年也静下来侧耳旁听,口腹之欲乃人之根本,是个人都逃避不了。
万众瞩目的徐向暖好心情的说,
“我们换个红薯吃,甜丝丝的,你肯定爱吃。”
地窖里,不光土豆发芽,红薯也在发芽,既然这个吃腻了,那就换一个,徐向暖不在乎的。
大小男人们都说不出话来,相比较别人,铁蛋儿更容易满足,他一听到甜的两眼发光,兴奋的点了点头。
压根就没看到窗口的老父亲捶胸顿足,一脸的面如土色。
秦毅后悔让儿子去沟通了,这事他应该自己来。
他想吃正经的饭,那个便秘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徐向暖难道没注意到男人已经好几天没上大号了吗?还亏得她是枕边人。
连丈夫这点难言之隐都没注意到,真是失职。
虽然院子里表现得其乐融融,但是外面情形却不容乐观。
人们的意识一麻木,人和人之间没了最直接的沟通,就很容易出现乱子。
这个时候,也没有村长来主持大局了。大家浑浑噩噩各过各的,没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人就乱了。
受人压迫的媳妇不管家里老少爷孙,吃独食只管自己温饱的汉子根本想不到家里的老弱妇孺。
整个老洼村都乱了,一群木偶人争先恐后的争抢食物,饥饿成了唯一能感知到的直觉。
哄抢口粮四处寻食的那群木偶人逐渐逼近了徐向暖家,食物的渴望实在太大了,
徐向暖在门里加固了好几块钢板,堵得严严实实,那堵因为男主倒塌了的院墙也被她封的结结实实,她真是拿出了十二分精力来抵抗这些人,找不到食物的木偶人不甘心,三三两两围着徐向暖家的院子打圈儿。
已经第二周了,徐向暖接连心惊胆战了好几个晚上,生怕那些人半夜闯了进来。
明明大家都是人,就是真进来了也不可能张嘴咬她,但人的那种恐惧感是与日俱增的,根本忽视不了。
你说他们明明是人吗,但是感觉上和丧尸差不了多少。
也没到世界末日,徐向暖却感觉自己活得跟个绝地求生的战士一样。
心里不安的何止徐向暖一人,不过秦毅稳重多了。
很多时候情绪不以言表,
黑暗中,他问小妇人,
“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徐向暖眼睛困顿,上下眼皮还在挣扎,嘴里嘟囔,
“得等到女主回来就好了,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老洼村本来就是为她而生,她不在,老洼村的存在就根本毫无意义。
照这样下去,只不过让这些人自生自灭罢了。等到最后,女主要是还不回来。
这个世界就此崩塌了。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现在就只能期盼着秦音音赶紧回来。
徐向暖咬紧了后槽牙,心里暗暗发誓,这次等到女主回来她绑也要把她绑到老洼村,坚决不让秦音音离开这里半步。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院子外叫了一声,声音凄厉且刺耳。
徐向冷哆嗦了一下,赶紧缩回了男人怀里。
不管什么时候,有个滚烫温热的怀抱,对于小妇人而言总是充满安全感。
“别怕,是只猫而已。”
秦毅大掌拍了拍怀里战栗不止的小女人,轻声安慰。
这个声音他以前也不是没听过,只不过今晚怎么离得这么近,感觉就在院门跟前。
按道理他家附近应该没有猫呀,这个年头家猫都没有几只,更何况野猫。
即使有,也存活不下来吧!
徐向暖哆嗦着,拉过男人两只手捂住自己耳朵。
嘴里小声恳求,
“赶紧把我耳朵堵住,堵住就听不到了。”
秦毅将小女人的脑袋扣在自己胸膛处,这么大点的胆子平时怎么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嘚瑟起来像个炸毛的母老虎,弄来弄去虚张声势,只是只纸老虎而已。
“你趴近点,赶紧睡觉,睡着就不怕了。”
小女人睡着了还怕什么,怕是老天爷直接劈个雷下来,都能纹丝不动,睡得无动于衷。
可问题是徐向暖现在越紧张越睡不着呀,按理说已经很困很困了,她有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不应该呀。
下一秒,那声尖利刺耳的声音直接传到了窗户外,不仅徐向暖一哆嗦,直接听得仔细的秦毅更是心口一震。
胸肌处的肌肉绷得紧实,像一块结实的大石头。
胸口处咚咚咚的心跳节奏快了好多,显然男人也被这一声吓住了。
好多年都没这种紧张感,夜猫而已,夜猫而已。
耳边是男人结实有力的心跳声,蒙着被子的徐向暖没有迎面而来的秦毅那样冲击力大,不过这已经够她受了。
闷声闷气的小女人缩在被子里,情绪紧张问
“还有动静吗?”
只一声被男人摁了回去,
“别说话,赶紧睡觉。”
毫不意外的,院子正中间又传了一声,这一声悲沧绵延。
徐向暖听得仔细,正因为听得仔细,更不敢说话了。
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抖的。
另外一屋,铁蛋儿睡酣了,甚至都打起了小呼噜。
黑暗中,少年的眼神如同一口深渊。
怀里睡不安分的小娃娃眉头蹙了一下,有些睡不安稳,他轻手安抚拍了拍娃娃的后背,娃娃两只耳朵被他用被芯里抽出的棉絮团堵了严实。
就这娃娃还是睡不安稳,不得已,莫淮只能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安慰。
明明表情很冷,但你就是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点温柔。
这点为数不多的温柔他尽数都给了怀里的奶娃娃,嘴里低声呢喃,
“村子里有人没了,”
像这种夜猫报丧,只有在德高望重的长辈没了才会有这个动静,他来得时间不长,不太清楚老洼村的人员结构,还真不知道是谁?
这个时候,真死了人估计都没人知道。
天很快亮了,依旧是灰蒙蒙的天。
秋雨连绵,九月底还没彻底进入十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打梧桐,声声沉闷。
徐向暖坐不住呀,她忽然想起了帽儿山后山种的那片西瓜,好长时间没去了,估计早都熟了。
天气地利人和,她一样都没沾上。
老天爷不给力,地理位置又偏,老洼村又是这么个现状。
那片西瓜她是注定吃不着了,
早饭是小米粥,现在大家也是共患难的伙伴儿,徐向暖也没那么的心思避开少年,有什么大家一起吃什么。
她对莫淮的印象很好,一开始不好那是因为老母亲的小心眼,反正她现在也想明白了,多一个人照顾闺女,总归不是件坏事。
只只已经能独立吃饭了,徐向暖给她备了小勺子小碗,鼓励她自力更生。
没道理都这么大了还要人喂,以后没人喂了怎么办?难道就不吃了?
小人儿眼巴巴看了眼少年,在老母亲的逼视下,莫淮做不出什么纵容的举动,虽然他一直对小娃娃没什么抵抗力。
等不到少年点头,在老母亲的压迫下,只只心不甘情不愿自己握紧了小勺子,一勺一勺自己吃了起来。
徐向暖很欣慰,不亏是她闺女,干什么要依靠一个男人。
“乖崽,吃完了阿娘给你添。”
桌上其他几人都很无奈,更无奈的少年端起了自己这碗。
能看得出是好米,黄灿灿的米油都熬了出来,入口舒暖胃,带着点甜。
这年头怕是家境优渥的人家,恐怕都吃不上这么好的小米。
不过这不是他一个外人该关注的点儿,
徐向暖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个点儿,这不,她趁着大家心情还都不错,兴致勃勃提出了一个建议。
“小淮啊,你看只只这么喜欢你,也是缘分。”
徐向暖顿了一下,看到少年伏身给自家闺女擦了擦嘴角的残渣,丝毫不嫌弃闺女飞流直下的粘腻口水。
老母亲更满意了,笑容也就越发真切。
“你看只只这么喜欢你,要不干脆认你做个干爹好不好?”
话音刚落,屋子里两个男人都咳出了声,徐向暖被自家男人瞪了一眼。
老母亲委屈,
明明是好心,干什么瞪她呀?
秦毅出声阻止了,
“别瞎说,真认了做干爹,以后人家怎么娶媳妇儿?”
现在还有这些讲究吗?又不是亲生的,怕什么?
少年温声拒绝了,
“嫂子,这事不急,只只还小。”
徐向暖只能作罢,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没兴趣徐向暖还费这个心干什么?
被拒绝了的徐向暖下不来面子,没吃完饭就出去了。
屋外在下雨,她能去哪儿?
还是躲在房檐下,没一会儿铁蛋儿出来了,陪着阿娘一起看雨。
屋子里的只只无辜看了眼阿爹,又看了眼少年。
莫淮温声嘱咐,
“赶紧喝,一会儿粥就凉了”
徐向暖没注意到的是,小闺女虽然自己能吃,但奶娃娃没有耐心,从头到尾不好好吃饭,咽了几口就不好好吃了。
要不是莫淮眼疾手快,没准饭碗都被小人儿打翻了。
不得已,他又端起喂了起来。
一直沉默壁上观花的娃儿她爹,忽然替娃儿她娘道起了谦。
“你嫂子说得话不用当真,她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闹脾气就是觉得丢了面子。”
莫淮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小娃娃冲两个人咧开嘴笑了笑,一颗颗小米粒牙整整齐齐。
雨还在下,屋外的母子背影萧条,不过这些都是她们故意露出来的。
铁蛋儿问阿娘,
“阿娘为什么要生气呀?是因为被哥哥拒绝了吗?”
这辈分也是够乱的,铁蛋儿喊莫淮哥哥,莫淮喊她嫂子,她和铁蛋儿是母子。
要是真认了做干爹,以后怎么称呼都是个问题。
总不能娃娃的干爹,哥哥称呼兄长,这不更乱了套了。
再说按照莫淮的年龄,搁在现代也就是一高中生,人家自己都是一孩子,她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徐向暖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
“我没生气,我就是气你阿爹不给我面子。”
铁蛋儿直言直语,
“阿娘,你可真矫情,多大点事至于吗?”
老母亲冷飕飕撇了眼儿子,铁蛋儿当即溜进了屋子里。
徐向暖冷笑,矫情,真正矫情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这算什么?
心眼儿忒小的老母亲坏心眼的诅咒,诅咒便宜儿子以后找个比她还矫情小心眼的媳妇儿。
到时候让铁蛋儿好好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矫情。
没想到,今日的想法日后一语成谶。
就说她说的话好的不灵坏的灵,不过日后徐向暖肯定不会背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