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小越来越是着急,眼看捆缚师闻墨的铁链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知道再有片刻时间,这大魔头便会彻底逃出束缚,但手上不敢松懈,心中更不敢慌乱,一边抵挡书千秋的攻势,一边张口叫道:“师闻墨,你还记得凤凰么?你骗得她为你孤苦一生,含愤而死,你将来还有脸去见她么?”
师闻墨情知她是想扰乱自己心神,便完全不予理会。马小小叫了一会儿,忽然破口大骂起来,将师闻墨贬得是一文不值,好像整个袭月血族之内,就他一人最是卑鄙无耻。杨凌霜与孙襄听得瞠目结舌,哪里会想到一向温婉若水的马小小,竟会口出这么恶毒的语言。
马小小一心二用也着实惊险到了极点,但她也想的是只要能扰乱师闻墨,而等到文武解决掉半缘君后,两人再联手夺过不周遗卵,要师闻墨在美梦就要成真的当口醒来,哪怕是再挨上书千秋几招也无所谓,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这魔头现世。
书千秋招招紧逼,说道:“马茹婷,说你蠢你还当真较上劲儿了,你以为公爵大人会在意你这些谩骂?”马小小骂了一会儿,见师闻墨果然丝毫不为所动,心中大是焦急,慌乱中,被书千秋一脚踢中左臂,连忙凝神应战。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声音:“小小,别慌,我有法子助你。”
马小小心中一动,知道是金魈在说话。只听金魈又说:“我们已经感应到,在那石柱后面便是你师弟被封的元神。我们打算暂时附在杨小弟身上,挡住这两只恶魔,好让你师弟将元神合一。”马小小大喜,说道:“此法可行!”书千秋一愣,问道:“你说什么?”忽见马小小手腕上血玉手镯一亮,五道光芒飞出,齐齐奔向一旁杨凌霜的眉心。
杨凌霜还未反应过来,金魈又在他耳边说了计策,木魅也对孙襄说:“你有阴阳眼,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你赶紧去那石柱后面帮你的情郎。”孙襄一愕,还没醒悟说话的是谁,却见杨凌霜朝她点了点头,于是也不再多问,快步绕到了石柱后面。
书千秋抽眼看了一下,只见杨凌霜忽然大吼一声,纵身向半缘君扑了过去。文武正待叫他退下,杨凌霜喊道:“文师兄,你的元神在那石柱后面,快去!”这话一喊出来,不仅书千秋与半缘君大吃一惊,连师闻墨都震惊不已,大声叫道:“拦下他!”他如何能想到,对于元神精魂之物,是根本逃不得过五行印鬼的双眼。
文武当即醒悟,卖个破绽跳出战圈,杨凌霜在五行印鬼合力之下,将半缘君拦下。师闻墨此时方显着急,眼看书千秋与半缘君一时脱不开身,而自己在这紧要关头又不能分出元神去阻止文武,外面虽然还有清朝末年那三名衙役化成的鬽魇,但这三人的修为比起书千秋与半缘君又略低,是断不可能在顷刻间赶到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文武冲到石柱后面。
孙襄见到文武奔来,想起木魅适才说的“情郎”二字,不禁脸颊一红,随即叫道:“阿武,你的元神在正前方三步之上。”文武依言走到该地,却听马小小叫道:“阿武,你凝神听我说,跟着我默念!千山汇灵光,一柱擎天苍,二龙冥海戏,三花聚顶堂,四神匪悠远,五气朝元黄,天师传妙法,万灵归中央。”她说一句,文武便跟着念一句。刚刚念完,孙襄便看到从地底飞出三团幽蓝的光晕,在文武头顶盘旋片刻,隐入了他额头之中。
杨凌霜在五鬼合力之下,与半缘君打了个旗鼓相当,但马小小一边分心指导文武,情况却就万分危急了。书千秋在大急之下,一招招全下重手,马小小拼着挨上几招,又喊道:“阿武,你先别动,再听我说!心藏神,肝藏魂,脾藏意,肺藏魄,肾藏精,抱元守一,万法归宗!”文武依照马小小指导之言,静心调息了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只觉身上力量自小腹间源源不断涌出,而至四肢百骸无一不顺畅,大喝一声,从石柱后面跃出,凌空一脚朝书千秋踢去。
这一脚来得简直比迅雷还快,书千秋刚待有所察觉时,背上却早被踢中了。而这一脚的力道又大到石破天惊,书千秋强行忍住一口气,猛地向前扑了过去,马小小趁机以湛泸剑直刺,也亏得书千秋身法敏捷,千钧之际将身子一斜。马小小一剑不中,左掌跟着拍出,一前一后两股力道加在书千秋身上,饶是他身为金眼鬽魇,也不禁“啊”的一声惨叫,身体斜斜向旁飞出,马小小猛提一口气,踏前两步,一把抓住书千秋的黑袍,顺手一摸,将不周遗卵抢了过来。
而此时文武体内的力量如山洪暴发般一股接一股地涌出,与杨凌霜前后夹击半缘君之下,仅仅两招也将其震飞了。马小小托着不周遗卵,说道:“师闻墨,你的末日到了!”正要念动真言,忽见师闻墨一声长啸,双臂暴涨,将铁链震断,双爪成剑,朝马小小刺去。
众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师闻墨会在这最后时机里恰到好处地破阵而出。
原来当时书千秋与半缘君乔装盗走不周遗卵后,趁马小小等人在沉渊殿对付幽魂大军时,便悄然来到了这里,按照师闻墨所授之法,以不周遗卵破除了九宫囚魔阵的结界。结界一破,就相当于监牢里没了守卫,犯人想要逃出牢房,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师闻墨一直凝神破阵,直到马小小等人到来,也未能冲破最后一关,可他自己也没想到,马小小会以口传的方法助文武元神归一,待听到马小小的那些咒言后,忽然灵台透彻,也依法施为,终于彻底破阵,而马小小却不知道,那最后一关竟然是自己帮他破的。
孙襄见马小小势急,不禁大声惊呼,杨凌霜有心前去抢救,然而五行印鬼在半缘君被文武打飞后便即退出了他身体,此刻他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文武察觉到师闻墨凌厉的气息,知道他终于还是破阵而出了,大喝一声,双爪反向他刺去。师闻墨纵声一啸,收回指尖双臂一挥,众人只觉一股强劲的气浪瞬间扑面而来。
文武身在半空,被这气浪一激,身体不由自主向后方翻去,孙襄跟杨菱双感觉胸腹间像是被人猛锤了一拳,气息翻涌,立足不定,双双跌倒在地。马小小也被震得连退七八步,刚刚稳住身子,猛见师闻墨惨白的指尖又已刺到了眼前,慌乱中举臂一格,师闻墨变刺为抓,拽住马小小手臂往回一拉,又将不周遗卵抢了过来,顺势俯头朝着她的脖子咬去。
马小小拼足一口气还了两掌,与此同时,文武也从后方袭到,师闻墨一招不中,立即滑身闪开,速度之快连文武都心惊不已。脱阵后的师闻墨,能力比之恢复元神的文武,自然要高出许多。可不周遗卵在顷刻间数易其主,马小小又怎么甘心再被他夺去?于是又喊道:“阿武,咱们再上!”
然而师闻墨见文武已经元神合一,马小小又不知身怀着什么古怪的法子,竟然能让一个重伤之人瞬间变得生猛,自己又是刚刚破阵,力量尚未完全复原,就算加上那三名衙役,结果也必定是两败俱伤。
师闻墨思念电转,觉得完全没必要跟她们多耗。心想虽然没能一举杀了马小小,以及吸了文武身上的阴阳并存之血,但好歹是终于能够重返人间了,而且还抢过了不周遗卵,就让她们也试试流放在沉渊冢的滋味。所以不愿恋战,左臂格开文武刺来的双爪,一脚踢在马小小胸口,大笑一声,带着书千秋与半缘君冲出石门,远远传来一句:“马茹婷,本公这里谢过你啦,哈哈哈哈……咱们后会有期!”
马小小所受之伤十分严重,忍不住扼腕长叹,这一行原本是想封印师闻墨,可谁料阴差阳错间竟变成了助他脱逃,而且还被抢走了不周遗卵,这比“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教人憋屈。虽然袭月血族的封印并未破去,但走脱了师闻墨三人,再加上外面的七煞组,这情形与放走整个袭月血族也没多大区别了。
杨凌霜轻哼一声,身子摇晃了几下,孙襄赶紧扶住他,见他浑身上下受伤数十处,最重的还是右肩上被大力将军砍出的伤口,此时拖着整条右臂,双眼微阖,面色极其苍白。
马小小倚着石壁,秀眉紧蹙,死死咬着下唇,目光中满是愤慨,脑中嗡嗡的,一时间自责、窝火诸般情绪纷沓而至。文武轻轻扶着她,知她此刻已是急火攻心,于是喊道:“师姐,放宽心,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再去找他便是。眼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马小小不做声,但心中明白再气也是无济于事了,点了点头,说:“凌霜,再坚持一下,出去就会好的。”话音刚落,忽见身后的石柱渐渐颤抖了起来,继而整间石室都跟着地动山摇。
文武对孙襄说:“你扶着杨师弟,咱们赶紧走,师闻墨破阵而出,这里承受不了九宫囚魔阵挥散的力道,恐怕整个沉渊冢都要塌了!”将湛泸剑往背上一缚,说声:“师姐,冒犯了!”抱起马小小,带着孙杨二人从石门中冲了出去。
果然如文武所言,整个沉渊冢都开始摇晃了起来,孙襄感觉这动静比八级大地震还严重,一路跑过,身后的洞穴通道不断的崩塌,轰隆隆巨响之声不绝于耳,连地都开始裂开,接着慢慢下沉。文武怕孙襄跟不上,干脆将马小小扛在肩上,一手拉着孙襄,叫她抓紧杨凌霜,一路疾驰,回到沉渊殿内,只见那些如山似海的金银珠宝正慢慢陷入地下,这富可敌国的财富终是难以重见天日,恐怕连师闻墨也想不到这一点。
孙襄与杨凌霜被文武紧紧带着,脚下生风,与大地震抢着时间,奔到沉渊殿西面,钻进一条小通道,一路不敢停步,终于在通道完全崩塌之前冲了出去。
马小小三人此刻已有近二十个小时不见天日了,而文武更是在沉渊冢内困了三十年,虽说他双眼本就不能视物,但沉渊冢内又怎么能跟外面的大世界相提并论?
此刻朝阳初升,山野间开满各式野花,青草之上露水晶莹,娇嫩欲滴,和风徐徐拂过,当真说不出的舒适宜人。文武将马小小靠着一棵树坐下,杨菱双抱着右臂靠在她身边,马小小看着周围的风景,竟生出一股再世为人的感觉。
文武问:“咱们现在去哪里?”马小小环视了一圈,猜想此处应该是摩天岭的另一边,不远处有一条大路直通山下,路面虽然未铺设水泥沥青,但还算是平整,汽车应该能过来,于是说:“休息一下,然后下山直接去医院,凌霜的伤很是严重。襄儿,你去执勤岗亭叫一位师兄开车过来接我们吧。”
孙襄答应一声,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汉服,文武说道:“我陪你去,师闻墨此时不可能再出现了,但若遇上什么猛兽,也不是闹着玩的。”孙襄嗤了一声,嘻嘻笑道:“你就呆在这儿吧,你这幅模样跟着我去了,还不把人家活活吓死啊?”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奔远了。然而没多少时候,忽然又忙不迭地奔了回来,满含惊恐地说:“小小姐,情况不对啊!你看那些……是什么人啊?”
摩天岭距离女皇市区尚有一百多公里,是川甘交界处的一座著名山岭,岭上奇珍异兽达数千种,植被丛生,四季交替美艳不绝。而摩天岭地势又险峻非凡,古时秦陇入蜀之咽喉的阴平古道便穿岭而过,历来又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魏将邓艾“束马悬车裹毡推转而下”,攻下江油绵竹等蜀地重镇,破成都而后主刘禅自缚投降,至此蜀国灭亡。明朝开国大将傅友德北征北元时,也是由此翻岭而过,七战七胜而平定了甘肃。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时,红四方面军与胡宗南部也曾在此进行过历时十八天的激烈战斗。摩天岭历史沉积之厚,在整个蜀地文化中也是不可忽视的。
然而更让摩天岭名震遐迩的,当属袭月墓的现世了。袭月墓坐落在摩天岭南麓栖霞岗上,海拔两千多米,其上便是摩天岭主峰射日巅。那射日巅上矗立着一块形如宝剑的巨岩,高达十多米,便是传说中用以封印袭月血族的“雷泽龙夏”。
其时天光甫亮,孟夏之际绯雨绵绵,摩天岭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若即若离,便像是几笔淡墨,抹在灰暗的天边。
然而那栖霞岗上,骤地传出一阵枪响,一瞬间,百兽远遁,各种珍奇飞禽冲破天际,细雨声中,聒噪一片。
原来当时韩虎从田中一郎口中探到信息,推测出七煞组也将对摩天岭袭月墓展开行动。虽说当场便已击毙了田中一郎,但却让另一名黑眼鬽魇逃脱了,此刻又耽搁了这么些时候,说不定七煞组已经开始了行动。韩虎怕毫无防备的马小小等人会中了埋伏,于是当机立断,只派遣少数黄泉突击队员去自贡照应程笑与殷月哀,其余全上摩天岭,自己又风急火燎的驾车先一步赶了上来。
到得摩天岭上,所幸七煞组尚未赶到,于是韩虎便从执勤探员处取过一把突击步枪与夜视镜,急冲冲地就钻进了袭月墓中。而就在他下去了仅仅两分钟之后,栖霞岗西南山阴处,突然出现了一队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悄悄地向墓葬坑靠近。一名探员眼尖,远远发觉情况不对,带上两名探员前去询问,又一名探员跑进岗亭里,通过扩音器喊话,要来人赶紧退去。
袭月墓的墓葬坑到此时,已荒废了有八、九个月之久,坑内密密麻麻生满了野草,大半已至齐腰高。从岗亭到另一端足有五六百米远,三名探员例行公事,一手握着手枪,一手以警棍拨开野草,慢慢向那一队人影靠近。那队人影见他们走来,倒也不再移动,倚着坑壁懒懒散散地站着。
摩天岭自被警方封锁后,当地人传说此处不干净,平时便是上山劳作的村民都选择绕道而行。当然还有一些胆大的,听闻摩天岭发现了一座古墓,而考古队尚未发掘出墓室便退出了现场,这些人便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打算偷偷钻进墓里,摸出一两件古董来发笔横财。而且还有一些社会上的闲散青年,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信息,隔三岔五便成群结队上岭来,号称是来捉鬼探险。守山的探员一般遇到这类情况,都直接以强制驱赶为主。
然而就在近三天内,守山探员却突然发现七煞组异常迫切地想要靠近袭月墓,虽不明其动机,但无论他们想干什么,那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逞的,第一时间就向三棱剑报告了情况。
欧阳局长直接命令韩虎率领黄泉突击队上山围剿,三天内挫败了七煞组两次秘密行动。不过让黄泉突击队员们感到诧异的是,带领七煞组一众鬽魇的,分明是一只金眼鬽魇,按说有樱冢殇这个先例在前,韩虎那是绷紧了神经丝毫不敢懈怠,可每一次这只金眼鬽魇均是不战而逃,两次行动中,仅仅击毙了四五只黑眼鬽魇。
这一来不仅韩虎摸不着头脑,连三棱剑各层领导都一时有些茫然,猜不透七煞组究竟是打草惊蛇还是调虎离山,不过好在让黄泉突击队谈虎色变的蓝色可可依并未出现在前两次行动中,于是欧阳局长下令一切按兵不动,以逸待劳。
三名探员渐渐走到了墓葬坑中央,通往袭月墓的破洞口就在两米开外,而距离那队人影也不过一两百米远了。一名探员看了看那队人影,见他们只是呆呆地站在前方,这一看之下,心中禁不住一个咯噔,见这队人共有六个,其中五人均是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一身的肌肉虬结纠缠,细雨丝下,令人望而生畏。
更为可怖的是,这五人身穿各式特种作战背心,全身上下挂满了枪支弹药,用武装到牙齿来形容也不为过。而居中一人穿着黑色风衣,身材消瘦挺拔,比之左右五人又俊朗了不少,只是一张脸在雨中泛着荧光,双眼金光闪闪,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弥漫周围。这六人正是樱冢殇与蓝色可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