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既想保全联姻的利益,又舍不得我的温存。
他在等,等我主动投怀送抱,抛却廉耻,匍匐在他的锦袍之下。
我直视他的双眼,轻声问:“王爷,你想让我永远伴你左右,以何等身份呢?”
“无血缘的妹妹,比王妃还亲密的侍女,抑或是...见不得人的通房丫头?”
他脸色骤变,一向平静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果真有过这般想法。
他竟不如我以为的那般高洁。
我轻笑出声。
抬手用尽全力,给了他一记耳光。
看着他歪斜的身子,那副装作无辜的模样,我只觉喉间腥甜,心中翻涌着极度的恶心与悲痛。
我擦去唇边血迹,冷眼相对。
“你太贪得无厌了,王爷,你当真令人作呕。”
王爷低头许久,一言不发。
良久,他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我并非有意让你做通房丫头。”
“但不可否认,思索让你留在我身边的方法时,我确实有过这般念头。”
“我为这等卑劣想法深感惭愧。”
“然而茹茹,我留你在身边的心意是诚挚的,你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从未改变。”
我闭目,发出一声凄凉的笑。
“王爷,你是否认为,无论你如何作为,我都不会离你而去。”
“永远甘愿追随你,做个毫无回报的影子。”
他应下这门亲事时,想必未曾料到,我会如此坚决地要离开。
或许料到我会伤心难过,但躲在一旁暗自垂泪,他再稍加安抚,便可化解一切。
因为我向来忠诚,便觉得无需在意。
...这般想法,当真可笑至极。
王爷不置可否,只是低声道:
“这些年来,我遭遇诸多背叛,他们皆以我为垫脚石,投靠他人。”
“唯有你,始终如一,不离不弃。”
“成亲之前,我不知你会如此介怀这门亲事,甚至要为此离我而去。”
“茹茹,若是退婚能换你留下,我随时可以退婚。”
直到意识到我真要离去,王爷才想着挽回。
他暗中运用朝堂上的谈判手段,细察我的神色,思量如何既达目的又能利益最大化。
从小流落民间,缺失基础礼教的他,或许至今仍不明白。
一场毫无感情的联姻,一纸婚契,为何会让我如此决绝地要离开。
10.
我苦笑一声。
王爷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不顾我挣扎,他掀起我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旧伤。
曾经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只剩浅淡痕迹。
他指尖轻抚,轻声说道。
“茹茹,我有许多方法留下你。”
“强迫你,关着你,甚至威胁你。”
“你在意的人那么多,我只要抓住一个,你就走不了。”
“但我不想这样做。”
他抚摸着我手臂上的疤,神色温柔。
“你为我挡刀那次,我就曾发誓,再也不让人欺负你,包括我自己。”
他深邃的眼睛看着我,语气坚定。
“茹茹,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我盯着他,从嘴唇到鼻子,再到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王爷的眼睛很美,微微上挑,总是带着水光,风情万种,让人心动。
第一次见他,我就被他的眼睛吸引,然后陷了进去。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王爷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没有任何值得我爱的地方。
我靠近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愿意。”
为王爷挡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他才二十出头,还带着几分年轻气盛。
那天,我和他办完公事,高高兴兴想去庆祝。
热闹的街上,他哥哥明目张胆派人把我们打晕,扔到了偏僻的小巷。
那里等着四个凶狠的大汉,奉命砍断王爷的一只手,并毁了我的容貌。
那晚下着大雨。
大汉用力地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水里按,我快要失去意识,眼前发黑,浑身疼得要命,几乎绝望。
就在这时,看见刀光闪过。
我几乎没犹豫,挣扎着扑上去,替王爷挡下了那一刀。
官兵来了,我们保住了性命。
我在大夫家醒来,一睁眼,就被王爷紧紧抱住。
他的眼泪湿透我的衣服,浸到胸口,冰凉彻骨。
从那天起,王爷就变了。
他不再善良,手段狠毒,让人害怕。
变成了一个为权力不择手段的王爷。
王爷说要娶亲时,曾经对我说。
叶家在边境很有势力,他需要借叶家的力量,爬到更高的位置。
那时我问他。
“连婚姻也要用来换权力吗?”
11.
王爷笑了,拍拍我的头,“有何不可?”
——当真没有不可放弃的东西吗?
面对被权力与野心侵蚀的王爷,我竟无言以对。
我那套真挚情谊的论调,在他眼中,恍若儿戏,幼稚的可笑。
王爷将我囚禁了。
四名侍卫轮番守在门外,不许我出去。
每当我想要离开时,都会看见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
“若放您离开,我等性命难保,苏姑娘,还请怜惜我们。”
魁梧大汉说着哀求之语,格格不入,却也阻住了我的脚步。
王爷说得不错,我顾虑甚多,随意拿捏一个,便足以令我难以脱身。
无法离去,我只得独自沉思。
系统不禁疑惑:“事已至此,嫁予他岂非唾手可得?只需你开口,他定不忍看你香消玉殒。”
我轻笑一声,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面无表情地咽下,又习惯性地用帕子拭了拭。
我轻声答道。
“若想嫁他,何必等到今日?”
“哪怕一开始,我与王爷言明,他也断不会让我身陨。”
他必会如今日这般,耗尽心力,千方百计地挽留。
必会为我筹备盛大婚礼,在众人面前表现深情,不惜一切代价保全我的性命。
——从始至终,我并非不能活。
——而是根本,就不愿活。
系统愣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为何?”
我喃喃问道。
“你可知王爷为何如此自信,认为我永远不会离他而去?”
“因为这该死的命数。”
“我重生于世,就是为了王爷,这十载光阴尽皆围绕他而转。”
“离他而去,我亦难逃一死,故而我不得不如影随形,做他最忠心的犬仆。”
不错,这是命数使然,是我苟活的代价。
我又问系统:“你以为,这般命数,可有存在的意义?”
“上天赐你重生之机,换取所需结果,甚是公允。”
不错,很是公允。
求生是人之常情,命数给了我生存的机会,我理应感激涕零才是。
——可为何,身在其中,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呢?
十载春秋,我追随王爷整整十年。
不得自由,不能自主,一切所为皆以王爷为重,而非自身。
12.
“王妃”这两个字,成了我最大的噩梦。
王爷说过,他身边的人总是来了又走,到头来没背叛他的,就只有我一个。
可你知道吗,王爷?
我也想过要离开,想过要利用你爬到更高的位置。
但最后都只能想想而已。
因为这条不该属于我的命,除了跟着你,我别无选择。
“我讨厌这样的日子。”
“与其让我没尊严、没自由、没选择地活着。”
“我宁愿去死。”
系统沉默了好久,才小声说:
“不管怎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还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我明白。”
我笑了笑,“所以一开始,我也幻想过王爷能主动娶我,希望在他心里,我能比那些利益更重要。”
希望他对我的真心,能给我一个屈服于这可悲命运的理由。
可到头来还是失望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始终没能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
“我太累了,不想再压抑自己,随波逐流。”
“其实,对我来说,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最后一天,我起得很晚。
梳洗打扮好,我拿着锄头打算去石桥边的花园。
侍卫想拦我,我不理他们,让人去叫王爷。
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声音很温柔的问:“想通了?”
“王爷,你跟我去个地方吧,酒馆门口的石桥。”
我轻声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王爷愣了一下,应了声“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兴奋。
其实我现在身体这么差,连锄头都拿不动了。
我费力地拖着锄头,一步一步往下走。
13.
他快步向我走来:“脸色为何如此苍白?可是未曾休息好?”
他扶住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与担忧,仿佛眼前的我,当真是他捧在掌心的珍宝。
我将锄头放在一旁。
系统沙漏中的红沙已近枯竭。
我的命数已经到了尽头。
我借着王爷的身子站定,看着他那副假仁假义的面容,突然笑出了声。
无人比我更了解,这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一颗冰冷无情的心。
我轻声开口道:
“王爷,你可知晓?我这两日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何要靠近你。”
“你何其自私,何其卑劣,何其无耻,旁人对你的情谊,都不过是你谋算的棋子。”
“茹茹……”
王爷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挺直身子,迎风而立,昂首直视他。
“我说,你无耻,卑鄙,下流,纵使高高在上,也掩盖不了你那腐朽的内心。”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要再遇见你,一定不要!”
王爷平日里的沉稳模样渐渐瓦解,露出狰狞之色。
他失控地摇晃着我的身子:“苏茹,你早该知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自私,我凉薄,我无情,可我从未伤害过你。”
“我若不够狠辣,便活不到今日,苏茹,你明白的,你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为何?为何你也要来指责我?为何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他眼角猩红,死死抱住我,下颌靠在我的肩上,泪水流下,浸湿我的衣衫。
——恍如那年我为他挡刀之后一般。
“我们一同走过了那么多年啊,茹茹。”
“你为何要否定我和你的一切,你对我何其重要,重要到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茹茹,为何要对我如此无情……”
无情吗?
可王爷,这不过几句话罢了,不动筋骨,不伤肌肤。
哪有我被命运折磨得惨。
我对命运的恨意,无处宣泄,只得加诸到你身上。
何况,你也并非全然无辜。
我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王爷,那你可愿娶我为妃?”
他的身子僵住了,许是在权衡得失与利弊。
我微微一笑,打断他的思绪。
“不必急着回答我,你慢慢想。”
我强忍着口中的腥味,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景象。
“让我独自一人静一静吧,王爷。”
14.
“你且回去细细思量,将一切安排妥当,再来寻我。”
“我永远在此处等你,永远不会离去。”
永远。
两个字裹了血珠,在唇齿间吐出,映着瞳孔上鲜红闪烁的数字,说不清的违和。
我给了王爷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让他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直到梦被敲碎的那天。
王爷被我赶走了。
他衣衫凌乱,颈肩的衣服上还有我吐出的点点血花,只是他太慌乱了,没有在意。
王爷会答应娶我的。
他对我有真心,只是需要想,需要思考,需要反复权衡,需要考虑得失与利弊。
而我,恰好不需要被权衡的真心。
我靠着石墩,唇角溢出鲜血,漫延到脖颈,衣襟。
知道我死了,王爷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吧。
他会崩溃,会哭,会难过,会为他的离开,为他一瞬间的迟疑,悔恨终生,不得解脱。
这不算报复。
我不恨王爷。
只是恶劣地希望,哪怕他另结新欢,哪怕他移情别恋,哪怕他遇到更多更优秀的人,他的心里,也永远留有我的位置。
——哪怕是悔,是恨,是午夜梦回躲不掉的魔障。
我勾起了唇角。
想起了我那个毫无道德插足旁人婚姻的外室母亲。
其实,我和她,没什么两样。
我摇摇晃晃地站上石桥边缘,迎着湍急的江水,嗅着玫瑰花味的风。
我最喜欢红玫瑰。
别人不送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折一枝,插在瓶中呵护,嗅着它的芬芳入睡。
命运妄图夺走我的尊严,将我的一切价值附加在王爷身上,我改变不了,也没关系。
我可以选择站在这里,作为一个「人」而死,而不是做「狗」苟活。
倒计时只剩最后十息。
我张开双臂,迎着烈日与清风,冲着急促的江水,和卷起的浪沙。
微笑着,一跃而下。
就让我做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梦里的我自由,热烈,正大光明行走在阳光下。
不再为了任何人,而是单纯地为了自己。
去学习,去读书,去恋爱,去吟诗,去比试,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见任何想见的人,唱任何想唱的曲。
没有系统,没有任务,没有所谓的攻略,更不会有随意被抹杀的人生。
轰轰烈烈,一辈子,只为自己而活。
15.
苏茹死了。
外面乱糟糟的,围着官差。
我站在人群外,听着那熟悉的名字,拧眉看向林远。
“他们说,谁死了?”
林远的脸色煞白,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掌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大颗大颗滚出来。
我迷茫地盯着他。
他哭什么?
谁死了?苏茹?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死……她不可能死啊……
我突然疯了一样越过官差的封锁,扑过去看那具被江水泡得肿胀发白的尸身。
白布掀开——
我看到被水泡肿,发白发面,丑陋得不得了,却噩梦一般,极其熟悉的脸。
踉跄几步,倒在了泥地里。
手掌扎进了碎石,割破手心,好像还流了血,我都没管。
我喃喃自语:“本来就胖,现在更丑了。”
“你醒过来,听话,我不嫌弃你,好不好。”
我已经没有意识了,只能靠着本能,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边,指尖颤抖地摸上她的脸。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我抱着她的头,对着天,嚎啕大哭。
那天的场景属实混乱又诡异。
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到近乎窒息,脑子嗡嗡响个不停,最后趴在她身上晕了过去。
在府中醒来,刚睁眼,脱口而出“苏茹”,接着看见递茶过来的柔荑。
不是她。
16.
你只能躺在烂泥里,让虫子啃你的骨头。
该受罚的,该后悔的,是你!就是你!
我气得发疯,一把扫掉桌上所有东西。
苏茹爱的紫砂盆栽,她珍藏的玉笔,还有那盆开得正好的红玫瑰……
我瘫在椅子上,捂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苏茹,你惩罚不了我……我不会后悔……绝对不会!
我把她从我的生活里赶出去。林远、叶雨,那些商人,我都不让他们再提她。
那段时间,苏茹真的从我的世界里不见了。
一切都很顺利。
新来的丫鬟很用心,很负责,泡的茶比她更香,点心也更好吃。
林远话少了,但还是很认真。
婚事也在准备,喜堂客人都安排好了,叶家请了几个名角儿,说不能丢了面子。
一切都很正常,也很顺利。
我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烟管,对着月亮自言自语。
“没了你,我照样过得很好,事业没有一点耽误,还是蒸蒸日上。
“你看,该后悔的,明明是你。”
月光照在我疲惫的脸上,四周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
我眼眶有点发热。
我以为,没人提起,我就能慢慢忘了她。
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被藏起来,我以为忘记她,会很容易。
直到那天叶雨让我陪她去看嫁衣。
刚好我没事,就陪她去了。
叶雨换好衣服出来。
我随便看了眼,从绣花鞋往上,到合身长裙勾勒的身段,再到戴着凤冠的发髻。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腿再长一点,腰再细一点,脸再圆润一些,眼睛该往上挑,嘴唇的颜色也不对,她最爱胭脂红,还缠着我帮她挑过……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在想谁?
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转身就走,不管叶雨在后面喊我。
坐上马车,握着缰绳,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今早梳洗时,我还在想,最近很少想起她,应该是快要忘了。
可为什么她的影子,像鬼魂一样,到处都是。
我心里烦躁得要命。
一鞭子抽下去,马儿飞奔起来,我沿着山路狂奔,风呼呼地刮进来,吹干了我额头的汗。
从前遇到挫折,她常陪我来这儿骑马。
明明怕得要死,抓着我的衣服指节都白了,还要装作很镇定。
17.
那时她告诉我:“所有事情都会过去的,王爷别担心,要往前看。”
是啊。
一切都会过去。
包括忘记你。
我把马停在山顶,跳下马。
看着脚边的牵牛花,笑了一下,习惯性地摘了一朵,想递给身后的人。
“你怎么总喜欢这种贱命的花?”
身后没人回答。
我愣住了,风仿佛也停了,就连山下的江水,这时候好像都不动了。
全身的血,在这一刻,冷得像冰。
我只当是看到这景色勾起了回忆。
大婚结束那天,我就带着林远去京城述职。
叶家的信像潮水一样涌过来,烦得我随手拆开叶雨写的一封,回复了一句话。
”我不管你的破事,你也别来烦我。“
叶雨和叶家人再也没有来信多说什么。
混这个圈子,又有几个干净的。
我冷笑一声。
京城正赶上新政推行,事情多得要命,我天天忙到半夜,就在书房睡一会儿。
林远跟着我都瘦了好多,直到撑不住跟我请假,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很不争气地,又想起了她。
前几年不好过,她跟着我天天熬夜,比我还拼,偶尔抱怨头发掉得多……
”你去吧。“
我脸色有点白,”好好休息。“
窗外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繁华热闹。
她喜欢明亮的窗子,说这样敞亮,痛快,所以我去哪里,房间都是这种样子。
京城的风很潮湿,天天都带着雨水的味道,我一闻到,就想起她不喜欢潮气,随时都要带着香囊。
明明她没跟我来过京城,可我站在大街上,看到的所有东西,好像都有她的影子。
她的笑,她的闹,她拽着我的衣服摇来摇去,说想吃糖葫芦……
可当我买了最贵的糖葫芦,转身要给她,她又不见了。
仿佛刚才她的样子,她撒娇的声音,都只是我脑子里挥不去的影子。
糖葫芦的糖已经化了一半,黏糊糊地沾在手上。
我看了好一会儿,低头咬了一口。
”真甜。“
不是减肥不吃甜食吗?这糖葫芦这么甜,你怎么吃得下?
……你醒过来,告诉我好不好?
你醒过来,我让人做些少糖的点心,淡口的果脯,给你开一间专门做清淡食物的铺子……
只要你醒过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上来了,鼻子有点酸。
脸上挂着几滴眼泪,我懒得擦。
我突然觉得没劲了。
18.
我拼命想忘了她,急着要证明她只是个普通女子,想证明她的死对我没有影响,借此掩饰我那脆弱的自尊。
可谁信呢?
林远,叶雨,甚至那些商人,都不敢提她,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怜悯。
是的,怜悯。
堂堂王爷,居然还得到别人的怜悯。
真是可笑。
我蹲下身子,捂住胸口,那里空空的,让我感到迷茫和难过。
眼泪流下来,挂在嘴角,流进喉咙,苦涩钻进了心里。
一抬头,我好像看到了苏茹。
她裹着披风,站在我面前,看了我一会儿,向我伸出白皙的手。
我觉得委屈,不想握住她的手,只是盯着她的脸看,希望她能安慰我几句。
可她收回手,摇了摇头,声音温柔,却又很冷。
“王爷,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的。”
她的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朝她扑过去,摔在地上,额头磕破了,发簪掉了,眼前一片模糊,还是固执地摸索着。
撞到柱子,磕到桌子,跌进长满虫子的花丛……
最后,我跪在地上,仰着头,任由血和泪混在一起,绝望地流进嘴里。
所有人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
我信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苏茹成了禁忌,没人敢提。
我埋头处理朝政,似乎只要忙起来,就不会再为她心痛。
我用了十年爬到了最高的位置。
站在宫殿最高处的窗前,脚下是权力,是荣华富贵,是数不清的奉承和讨好,是所有人羡慕嫉妒的地位。
19.
十年了。
我想,如果再见到苏茹,我也可以轻松地开口。
“你看,没了你,我一样过得不错,娶了王妃,官位也更高了。”
她就站在那里,穿着素白的裙子,静静看着我。
然后走上前,勾住我的衣领。
我一下子崩溃了。
多年为官的经验告诉我,情绪,喜怒哀乐,都应该被控制,永远不能在人前表露。
可抱着她,眼泪却怎么都忍不住,哗啦哗啦往下流。
双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抱着她,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最好能团起来放进袖子里,永远不让她离开。
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她曾不止一次告诉我,这世上有比权力更重要的东西。
是我忽视她,是我不信,是我自大又狂妄,是我逼死了她。
她该恨我,该怨我,该讨厌我,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都行。
我都接受。
只要她能出气。
只是……花了那么多钱供奉佛像,我能不能厚着脸皮,求一个来世?
一个有你的来世,行吗?
日复一日地感到无聊后,我回到了大理。
站在她跳下去的石桥边,发呆。
她怕冷,所以到底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跳进这冰冷的江水。
她怕疼,也不知道被水淹没口鼻的时候,她有没有蜷缩着身子,想喊救命,想喊疼。
……
我走过石桥。
站在桥边,低头看着滚滚江水,那裹着红玫瑰花瓣的白浪,和到处都是的尖利岩石。
我仿佛看见了她。
看见了她闭着的眼睛,和带着微笑的嘴角。
——张开手臂,直直地,跳了下去。
我向前跨了一步,觉得脚下一空,头晕目眩。
十年,我孤独一人,在这世上过了十年。
时间没有抹去我对她的感情,反而让她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在脑海中变得更清晰。
这十年,每一次半夜惊醒,每一次做噩梦,我都蜷缩着,抱着她的画像,絮絮叨叨地重复着和她在一起的回忆。
苏茹和我说过。
“谁都不会离不开谁。”
当时的我点头同意。
可如今,我却想告诉她。
“不是的。”
没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所以,下辈子,可怜可怜我,不要离开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