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程笑和杨凌霜两人已顺着树根下到了镇狱窟底,过石桥进入镇狱大厅,眼见石门大开,厅中一片狼藉,二人也无暇理会。一路寻找,穿过大厅,刚走几步,便瞧见马小小跟殷月哀正与倏忽在拼力相斗。
倏忽听他自报了家门,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是轩辕龙族的传人?”杨凌霜说:“正是!我等误闯镇狱窟,还望神将看在家师薄面上,宽恕海涵。”倏忽说:“你以何证明所言不虚?”杨凌霜说:“神将法力无边,又岂能看不出轩辕门人的特殊之气?”倏忽确实知道他是正宗的轩辕氏传人,那么一问,也是为了更加确定而已。
杨凌霜与程笑分别扶起马小小与殷月哀,见她们也并没怎么受伤,只是累脱了力。杨凌霜抱拳说道:“多谢神将海涵!我等这便告辞。”倏忽说:“本尊于数千年前曾蒙轩辕氏照拂,你既是轩辕门人,本尊便不记擅闯之罪。只是今日这女子所犯大罪,他日必定难逃天罚。”说着巨锏一指,石窟后方岩壁上出现一个光圈,又道:“从此处可离开镇狱窟,尔等去罢,因果往复,天道恒在,好自为之!”
杨凌霜刚说了一声多谢,殷月哀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凌霜弟弟,问这家伙要冥王逆天镜。”杨凌霜一愣,见马小小点了点头,于是说:“神将且留步!”倏忽说:“复有何事?”杨凌霜说:“弟子……弟子有一不情之请,盼神将相借冥王逆天镜一用。”
倏忽不悦,问道:“借神镜何干?”杨凌霜不知如何回答,殷月哀赶紧说:“是他师父命他来借的,我们不过是打个前哨。”倏忽喝道:“本尊自问于他,余人何敢开言?”殷月哀吓了一跳,嘴上虽不敢还口,心中却暗骂了几十遍。杨凌霜不擅说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说:“正是……是家师命我来借的。”
倏忽如何看不出杨凌霜是在说谎?但念在轩辕氏的恩情上,却也不做计较,右手一挥,一面铜镜缓缓向他飞去。杨凌霜接在怀中,只听倏忽说:“此镜能力非凡,持之祸福难料,日后若生弊端,与本尊无涉,你可省得?”杨凌霜躬身受教,殷月哀暗骂道:“什么破神将啊!原来也怕担责任。”
倏忽说:“用完之后立即归还,切勿转交他人,否则必遭天谴。去吧。”杨凌霜说:“多谢神将。”倏忽又对马小小说:“你闯下大祸,日后必遭所报,今日本尊看在轩辕氏与扶摇子二位面上,暂且不究。那太虚之石既有此因缘,本尊也不再索回,还望你此后好自为之,以补今日之过。”说完即消失不见,镇狱窟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马小小与殷月哀力竭走不得路,程笑说:“凌霜,你扶着小小,我来扶小哀,先出去再说。”杨凌霜依言扶起马小小,按照倏忽所示的位置走去。
四人走进光圈,顷刻间出到洞外,马小小见此处是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涧中,距离降龙坳并不太远,又想起程笑与杨凌霜二人为了自己涉险,心中颇感歉疚,说道:“程笑,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们,我真诚地向你们道歉。”
程笑说:“大家都是好姐妹,说这话太过见外了。只要都平安无事,便是万幸。”殷月哀笑道:“想不到凌霜弟弟的面子这么大,连神将都会给你三分薄面。不过你就是太过老实了,连撒谎都不会。”杨凌霜脸上又是一红,并不接口。
程笑忽然悄声不冷不热地对殷月哀说:“可有些人就是太会撒谎了。”殷月哀一怔,问道:“这话什么意思?”程笑不答话,而是说:“凌霜,你带着小小先走,我们随后跟来。”杨凌霜回头问道:“为何不一起走?”程笑笑着说:“你小哀姐姐想方便,你们先走吧。”杨凌霜不再多问,扶着马小小当先走了。
殷月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强自镇定地问道:“程笑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程笑盯着她的双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跟七煞组有何关系?”殷月哀大吃一惊,愣了两秒,说道:“程……程笑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笑哼了一声,说:“你在石头坟中莫名其妙的失踪,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你究竟有多少事是瞒着我们的?你说你是明月峡被灭门农家的远房亲戚,可我们调查过,他们家根本就没你这个亲戚。你说你是湖南长沙人士,这一点也是虚假的。你还说你是武当派俗家弟子,哼哼,可武当派的名册上根本就没你这个人!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殷月哀睁大着眼睛,诧异地问道:“程笑姐,你……你调查我?你不相信我?”程笑说:“不错!不过不是我调查你,当初你跟小小同时失踪后,总部曾怀疑是你将小小暗害了,所以调查过你的来历。说,你潜入M.C究竟有什么目的?”
当初马小小与殷月哀误打误撞穿越到宋朝后,女皇市安全防御总部刑侦科曾一度将殷月哀列为嫌疑对象,不过调查之后便立即排除她的嫌疑,而且调查结果也并不是像程笑所说的那样。当时刑侦科周科长曾向欧阳局长做过报告,明月峡灭门农家在湖南长沙确有一姓殷的远房亲戚,当地人从照片中证实,确实是殷月哀其人。而武当派的社会交接处负责人也做了同样的证实。
然程笑出身于国际刑警组织,心中又对殷月哀先入为主产生了怀疑,于是一上场便直接用虚实结合的假设方式来问话。这是ICPO惯用的伎俩,经常会用两人同时审讯,在没有确定嫌疑人的证据之前,首先一人便会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说出嫌疑人曾做过的某一件事,然后给予否定,到后来就会高声叫骂,甚至出言恐吓。而另外一人一直笑容可掬,似乎对嫌疑人充满了同情,中途还会让先前气势汹汹的人离场,然后他再继续审问,营造出一个温馨的气氛,倒似在跟嫌疑人谈天一般。这时嫌疑人的神经一缓和,心情平静下来就会容易供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殷月哀一脸委屈地看着程笑,说:“我能进M.C,早在三棱剑有过备案了,我这次能逃得性命回来,也对小小姐说过了,你怎么能……能怀疑我?”一双大眼眸中含着泪光,模样楚楚可怜。程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单方面将自己心中前后几次的疑点加以论证,觉得殷月哀嫌疑最大,所以才想诈她说出实话。但照这么看来,要么是自己确实冤枉了她,要么就是殷月哀心机深到无可揣测,精心策划的一场大阴谋。当下不再说话,只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需知一个人若有说谎,其眼神中必定有闪烁之意。
殷月哀凄凄哀哀,迎着程笑的目光看去。程笑凝视了片刻,只见殷月哀双眸晶莹剔透,修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痕,眉如柳叶,实实是一个不输于自己的美人胚子,此外更无半点异样,不禁暗想:“难道我真的猜错了?”
殷月哀从程笑渐渐变得柔和的目光中,猜出她已经降低了对自己的怀疑,于是说:“程笑姐,现在接二连三的出现案子,大家都比较敏感,你怀疑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她这么说,也是从侧面为自己辩解,一语双关,还让对方承领自己的情。
程笑不再言语,虽然不能肯定究竟是不是错怪了她,但怀疑之心的确也减低了。杨凌霜远远叫道:“程笑姐,小哀姐姐,你们好了没有?”程笑答道:“嗯!好啦!这就来了。”对殷月哀说:“走吧。”伸手扶着她。这一举动,已然表明是在向殷月哀致歉了。
两人跟马小小汇合后,见马小小正问起杨凌霜背上湛泸剑的来历,杨凌霜说了,马小小心想:“原来爷爷的师父果然便是阿武。只是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难道还困在袭月墓中吗?师九如又会在哪里?会不会也在袭月墓中?好在冥王逆天镜已经到手,一切就等再次回到宋朝再说了。”
程笑问:“那倏忽神将说你闯了大祸,是什么意思?”马小小也不隐瞒,将打碎镇邪石龙,误打误撞释放怨灵一事说了。程笑凝眉不语,暗想天意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以后M.C的担子将会越来越重。忽然手机响起,电话那头韩虎急冲冲地叫道:“程副组长,你跟马组长什么情况啊!不是说随时保持联系吗?我一早上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无法接通,你们这是玩什么啊?……喂?程副组长?你在听吗?……喂?”
程笑淡淡地说:“不是在听你训话吗韩大队长!什么事,说吧。……什么?又是明月峡?好,我知道了。”
马小小问:“明月峡又怎么了?”程笑无奈地耸耸肩,说:“看来是你的好心遭到了恶报,明月峡又出现了灵体作祟的案子。”马小小心中愧疚不已,同时又暗想:“这些怨灵干嘛又选择明月峡?”想起被害的温家二老,心中一阵怅然。顿了顿,说:“走吧,咱们先去解决了明月峡的案子,再去找佐藤竞雄算账。”
回到降龙坳,马天一责备道:“你也太过乱来了!也不想想,那仙神之力岂是你一介凡人所能承受的?”马小小抱着马天一的手臂说:“爷爷,我知错啦!这次多亏了凌霜跟程笑,否则我和小哀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将殷月哀做了介绍。殷月哀十分乖觉,也一个劲儿地说:“爷爷,让您担心了,我们真是大大的不该,回去后我就和小小姐主动面壁去。”
马天一说:“你们还知道啊?看你们这狼狈样!要真的触怒了神将,你教我这把老骨头又怎么办?”马小小心想,反正冥王逆天镜已经拿到了,就拼着爷爷几句责骂也没关系啦。
杨凌霜取下湛泸剑,双手捧还给马天一,说:“前辈,此剑空有神力,这番却随着晚辈空跑了一趟。剑未出鞘,实实玷污了神器,这便完璧归赵。”马天一说:“这剑就由小小带着吧,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马小小暗想:“这剑原本是阿武的,去宋朝之前再去一次袭月墓,若能找到阿武,将剑还给他也好。”于是接了过来,不过带着这么一把巨剑,也太过招摇,于是回屋撕下半截床单,将湛泸剑紧紧包好,这才提在手中。
马天一说:“今天再休息一天,你和这位殷丫头累脱了力,实在不便再奔波。”马小小连连摇头,说:“不不,爷爷,我们在路上可以休息,案子太急,我们不能再耽搁了。”程笑也说:“放心吧爷爷,我已经跟三棱剑联系过,他们会派车到山下接我们的。”马天一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留了,不过你们记住一点,万事小心为上!”
马小小将冥王逆天镜交给马天一,说:“爷爷,这东西您知道怎么用吧?”马天一点了点头,看着纹路古朴的镜背,见它质地非铜非铁,非金非玉,既非铸造,也非焊接,镜面如中秋之月,隐隐溢彩流光,确是一件世间绝无的神镜。但镜中反射之物,又含有一丝阴森气息,于是说:“你当真已经决定了?”
马小小点点头,说:“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去一次。爷爷,这镜子您就先替我收着吧。”马天一轻叹一声,说:“以凡人之躯承受神镜的威力,强行穿梭时空,是会付出代价的,你一点也不后悔?”马小小坚定地摇了摇头,马天一说:“小小,你这又是何苦呢……”马小小笑了笑,说:“我又不是第一次用这镜子了,再多一次也无所谓的。再说了,还得靠它才能送凌霜回去啊。对了,凌霜,这次你就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跑了,就在降龙坳住下,等我忙完了眼前的事,就来接你。”杨凌霜有些不甘愿,却也不知再说什么好,只得默默点头答应。马小小三下五除二洗了澡,换了衣衫出来,又说:“好啦爷爷,我们该走了,您多保重!”
众人一一向马天一作别,孙襄与殷月哀又一起捏了捏杨凌霜俊俏的脸颊,打趣一番,这才一路下山。韩虎早等得不耐烦,又打了几次电话催促。众人走到山路边,见韩虎与一名探员开来的两台车,竟然就是马小小与程笑自己的座驾。
当日M.C全员行动,马小小与程笑分别将车停在苍县派出所里面,不料却莫名其妙被樱冢殇劫持到了汉王山,而后又稀里糊涂坠机在鼓城山。韩虎一心想要讨好马小小,在他当天追击七煞组未果后,回到苍县派出所取回了两人的车。
程笑摸了摸腰间的车钥匙,当即怒道:“你敢撬我的车?”韩虎嘿嘿一笑,说:“我赔我赔!”程笑白了他一眼,说:“回去后再立案审查你盗车的事实。”
刘瑾良也不知什么毛病,一见到韩虎就浑身不自在,总想找话头挤兑他:“我说韩大队长,您老人家身为黄泉突击队的瓢把子,不好好整顿队风队纪,成天粘着我们M.C干嘛?”韩虎也不以为意,笑着说:“我们黄泉队作风优良,我手下又有几名得力干将,将我黄泉队治理得井井有条,不需要你多操心。”刘瑾良嗤了一声:“天上牛在飞!你才刚来多久,就有得力干将了?”韩虎笑而不语。
原来那一日在三棱剑,欧阳局长当众宣布韩虎为黄泉突击队新任队长后,突击队中确实有人不服,都想自己跟着前任队长老鬼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无数回,如今老鬼殉职,论资排辈怎么着也轮不到姓韩的这个新人啊。当中情绪闹得最凶的,是一个叫杨斌的小伙子。
这杨斌三十出头年纪,浓眉大眼,皮肤黝黑,长得极是壮实,又加上他技术硬朗,武艺过人,队中早有传言,他将是继任队长,哪知被这半路杀出的姓韩的给盖了过去。杨斌性子耿直,心中不服,面上也自然表露了出来。韩虎心知肚明,只是他初来乍到,不便立时发作而已。后来人事科经过综合考虑,原打算将杨斌调职,反是韩虎主动要求将他留了下来。
有人曾对他说,这杨斌可是个刺头,不容易收拾。韩虎却笑着说,不是刺头,我怎能留他在黄泉突击队?也是这韩虎性子古怪,若有人对他一味顺从,他反倒看不上眼,只有那些敢跟他对着干的,他却是另眼相待。日常在队里,他也从来不摆队长的架子,有人顶撞他,他也不以为意,只说:“就两点,第一,你能说服了我,就听你的;第二,你能打过我,也听你的。”
苍县发生僵尸袭人案那日下午,韩虎和马小小分别,回到三棱剑调动黄泉突击队打算随后接应M.C,杨斌又不爽了:“如果是总部分派的任务,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若是为了你韩大队长去泡妞,嘿嘿,恐怕我们没那个兴致。”韩虎听了这话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公事私事,还不是顺带就办了?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你小子若是不服,咱们比划比划,还是那句话,你能打赢我,我就听你的。”
杨斌原本就憋了一肚子不爽,见他主动挑战,盘算正好可以借机给他来个下马威,于是欣然接受了。欧阳局长深知韩虎的脾性,也懒得去理会这种事,于是两人在三棱剑地下车库来了场闭门切磋。只是杨斌万万没想到,这韩虎表面上看着嘻嘻哈哈吊儿郎当,手底下的真功夫却还真不是乱盖的,止三五招,就在他拳下败北。
杨斌又急又气,以为这下定会遭到他的大肆嘲笑,没曾想韩虎却说:“你小子身手不错啊,听着,我即刻任命你为‘夜叉队’队长,为黄泉突击队六大分队之首。你小子可别给我掉链子啊!”
当时黄泉突击队中又有人不解了,韩虎说:“善用人者用死人,不善用人者气死人,杨斌这小子虽然性格刚硬,但各方面能力都绝对能够胜任分队长一职,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后来相处久了,大家对韩虎的脾性也有所了解,性格随和,没有架子,吞得下重口味,装得了小清新,生活上大大咧咧,工作上又一丝不苟,都一致认为他是一个值得交命的兄弟。汉王山一战,韩虎的指挥才能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杨斌更是对他由心生出敬佩之情。突击队中更有人起哄,争着要跟他比武,打了几场下来,韩虎又开始耍赖了:“你们一个个砍脑壳的土二贼,想车轮战搞死老子?从今以后,‘谁打赢我就听谁的’这一条作废!”而自此以后,黄泉突击队上下团结一心,气象更是胜过了老鬼当初。
当下韩虎也没闲心跟刘瑾良扯淡,只说:“人到齐了,咱们上路吧。”刘瑾良与孙襄颇有默契,分别坐上两车的副驾驶。韩虎不依了,央求着孙襄跟自己换位置,孙襄说什么也不愿意,程笑懒得看他废话,一挂档,红色跑车风驰电掣般地驶远,激起一路尘土。
马小小见韩虎还在车窗外跟孙襄纠缠,一按喇叭,问道:“你走不走?还是说我回去叫人来接你?”韩虎无奈,暗骂:“小丫头心眼太坏了。”打开后门,见殷月哀正冷冰冰的坐在里面,只得苦丧着脸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