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叶秩离开的背影，白慕辰只觉得轻松不少，至少自己不会连累他了。这次疫病来势凶猛，只用了三日时间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不容小觑。没有了后顾之忧，白慕辰开始动手给两个小孩子施针，本以为会有作用的，谁知施针后半个时辰也不见起色。
次日一早，老人和两个孩子便相继去世。因为是疫病的缘故，白慕辰并未将他们埋葬，而是选择火化。
三具尸体在专用的焚化炉膛内消失殆尽，白慕辰则是以西斜街为准，将所有的人家走访一遍，但凡是有症状的就立刻治疗，一上午的时间，白慕辰几乎没有停歇，直到有人给他做了碗面，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晌午。
生怕叶秩会早一些就到，白慕辰三两口吃完了面，十分期待的到街口等待，果然见到了叶秩的身影，在他的脚边，是竹篓装着的药材。见白慕辰出现，叶秩下意识就要上前拥抱，白慕辰却是后退几步轻声提醒。
“别，我身上不好闻，才处理了几具尸体，没换衣服。人都是病死的，要注意些。现在你看到我没事了，快回去吧。”
从前，白慕辰好像并未如此小心过，叶秩看着白慕辰略带勉强的笑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细细回想他的话，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怔了片刻，叶秩还是选择了妥协。
“知道，我就是想多看看你。这几日我可能得会营中一趟，明天我让苏渊来盯着你，有需要就和他说，不用客气。好了，这么冷的天就别在这站着了，你先走，我在这看着。”
白慕辰生怕自己再和他多说几句，就会忍不住奔向他，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朝他挥挥手，而后迅速转过身快步离开。
叶秩并不知道西斜街那边发生了什么，只当是白慕辰还有病人要看，所以走的快些。
隔日，苏渊来街口送饭，白慕辰的状态更加糟糕，见他一直咳嗽，苏渊也忍不住问道。
“白公子，为什么不能过去？普通的风寒几日便好了，你医术精湛，怎的还会越来越严重？”
苏渊站在距离白慕辰十几步远的距离，一脸严肃。白慕辰见瞒不住，也并未再隐瞒，只是倚在墙上抱着怀里暖呼呼的包子。
“是疫病，已经开始死人了，病程不过一周，不和生病的人接触是最好的法子，就连叶老将军的情况也不太好，苏渊，你，别告诉他……别告诉他老将军的事，也别告诉他我已经染了病。你若是想帮忙，就帮我把生病的人召集到这里，预防的药方我写在雪地上，等我走了你再来看。”
这种事，也要隐瞒么？
站在不远处的苏渊喉头一阵酸痛，朝着白慕辰跪倒，一连磕了三个头。
“白公子深明大义，苏渊敬佩之至，少将军这几日不能来，苏渊代少将军谢过您对叶老将军的照顾。”
叶秩再回到院子里，已经是三日之后的傍晚，苏渊算计着时间，觉得老将军和白慕辰大概都时日无多，一个人躲在屋顶上灌酒，谁知还是被叶秩发现了。叶秩纵身一跃跳上屋顶，在苏渊身边坐下，抢了他的酒喝。
见苏渊哭丧着脸，叶秩嗤笑一声，笑道。
“干嘛？不乐意？等过几日事情完了咱们就回京城，我爹正好也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咱们一大家子一起回去，好好吃一顿。”
“少将军，若是……老将军和白公子不在了，你打算怎么办？”
苏渊忽如其来的问题让叶秩为之一震，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直接揪了他的衣领质问道。
“有事瞒我？说清楚，什么叫他们不在了？”
藏了好几日的秘密再也忍不住，苏渊眼里的泪就这样溢了出来，声音带颤的低头解释起来。
“最近属下日日都在西斜街等着白公子，眼见白公子身子越来越不好，昨日没见他，今日也没见到……是疫病！已经死了好些人，整个西斜街往里都不能进人，里面的人也不能出来。焚尸炉，日日都在冒烟，一日几个时辰都在烧。”
叶秩眼前一黑，险些从屋顶掉下去。他不敢想白慕辰不在的日子，明明几日前他还一脸笑意的和他说话，怎么可能说不在就在了？
运起轻功一路飞檐走壁，丝毫不理会苏渊的呼喊，径直找到之前跟着白慕辰去过的那条街，隐约听到有人争吵。
“你明明都已经生病了，还说什么会治好我们！我看你这个郎中就是个冒牌货，不然我哥哥也不会死！”
“阿福，这位公子是自愿留下给我们治病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疫病虽然可怕，但先前我们镇上也有人治好过啊！喂，别打……他出了什么谁来给我们治病啊！”
叶秩循声而去，开门便看见了站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白慕辰，将他护在身后，一脚踢开那叫嚣着的男子，拔剑怒斥道。
“你这中气十足的，可不像生病的样子，不想留下就给我滚！敢动他，我杀了你。”
通身杀气的叶秩吓的那男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待到叶秩回头的时候，白慕辰已经蜷着身子躺倒在地下。
叶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病，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沉声质问着。
“白慕辰！你当我是什么？我爹走了不告诉我，你病成这样也要瞒着我，若不是我今日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被人打死在这破烂屋子里不让我知道！你就不怕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或许，是真的不怕吧，他从一开始就瞒着，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白慕辰见叶秩来了，仍是挣扎要推开他。
“你别碰我，离我远一点……会传染的，会死的！”
“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十几岁上战场的时候就做好战死的准备了，虽然现在的情况和想象中不大一样，但能抱着你，我绝对会笑着死的。你老实说，我爹他，是哪天走的？”
白慕辰躺在叶秩怀里，声音发哑，眼中带泪。
“昨晚，老将军身子不错，但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临走前说不了话，只握着我的手笑……因为是疫病，衣物不能留，尸骨也分不出来，我只能替你磕了头敬杯酒，叶秩，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