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看着众人,秦朝华开口道:“一炷香之后出发。”
他们无论是做任何事情,都是速战速决,就算是风寒未愈,秦朝华也不想再管这北周王宫中的乌糟事了。
“我去向北辰瑞霖辞行。”
众人皆是起身各自忙碌,秦朝华交代一句,便同断渂行一起出了门。
相较以往,北辰瑞霖的寝宫门口多了几个内卫把守,见到秦朝华走了过来,忙是拦在了面前。
清眸扫视了一眼,新增加的这几位内卫,虽然内息收敛,却都是功法上乘的高手,这般安排是为何,不言而喻。
“太子殿下,本君要走了,特来与你告别,你若是有事,今后书信联络。”
这般说完,秦朝华也不等其回应,当下便转身离开。
可还没等秦朝华走几步,寝宫门便被人猛地打开,北辰瑞霖则是快步的走了出来,忙是开口唤住了秦朝华。
“木姑娘怎的如此着急?”
转身看着北辰瑞霖,一脸红晕,汗珠盈盈,衣衫显然是被整理过了,很明显能够看到许多的褶皱。
“原本前些日子都该走的,只是因病耽搁了,同太子殿下的合作早已结束,本君若是再留下,不仅会给太子殿下带来麻烦,还有可能威胁到什么。”
言语之间虽然隐晦,却是表述的明白,北辰瑞霖这等聪颖的人,如何不知其中利害,这些日子在秦朝华的身上,他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原本的初衷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尤是记得当初寻求秦朝华合作之时,他那般坚定地说道:“他所喜欢的是游历江湖,逍遥江湖的快意,可奈何生于皇家,不得不背负许多东西,待将北周的乱局平定之后,哪怕是不做君王,他也要实现初衷。”
而今言语犹在,可惜时局已变,心境也已然不同,自从是在宝库中见到那些意外的人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同秦朝华平静的说话了,他做了许多的防范,虽然明知道秦朝华一路上都安排了人专门保护他,可终归他成了北周的储君,一切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对于秦朝华,他无法做到当初的坦诚。
复杂的心情无以言表,从始至终,秦朝华在这场合作当中,从未掩藏过她的行事风格,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乱局,只要是秦朝华答应的,便都会做到,这一点让北辰瑞霖为之钦佩,当今这世间,还有几人能够从一如斯。
“山高水长,愿君得偿所愿!”
瞧着寝宫门口站着的邹砚名,秦朝华拱手朝着两人一礼,留下这么饱含深意的话,便同断渂行一起离开了。
注视着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北辰瑞霖忽然感觉心底难以言喻的失落,转身便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邹砚名,一时之间心绪更是复杂万分。
一步一步的走近,隔着一个台阶的距离,北辰瑞霖抬眸看着邹砚名,低声问道:“你会陪我多久?”
……
星辉满布,春末时分隶属于夏日的燥热已经来袭,南屹国王宫之中,不断有宫人侍卫来回穿梭,君王的宫殿周围,重重的内卫把守,一日三轮换岗,出入皆是搜查严谨,就算是在王宫之中服侍多年的老人,亦是要经由层层细致的盘查,稍有可疑之处,便立即会被带去刑司,至于能不能回得来,就要看是否真的有嫌疑了。
君王宫殿之中,凡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们,此时都跪在地上,低头默不作声,太医署但凡是能辨识药材的宫人,也被传唤了过来,饶是太医署的太医们已经做了最后的病情评判,可仍旧待在君王寝宫之中,哪里也不能去,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月余了,一些年老的,多少次的晕倒在地,却也只是被拉倒一旁的偏殿,待清醒之后,还要继续回来跪着,一切皆是因为寝榻上病魔缠身的南屹国君王南君策。
而让他们如此的,正是南屹国未来的储君南品鸿,未来君王的命令,谁人敢不遵从,若是一个不高兴了,丢了官爵倒是不可怕,怕的是被株连九族,搭上一个不尊上令的污名。
“亥时已到,各位大人可休息了。”
艰难的站起身来,一众大臣也不敢表现出其他的表情,内心愁苦万分,缓慢的卑躬屈膝,对着榻上的君王行了臣下之礼后,才得了准允,身体僵硬酸麻的挪出了君王寝殿。
待人都离去了之后,一个身影踱步走了进来,看着寝榻之上昏迷的南君策,阴沉的开口说道:“都这个时候了,父王竟然还不放心的走,三弟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您若是还这样的话,儿臣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杀了他呢?”
“原来王兄心心念念的是想杀了我啊,早说不就好了,这么大费周章的。”
背后传来声音,南品鸿忙是转身,背后是南墨容讥讽的笑容,一时间南品鸿的心竟然是有些慌了。
“你、你怎么在这?!”
笑容愈发深了,南墨容回道:“或许王兄是否应该解释一下,父王的病是怎么回事?”
回来这么长时间,身为南屹国的三殿下,竟然是连见上自己父王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南墨容一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一直都在南品鸿的监视之中,当然,凭着他的本事,进来王宫一探究竟还是没问题的,但未免打草惊蛇,故而一直没有行动,今日见到此番情景,听到了心中早就明了的话,也不虚此行了。
“王兄啊王兄,父王一直待你不薄,未来君王的位置也是非你莫属,怎的你竟是如此着急,连让父王的最后时光,都如此不得安宁?”
“你懂什么?!”
终于是缓过神来,南品鸿当即厉喝出声;
“南墨容,本太子不是让你好好待在你的行宫之中,没事不要出来吗?怎么,本太子的命令是不管用了,而今翅膀硬了,想造反不成?!”
声音拔高,只是许久却没有动静,南品鸿有些意外,当即开口喝道:“来人!”
但无人回应,偌大的寝宫之中,就只有那躺在寝榻之上的君王南君策,以及一脸淡笑的南墨容。
“你!”...
外围安排那么多的重兵把守,此时寝宫之中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进来查探,南品鸿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惊慌,随即面色愠怒的看着南墨容。
“王兄不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只是想安心的看一眼父王而已,不想让外人打扰,我劝王兄也别有其他心思了,免得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
这般说着,脚下便朝着寝榻而去,南品鸿看着他越走越近,与之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让开了。
探了探南君策的脉息,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了,就算是再好的药师,也不可能改变,心中有底了,南墨容起身便朝着外面走去。
“站住!”
停下脚步,南墨容转身看着南品鸿,笑着开口问道:“王兄还有何事?”
“你就这样走了?”
“我方才已经说了,只是来看看父王,难不成王兄以为我要做什么?”
被问的有些尴尬,南品鸿最终没说什么,任由南墨容就这般离去了。
心中郁结气恼,又看了眼寝榻上的南君策,这才转身大步离开了。
门口处,内卫皆是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南君策见状,忙是掩住了口鼻,眼睛快速环视周围,周遭皆是一片寂静,不用想,这附近的人都是一样的结局。
心下惊骇,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想起刚才在寝宫之中的南墨容,南品鸿就是一阵后怕,若是今夜南墨容想的话,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可笑这么多的守卫,竟然都成了摆设。
压下心中的惊慌,南品鸿脸上随即阴霾满布,心中对于除掉南墨容这个威胁,更加的坚定了。
……
“情况如何?”
刚是回到了行宫之中,迎面便走来了秦朝华和断渂行,南墨容瞧了四周,这才恍然这些动作有些多余了。
“走吧,去书房说。”
……
将南君策的情况详细的告知了秦朝华,南墨容的脸上却是瞧不见半点的哀伤之情。
“你若是想的话,本君倒是可以让渂行配置一些药物,吊住你父王最后一口气。”
摇了摇头,南墨容笑容有些苦涩,开口说道:“我这个父王,从来没将我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他眼里从来就只有他的江山,而今他躺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也算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了,这是头一次我觉得上天对我是公平的,所以就不要辜负上天的好意了。”
心中得是有多么的失望,才能说出如此凉薄的话来,秦朝华眼神看了一眼断渂行,她如何能不明白一个父亲无情起来的伤害。
“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这个时候秦朝华知道该说什么最合适。果真,在听到秦朝华这话之后,南墨容便立刻回道:“我对于这南屹国江山,并不感兴趣,若是可以的话,倒是想跟在木姑娘身边,不仅能够见识下更为宽广的天地,也能够一展才华,不知木姑娘可否应允?”
“跟着我?”
秦朝华疑惑南墨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一个是手握生杀大权、号令一方的君王,而跟在自己身边,也只不过是一个效力的马前卒而已,两者云泥之别,南墨容不是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之前一直被南屹国君王和太子压迫,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翻身的机会,怎么会做如此打算。
显然是明白秦朝华心中所想,南墨容淡笑道:“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确实是想要夺得那个位置,可是就在今夜,不过是略施小计,就能将我那自命不凡的王兄吓得那般,面对一个整日里欺压的三皇子,竟然忌惮至此,当真是可笑至极,而我的父王,那般在乎他的江山,结果呢,还不是落得一个缠绵病榻的下场,这样的君王,我不稀罕,也不想做了,还不如随你杀上一番,也好比在这无尽丑恶的南屹国王宫之中做那无趣的君王强。”
一番话说的,让人不由赞叹南墨容的豪情万丈,王位唾手可得,人家却不要了,不知道传扬出去之后,那南品鸿该作何感想。
“三殿下这番决定,倒是让人意外的紧,本君这一趟艰辛的跑来相助,没成想倒是又将南屹国的未来给拐走了。”
话中有话,都是聪明人,南墨容怎么会听不懂其中的意思,爽利一笑,开口说道:“南屹国的兴荣衰败,从来都不曾有我这个三殿下的功劳,而今我就算是离开了,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最后唯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还望木姑娘帮忙。”
“你且说来听听。”
并未直接答应,秦朝华很好奇南墨容连江山都能放下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求助于自己的。
“南屹国的君王,他毕竟是我的父王,虽然从来都只当我是一枚棋子,可毕竟我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而今他也受尽了苦楚,得到了应得的报应,南品鸿想让他死,但是又不愿意落下什么话柄,因而才会折腾满朝的大臣和太医署的人,既然我要走了,最后就成全他们一把,让南屹国君王走的不那么痛苦,也让我那个王兄赶紧得偿所愿。”
而今南君策多活一日就是一日的痛苦,最好的解脱方式,便是给他一个痛快,这也是他作为儿子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很特殊的告别方式,这个倒是不难,只是不知道你要何时动手?”
这等让人无痛无息离去的药物,对于断渂行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既然南墨容开口,秦朝华自然是会帮这个忙。
“原本想着明日再行动,让木姑娘一行也能好好休息一番,可我那王兄经过今夜这一遭之后,怕是不能安眠了,所以为了不生出更多的麻烦,就此时行动吧。”
断渂行给的药粉,南墨容今夜算是真的见识到它的厉害了,仅仅只是一包药粉,无色无味,却是撂倒了君王寝宫周遭的重重守卫。
谁人也料想不到,今夜的三殿下南墨容会去而复返,而君王寝宫周围的布防还未完毕,南墨容已经站在南君策的寝塌跟前了。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南墨容多少对其还是有些感情在的,只可惜如今已经是最后一面了。
坐在寝榻边缘,南墨容伸手握住了南君策的手,掌心有些微凉,如同这些年南君策对于他的态度一般,记忆中也只有小时候,南君策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伸手敷衍的拉一下他的小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记不清楚南君策手掌是什么温度了。
“鸿儿。”
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南墨容的手立刻收了回来,瞧着半睁着眼睛的南君策,不由在心底暗嘲一番,这个时候了,他的父王还念叨着那个将他变成这番的太子,果真父子情深也要看是对谁了。
“父王醒了啊。”
听到声音,南君策努力的睁开眼睛,终于是看清楚了眼前人,脸上神色有些落寞,随即艰难开口道:“是你啊,鸿儿呢?”
心中最后一点眷恋,也随着南君策的话彻底消散了,南墨容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前,抬手倒了一盏茶,将袖中的药粉倒入其中,扬起了惯有的笑容,这才转身回到了寝榻跟前,将南君策扶起,茶水顺手递了过去。
口中早已是干渴,而今有人侍奉,南君策自然是大口的喝了起来,一杯茶很快喝了个干净,可南君策好似还有些不满足。
“再去倒一杯来。”
依旧是毫无感情的命令,哪怕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南墨容好似也习惯一般,转身又到了一杯,又是扶着南君策喝下。
两杯茶下肚,自然是缓解了不少,南君策也清明了起来,看着南墨容便质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早些为了南品鸿的功绩,南君策专门给南墨容派了其他的差事,按照他的部署,南墨容此时不应当出现在王宫,更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寝宫之中。
将南君策放置在一个舒坦的位置,南墨容这才开口说道:“按照父王的安排,儿臣现在应该已经死在外面了,这个时候出现在王宫之中,还出现在父王的面前,儿臣猜想父王心中是不是又在想着,将儿臣再派遣出去,这次一定要安排更为凶险的任务才行,确保儿臣永远不能回来,好让我的王兄放心,南屹国的江山,永远不会有儿臣这个威胁了。”
“你...”
被人说中心思,南君策自然是面色不悦,刚是开口,却被南墨容打断了。
“其实父王不用这么做了,挺多余的,儿臣今夜便是来和您告别的,原本只是想要再看您一眼,毕竟今夜过后,咱们父子就再也见不到了,父王好像也感应到了,要不然怎么会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却在儿臣来看您的时候,忽然醒过来了呢?
儿臣知道父王要说什么,您放心,南屹国的江山,儿臣以前还想着当个君王玩一玩,可如今早就没了那个兴致,这些年儿臣再您的精心安排之下,功劳全部都给了王兄,所以您放心,既然是给了他,那就不会再抢回来,就如同这江山一样,儿臣不想要了。”
别人心心念念的君王宝座,南墨容弃如敝履,当着南君策说出这番话来,看着南君策难以置信的脸色,南墨容笑的无比畅快。
深深地再看了南君策一眼,南墨容转身离去,身后的南君策望着那逐渐模糊的身影,缓缓抬起了手,却终究什么也没能抓住。
……
“咣~”
内城门口传来了丧龙钟声,沉重且悠长。
秦朝华看着停下脚步的南墨容,开口说道:“是否要等到入殓之后再走?”
摇了摇头,南墨容眸色坚定,侧目看着秦朝华,开口说道:“而今我也算是你的手下了,不知今后应该怎么称呼你?”
看了眼不远处牵着马看着他们的杨朔和南柯,秦朝华勾唇一笑道:“本君可不认为那两位会愿意自家主子称呼别人为主子。”
“说的还挺拗口。”
如此回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而后走向了等着他们的人,虽然夜色依旧,但那满天繁星,却是让人心情舒畅,如此披星戴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南墨容只为自己而活。
……
苍翠的山岩之下,一片竹林伫立其中,远观亭台楼榭、假山怪石间昙花点缀,一抬眼便能瞧见青石之上雕刻隽逸的四个大字——水宴清河。
一行人穿的皆是锦衣玉袍,站在最前的男子,星眸耀耀,神色之中有着眷恋和隐忍的痛楚。
“主子,该进去了。”
身旁有人开口,是一个约莫三十五岁左右年纪的男子,面色有些青白,却是十分儒雅之相,正是姬月手下五大财神之首散财神风无相,而身旁的则是其余东南西北四大财神齐聚,这是春香楼每一年都会有的一次相聚,而地方从未变过,水宴清河对于他们的主子姬月来说,有着太多不同寻常的意义和甜蜜伤痛的回忆了。
抬步踏入其中,姬月比之之前已经消瘦了许多,衣衫已经明显的宽松了太多,手中折扇仍旧摇曳,只是却少了翩翩公子的潇洒,因为什么众人心中十分清楚。
“公子,您是先去房间休息,还是先去看看木槿姑娘?”
自从去年在东浩国得知木槿的消息之后,姬月一路上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北周国,只可惜最后却是乌龙一场,姬月在混乱中救下那名女子,并非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木槿,而是北周国的公主北辰罗衣,自那之后,那个北辰罗衣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是缠上了姬月,若非是北周国君王忽然染了重病,那北辰罗衣定然是要跟着姬月到底的。
也正是那一次的错认之后,春香楼也确定了消息,他们一直找寻的木槿,早已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在了上乙国的天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