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后，陆景完全没把自己当做一个一国之君，挽了袖子和叶秩白慕辰一起收拾房间。灵枢医馆和将军府有诸多相似，陆景都险些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将军府。尤其是那两棵梧桐树，枝叶繁茂，倒是在这初夏显得十分应景。
面对灵枢医馆里顶天立地一面墙的药柜，陆景忍不住问了身边的白慕辰。
“慕辰，你的医术已经算是出神入化了，当初，为何还要做仵作呢？毕竟那种行当，总是被人看不起的。”
原本正坐在一旁收拾药材的白慕辰手上动作一顿，时隔多年再说起当年的选择，他自己都有些感慨。
“大概是因为我师父的教诲吧，我在医馆的时候也见过无理的病人，病治不好就在医馆闹，最严重的一次，商枝都被打了，我就问他，为什么要做医者。他说，世界上的事总要有人做的，不管有没有人骂，他都不能让绝学失传。我那时候也很固执，不想让验尸验骨的本事在我这丢了，到了年纪就直接去府衙做了仵作。”
虽说活着的人总是对仵作充满了各种恶意，但白慕辰无愧于心，他始终都在认真的做他该做的事。
叶秩在一旁听着，也是觉得心里舒坦得很。他就是喜欢这样固执的白慕辰，遇到事情有主见，也听得进去别的人的看法。有温和的一面，也有带着锋芒的一面。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他有时过于忍让，到最后自己吃亏。
不过也没关系，因为，他会一直陪着他的。
晚膳时分，三人没有等来澹台澈手下的饭菜，为了节省时间便直接到对面小馆子点了菜。抬眼从窗户看向对面的灵枢医馆，白慕辰低声感叹。
“终于收拾好了，不常用的药材还差几味，明日正好开张。”
叶秩夹了块排骨，贴心的把里面的骨头撤掉，直接放到白慕辰碟子里。
“这几日辛苦你了，多吃点补补身子，待到添置了锅碗瓢盆，我再动手给你做。”
昔日握着刀剑的手，而今却要作羹汤了，叶秩却是没有半点怨言，反而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白慕辰开医馆挣钱养家，他却只能做饭，日后，得找些事情做贴补家用才行，不然总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处。
“有人进医馆，我去看看。”
就在三人低头吃饭的时候，叶秩却是忽然注意到一个身影走进了医馆，虽说开着灯，可里面没人，门也没锁，想到这里，叶秩站起身匆匆离开。叶秩陆景紧随其后，本以为会是病人或是小偷，谁想到竟是澹台澈，不仅是他，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华丽却大着肚子，裙摆染血，看样子正处在昏迷中。澹台澈将人放在屏风后的床榻上，招呼着白慕辰。
“慕辰，胎儿位置不正引发的难产和出血过多，你可有法子？”
“难产？陆兄，这种事一般都是产婆负责，我一个男人，实在是没有把握。先看看情况，再去找个女人来吧。”
白慕辰伸手试探那女人颈间动脉的搏动，谁知长发才被撩开，他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公主？阿澈……你那皇兄怎的如此狠心？她怀着孩子命悬一线，竟然不闻不问？”
与此同时，陆景也是上前查看，确认是陆柔之后，先是气愤，后是叹息，见陆柔裙摆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低声说道。
“慕辰，救人要紧，就别管是男是女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怪你，柔儿也不会怪你。”
白慕辰抬头看向叶秩，叶秩并未说话，只是朝他点头一笑。人命关天，即便是规矩，也可以破例。
陆景将陆柔抱到后院的房间内，众人都等在门外。一开始，房间内没有声响，再后来，是陆柔和哭喊声，却始终没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一个时辰后，白慕辰满手是血的走了出来，淡淡开口。
“她腹中是死胎，所以才会早产，柔儿没事，修养一阵子便能恢复。你们先别进去，容我收拾一下。”
待到白慕辰收拾过后和叶秩回到房间，已经是破晓时分，或许是因为这一个孩子，叶秩忽然有了些感触，他紧紧抱住白慕辰，低声说道。
“慕辰，过段时间，我们把叶归接回来吧，跟了我的姓，却要你师父来养着，的确是不大合适。”
白慕辰窝在叶秩怀里，轻声应答。
“我也是这样想的。今天，那个小小的孩子被我捧在手里的时候，我才忽然觉得，命这个东西，真的不该轻视。小叶归能活着，是件好事，也很不容易，咱们这做家人的，不应该缺席。”
几日后，在澹台澈的解释下，众人才终于得知了故事的全部。陆柔嫁给令岚国主成为王后，很快便怀了孕，只可惜令岚后宫争斗不休，陆柔占了下风，就连宫中的医官也不好好治病，澹台澈不忍，软磨硬泡的把她要到手里，带出宫来。
她的确是和亲公主，但令岚王室并不是她的家人，没有谁真的在意她的感受。她救了两个国家的人，但她却是被辜负的那一个。大半年的时间陆柔像是变了个人，脸上没有笑意，沉默寡言，就连见到白慕辰，也不像从前那般热情，总是低着头。
“药我已经喝过了。”
“我不是来问这个的，我是来问问……之前那个叫我慕辰哥哥的小姑娘愿不愿意醒来，还爱不爱吃糖。”
牛皮纸上，是七八个圆圆的糖球，和当年的一样。陆柔抬眼看着，眼泪就在再也止不住了。
“慕辰哥哥……是我输了，我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得不到令岚国主的喜爱，得不到重视，就连和我一起过去的宁儿也因我而死。”
白慕辰伸手擦去她的眼泪，笑道。
“怎么会呢，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公主，是整个国家的英雄。你皇兄说，等你身子好些，就带你回京城，给你建一个公主府。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做主，嫁不嫁人都好，想要几个侍女都可以。我也答应你，要是在京城呆烦了，就来这住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