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蒙楚
慵十一2023-01-07 16:393,617

  此时的夜悬阳刚刚睡着。阿廿偷偷歇了口气。

  他手攥得太紧,阿廿的指尖都被憋紫了,麻麻的没有知觉。她悄悄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来,然而刚动了一下,那尊使立刻睁开眼,直直看着她。

  阿廿有点无奈,假笑着哄他:“尊使大人,这么快就醒了?”

  夜悬阳毫无困意,直接坐起来。他看到自己的手抓在阿廿的手上,立刻松开,收袖的样子甚至有点嫌弃。然后,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在此作何?”

  鹿阿廿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不认识她了?

  这记性衰退得过于快了吧……好家伙,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几天,就变成傻子吧?

  她生无可恋的想:“这么一个人,脾气差,武功好,心肠硬,如今脑子还坏了,怕是舍寻活过来都摆不平喽……那我可怎么对付他?苦肉计?反间计?美人计?”

  她正胡思乱想,脑子有病的尊使大人已经不耐烦了,抬手就朝她脖子抓过去。与此同时,无恕飞一样窜出来,狠狠箍住了他的手。

  阿廿趁着这个机会向后闪身,退开两步之外。

  夜悬阳本就有伤在身,无恕这么一拽,他直接滚落在地,单膝撑着地面,人还在和无恕较劲。

  他的表情十分痛苦,而这模样与他往常的隐忍怨怒截然不同。眼前的夜悬阳明显对这痛苦十分陌生,而在这痛苦之间,还夹着一些来不及掩饰的惊慌,甚至是疑惧。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做了什么?”

  一瞬间,阿廿就明白了,在夜悬阳此刻的记忆里,他还没被打上银链。

  他顺理成章的以为,这个趁他“熟睡”时偷偷接近他的陌生女子,就是这酷刑的始作俑者。

  倒霉催的“始作俑者”还惦记着他的伤势,试探着想上前看看他。夜悬阳却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朝阿廿走过来。

  夜悬阳疼得双眼血红,阿廿被这样的眼睛瞪着,竟开始头皮发麻。她头一次真真正正的明白寂牢尊使这四个字的可怕,那眼神里没有威胁,也没有震慑,可就只是被他看着,就会切切实实知道自己要没命了,哪怕侥幸逃脱,怕是以后的很多年都会因为突然想起这个眼神而不得安宁,夜夜辗转难眠。

  阿廿当然知道他杀不了人,但是没人能在那样的眼神里气定神闲,她下意识握紧了止戈,步步后退。

  屋中已剑拔弩张,房门突然被敲开,晏悉阶和吴钊站在门口,一个“鹿”字还没叫出口,俩人就僵在那儿了。

  晏悉阶虽然不敢看夜悬阳,也知道不对劲儿,赶紧往前两步,想要护住鹿未识。

  尊使大人怒气更盛,这女子竟然还有同伙!

  他不管不顾,朝着晏悉阶就是一掌,晏谷主偏头躲过,转身回手还击,鹿未识犹豫一下,也和晏悉阶站在一处,小心翼翼的出手,想将这疯子暂时压制住。

  然而这俩人,一个不敢直视,一个不舍得伤人,一来二去,竟让半废的夜悬阳占了上风。

  十几招过后,晏悉阶一不留神被夜悬阳踹倒在地,尊使大人毫不留情,紧跟上去,抡起拳头就往晏悉阶脸上砸。

  阿廿几乎紧追其后,却还是没能拽住近乎癫狂的夜悬阳。晏悉阶无处闪躲,与夜悬阳血红的眼睛对视个正着,瞬间灼得火烧火燎,只能死死闭着眼,听那拳头带起的风声越来越近……

  “砰”!耳畔一声巨响,晏谷主额角的青筋在这声响中疯狂的跳着。然后,他听到鹿未识的一声低呼。

  片刻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拳头砸破头骨的剧痛,没有鲜血在他脸上横流,就只是这一声响,甚至再没有第二声。

  晏悉阶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夜悬阳半跪在他身边,头低低的垂着,长发凌乱,完全看不见脸。那一坨被银链困缚的铁锤一样的手砸在晏悉阶身旁的地面上,像是钉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

  晏悉阶努力平复着气息,躲到一旁,看着夜悬阳躬身在地的侧影。他发现这位尊使居然在微微发抖。那是一种因为身体极度紧绷而出现的颤抖,像是在跟什么无形的东西较劲。

  他在跟什么较劲?

  跟地面?

  跟混乱的记忆?

  总不可能是跟自己的兵器吧?

  这最后一个念头的出现,让晏悉阶还未散去的冷汗又添了湿淋淋的一层。

  虽然这是最难以置信的理由,可多年伺境师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就是真正的理由……

  他转头去看鹿未识。鹿未识已经蹲在夜悬阳身边,小心翼翼的抚着尊使大人的背,手上轻柔而缓慢。

  夜悬阳一直没说话,在鹿未识的安抚下松懈了精神,整个人晃了几晃,朝旁边栽倒,晕了过去。

  阿廿托住他的头,夜悬阳的冷汗漏过她的指缝,淋在砸裂的地砖上,顺着碎痕的纹路,缓缓蔓延成一棵深青的树。

  晏谷主定定站在一旁,看着鹿未识把那脚底抹油的吴掌柜叫进来,看着他们二人把夜悬阳重新安置到床上,看着她细心的帮夜悬阳擦去汗水,盖好被子。

  夜悬阳一直没醒,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鹿未识做完这一切,才走到晏悉阶面前,“悉阶兄,刚才没受伤吧?”

  “无妨。”

  “那……借一步说话吧。”

  二人转去晏悉阶的房间,门一关,晏悉阶抢先开口道:“先让我问个问题。”

  “你说。”

  “夜悬阳身上的链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廿心下一沉,“悉阶兄这是何意?”

  “鹿姑娘,到了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能坦诚相告,他那条链子,根本不是他的兵器,对不对?”

  阿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好,第二个问题。”晏悉阶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坚定些,“那条链子,在阻止他杀人,对吗?”

  阿廿沉默了。

  她并非刻意隐瞒,但对于夜悬阳来说,不能杀人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就意味着太多无法预知的危险。

  她不敢冒这个险。

  晏悉阶见她不说话,沉沉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何事说得通?”

  “夜悬阳……不是我的杀父仇人。”

  阿廿猛的抬头看他。

  “我发现了一些可怕的事……如果那些事情是真的,那他就不是我的杀父仇人。”晏悉阶露出一个略显憔悴的笑,“你知道的,承认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容易,杀父之仇,我无法轻易做出判断。”

  “所以你来找我?”

  “对。”

  “悉阶兄究竟发现了什么?”

  “挺古怪的事,但我猜你想听。”

  无论多少糟烂的破事儿也掩不住晏谷主举手投足的风度,他朝旁边的凳子轻轻一拂手,“故事挺长的,坐下说吧。”

  阿廿无声的坐下,用沉默掩盖内心的忐忑。

  晏悉阶给她倒了杯水,“鹿姑娘不必强作镇定,遇到这样的事,忧虑不丢人。”

  阿廿大口把水吞下去,对他扯了扯嘴角。

  晏悉阶不再废话,用他独有的悠长清澈的语调,慢慢开了口:“鹿姑娘可知,十多年前,雪邙蒙楚部族遭人屠灭,只有一个孩子活下来,顺河水漂流而下。”

  “我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夜悬阳。”

  “那你可知,蒙楚为何会遭此横祸?当年屠杀蒙楚的,又是何人?”

  阿廿捏着茶杯的手微微滞住了。十多年前,时间并没有太久,可关于那场屠杀的一切都消散得干干净净,若不是因为夜悬阳活生生的存在着,或许那场屠杀真的会被人当成一个遥远的传说,没有因由,没有过程,只有一个恶名远扬的结果,那位结果此时正躺在另一个房间里,不省人事。

  晏悉阶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轻声问道:“夜悬阳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对吗?”

  “嗯……”她看着他,“难道悉阶兄知道?”

  “的确查出了一些端倪。父亲过世后,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把夜悬阳弄死。但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于是我查遍了和他有关的一切,就是想找到一个能置他于死地的破绽。我甚至动了利用你的心思,虽然只有一个念头,但我确实这样想过。”

  他自嘲的笑了笑,坦然的看着阿廿,“就在那个时候,我查到了一件事。”

  “何事?”

  “蒙楚部族被屠灭的十日前,有人夜观星象,算得十日后会有灾星降世,而灾星的方向,正是在西北雪邙。”

  阿廿皱眉,“难道就因为灾星降世,就要把整个蒙楚都杀光?”

  “如果这个灾星的命格和当年的休明一模一样呢?”

  阿廿感觉自己的汗毛在慢慢站起来,关于夜悬阳的一切,似乎总和休明这个名字脱不开干系……她定了定神,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无论因为什么,都不该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晏悉阶点头,“当然,你说得对。那个观星者也不想错杀无辜,于是他找到了当时四境中最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这些长老又带着些亲随,一群人在第十日当晚到达蒙楚部落。他们想,只要找到在那日出生的孩子,将孩子带走,便可将灾星除掉。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那天整个蒙楚只有一个孩子出生,而这孩子的父亲,偏偏是蒙楚部落之主,族长苏合。”

  阿廿听到这儿,有意无意哂笑了一下,“倘若是个平民百姓的孩子,或许这孩子就直接被交出去,蒙楚部落也不会遭此劫难了吧。”

  晏悉阶听得出她话里的讽刺,长长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正因为是族长的孩子,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更不巧的是,苏合的夫人产后血崩,丢了性命。他们由此断定这孩子必然是灾星,当晚,趁着苏合家上下都在准备丧事,他们潜入乳娘的房间,把孩子偷了出来。”

  阿廿心道:这些人干的事儿,还真他娘的“德高望重”。

  晏悉阶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口中继续说道:“然而厄运并没有结束,那孩子哭闹得厉害,他们担心引来旁人,就用大氅将孩子裹住,等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孩子已经断气了。”

  “苏合很快发现了他们,这样的事不可能善了。双方厮杀到最后,就是那个人尽皆知的结果,整个蒙楚无一生还……除了夜悬阳。 ”

  晏悉阶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知道鹿未识有问题要问。

  果然,鹿未识问:“就算那几个长老带着随从,左右也不会超过百人,蒙楚部族骁勇善战,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晏悉阶认真看着她,“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

  阿廿又吞下一大口水,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们中……有人会操控念境。”

  

继续阅读:第一百六十八章 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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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蕉鹿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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