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虎大吃一惊,右脚凌空猛然向他胸口踢去,这一脚的速度也自迅捷无比,但由于人在半空仓促间出招,力道可就不敢提及了。不过这一脚也暂时解开了樱冢殇的十指攻势,只是凌空发力牵动了背部神经,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韩虎力竭,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紧咬着大牙,额上已然疼出了冷汗。樱冢殇身形移动堪比闪电,不给他起身的机会,俯身又是两爪抓来,这一招势要将他开膛破肚。
忽然间,樱冢殇只觉眼前一霎,一股大力击在自己双手小臂上,将这一招硬生生地荡了开去。
惊骇之余,樱冢殇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弓腰驼背的瘦弱人影正颤颤巍巍地站在五米开外,黑暗中,难以看清面容。樱冢殇心下惊疑不断,暗想凭自己的能力,便是百米之外有任何风吹草动,也决计逃不过自己的双眼,可这人是何时、从何地冒了出来,又是如何出招而救了韩虎的,他却是半点也没察觉到,不由得心中一震,以为是碰上了鬼神之流。
但转念一想,樱冢殇当即释然,他有半数的功力在抵抗着弹毒,又和韩虎激战正酣,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也并非不可能。不过从这人刚刚出手的那一招,也能看出他的修为造诣十分精深。而那人也仅仅只出了一招之后,便站立不动,眼下敌友不明,樱冢殇倒也不敢大意了。
韩虎没有看到有人相助,见樱冢殇忽然变了招,还在纳闷儿是何缘故,却听樱冢殇问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出手阻我?”那瘦弱人影并不答话,韩虎回头看去时,却什么也没看到。樱冢殇见这人来去如风,简直就是一个鬼魅,他能来搭救韩虎,但又并不向自己出手,从这点看出,他虽不是敌人,可也绝不可能是友人。心中多了一层戒意,生怕他会再从暗中偷袭,然而此时,韩虎的双拳又已攻到了眼前。
佐藤竞雄身边的护卫曾换过好几批,最近的一批在汉王山一战时,被马小小与程笑杨凌霜三人联手灭去了大半。现在重新换过的这十二名护卫,虽然都是四代的黑眼鬽魇,但他们个个都是从世界各地招募而来的武术精英,什么泰拳散打柔道拳击,均有不凡的造诣,甚至连古罗马遗传下来的角斗士都名列其中。成为鬽魇后,他们的速度和力量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提升,相较于七煞组的其他黑眼鬽魇,跟他们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十二人虽然心悸于马天一的身法能力,但主君面前人人都还是舍了命地冲了上去。一开始还只在马天一周围游斗,渐渐发现佐藤竞雄也并不着恼,于是各人慢慢放开了胆子,一招招全是重手,朝着马天一猛攻。这一来,马天一应付起来便倍感吃力。
佐藤竞雄自跟马天一一交上手就是以快打快,只是两人源出同门,武功修为本就相差无几,到此时已拆了近千招,谁也未能将对方战下。不过马天一清心寡欲,数十年修身养性,就体格来说,又要比佐藤竞雄强上了好几倍。
佐藤竞雄渐渐感觉有些不支了,趁着十二护卫围攻之际,跳出圈外,撑着文明棍喘息了片刻,见马天一独战十二人虽然有些吃力,但一招一式依旧四平八稳,丝毫不见紊乱,暗叹这老小子老当益壮的同时,更加坚信他这份以老年之躯发挥壮年之力的本事,是来自于《天罡降龙令》上的。越想越觉得窝火,一心认定《天罡降龙令》上即便没有长生不老之法,也记载了益寿延年之功。
只是佐藤竞雄的涵养也算极好,并不因此而急躁,当下微微笑道:“马师兄,那不老的怪物已死了三十年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今夜的情况我想你也明白,月黑风高,伴着你的尸首长眠,这份雅致不知道是不是很有趣呢?”
马天一将一生所学尽数施展出来,却发现身边这十二人的武功招式五花八门,什么稀奇古怪的模样都有。初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然而斗得久了,也摸出了一些门道,胸中抱定一个宗旨,任他千变万化,始终就以一套最简单的拳掌应付。听到佐藤竞雄的奚落,也不去理他。
佐藤竞雄又说:“马师兄,别再逞能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再厉害,我不信你还能逃出我这十二护卫的手心。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交出《天罡降龙令》,我放你回家养老,如何?”马天一知道他这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人不服老可是不行的,最多再撑个一时三刻,那时不用佐藤竞雄出手,自己也会力竭死在这十二人手下的。
佐藤竞雄见他仍不回答,又说:“我现在是给你一个机会,马师兄,你可得三思而后行啊。实话告诉你吧,今夜的目的我是势在必行,只要公爵大人一破阵,那时有没有《天罡降龙令》我也不在乎了,不过你可就别怪我到时候不念同门之情了。”
马天一招式不停滞,双掌左右一挥,迫开两名护卫,右脚前踢,接着矮身以左脚后勾,暂解围攻之势,趁隙说道:“做你的清秋大梦!今夜我就是死了,你不也不过多苟活那么几年,等大限一到,我看你在十八层地狱中还有没有这么嚣张!”
这话原是佐藤竞雄的软肋,他毕生所求也是为了躲避那“大限之日”,闻言后脸色一变,皱了皱眉,随即哈哈大笑:“唉,看来不给你说个明白,你怕是连死都不会瞑目吧。三十年前,就在这摩天岭上,我有幸得见袭月血族的师闻墨公爵,他承诺于我,只要助他破阵,他便会授予我长生之法。所以,有没有《天罡降龙令》其实根本就无所谓,我不过念在同门之谊上,有心放你一条生路而已,但你执迷不悟,这却怪不得我了。”
看着马天一一袭白衣在十二护卫中穿插腾挪,左支右挡,他继续说:“此刻丑时就要过去了,你还剩半个小时考虑,若在寅时到来之时,你还是如此冥顽的话,嘿嘿嘿,马师兄,那小弟只有狠心先送你归位了。”
马天一虽然怒火大炽,可眼前这十二人确实不易对付,也不敢乱了心神,只趁着空隙间说道:“举头三尺,神明不灭,冥冥之中,邪不压正。哼,我看冥顽不灵的是你!”
佐藤竞雄微笑着摇摇头:“呵呵呵,马师兄,你嫉妒了,你生气了,哈哈哈。现在说出这话来,不觉得可笑吗?‘聚魂大法’你应该不陌生吧?去年青溪古镇曾发生过一起孕妇被害的一尸两命案,这就是实验‘聚魂大法’的杰作,我知道当时还是你协助破的案,对吧?可那又如何?聚魂大法还是被我们掌握了。”
“原本我们的计划还得再等上几个月,可眼下看来,也不必等什么中秋望月之日了,这就得说说你那宝贝孙女儿了。她千辛万苦找来了‘不周遗卵’,钻进沉渊冢内,妄图对公爵大人不利。可是我却在墓外以聚魂大法牵引不周遗卵之力,不知不觉中就可助公爵大人破阵,只可惜了你那如花似玉的小孙女儿,阵法一成,恐怕她也只能变成一具干尸了。”
马天一闻言心头一震,暗忖:“沉渊冢?小小怎会进到沉渊冢?”可见佐藤竞雄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又不像是在出言恫吓。正想开口,忽听一阵苍老的笑声传来:“哦?你就那么有把握操控不周遗卵?”
佐藤竞雄和马天一同时循声看去,还没见到正主,忽见梁世修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佐藤竞雄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模样,心中也自一惊,急问:“你慌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梁世修当时虽然害怕,但还是按照佐藤竞雄的命令,暗中去布起了聚魂大法。然而眼看阵法将成之际,所散发的邪力却被一股纯刚纯阳的力道压了回来,困在阵中死活冲不出去。梁世修加大了催动阵法的力度,可还没坚持到一分钟,那股阳刚之力愈变愈大,聚魂大法的邪力便被吞噬一空。梁世修知道是遇上了玄学高人,若不是跑得快,他自己估计还会被聚魂大法反噬。
当下梁世修战战兢兢地说:“主……主君,阵法……阵法被破了!”佐藤竞雄再好的涵养,听到这话也不禁感到慌乱,喝道:“怎么被破的?破了你不会再布吗!还有不到半小时就是寅时,你赶紧给我想办法补救!”梁世修额上冷汗连连,双手双脚不听使唤地哆哆嗦嗦,显然是吓得不轻。这时天空中忽然一道闪电劈下,他竟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连叫道:“啊……是……是‘八部天龙大阵’!”
佐藤竞雄一愕,喝道:“你给我起来!什么八什么阵?”马天一同时也心中一惊,暗道:“八部天龙大阵?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会这套阵法?”只听先前那苍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哈,想不到你还真有些本事,竟然能识得老朽所布的阵名。”佐藤竞雄大声喝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那苍老的声音说:“好、好、好……”他说第一个“好”字时,感觉尚在百米之外,说第二声时,便已近了一半,待第三个“好”字音落下,十二护卫各人只觉眼前一黑,一个人影迅速从中间插过,扑扑通通之声不绝,十二人尽被绊倒在地,一时难以起身。
马天一趁机跳出重围,只见一个身穿粗布汗衫的老者正笑吟吟地站在当地,体型干瘦,佝偻着身子,手中握着一根枯柴棒,黑幕下,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溢。马天一盯着他看了片刻,一时想不起他是何方高人。佐藤竞雄惊怒之下,从文明棍中抽出一把短刀,当头朝那老者劈了下去。
那老者身子不动,只是笑吟吟地站着,马天一骤地斜刺里一脚朝佐藤竞雄踢去,迫得他不得不回身自救。佐藤竞雄一刀不中,反过来朝马天一削去。十二护卫莫名其妙挨了那老者一下,竟然半天都站不起来,梁世修蹲在山崖下缩成一团,只差求爷爷告奶奶了。
马天一一直没歇气地战了半夜,已渐感力不从心,而佐藤竞雄虽说养足了力气,但聚魂大法被破,还有这个不知来历的老头窥视在侧,心中也不禁感到慌乱,一面急切地想要杀了这二人,一面又着实担心这老头会再出什么怪招,是以出招之际便也显得紊乱。
樱冢殇身为鬽魇,体含源源不绝的力量,韩虎招架起来本已是倍感吃力了。然而突然之间,樱冢殇猛然感觉一道无形的罡气紧紧缠到了身上,便似被人用绳索捆住了手脚一般,纵有拔山的力道,也只能施展出十之一二。大惊之下,一面抵挡韩虎的攻势,一面四下里一张望,果见十丈以外的地方,有一个被人为用乱石磊成的怪异图案,脑中一闪,料想是刚刚那诡异老头做的手脚,虽然不明其意,但出招之际已经异常呆滞了。
韩虎可不去理会他怎么下手忽然就变得柔软了起来,心想管你是诱敌之计还是真的不成了,总之这大好机会不可不捡,大吼一声,拼着背部的伤痛,拳脚施展开来猛踢猛打。
樱冢殇本就有五成力量在抵抗银色子弹之毒,现在剩下的力量又被莫名其妙的封住了几成,能够化为拳脚招式的,已经不足两成了。左躲右闪晃了一阵,忽的被韩虎一记重拳击在胸口,蹭蹭蹭,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四五步。
樱冢殇大怒,心想自己原本并没将韩虎瞧在眼里,但现在着了道,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暗骂了一声,奋力踢出一脚将韩虎逼开,右手在腰间一探,一道幽蓝光晕闪过,拔出了腾蛟剑向韩虎刺去。他原本只是想以拳脚将韩虎大败,并不愿以兵刃跟他对阵,但到了这样的情况下,什么都比不上自身的安危来得要紧。而韩虎也深知腾蛟剑的厉害,不敢再上前硬碰,闪来闪去,试图寻找可乘之机。
雄狮身为蓝色可可依之首,也确实具有不凡的战斗指挥才能。秃鹰被韩虎一枪毙命,他胸中虽然怒火冲天,但审时度势,也知道眼下只有先保住自身安全,才能谋报仇之说,逞一时之气在战场上无异于自杀。此时双方的战斗已进入了白热化,黄泉突击队五名分队长在心中隐然将刘瑾良视为了主将,就连向来桀骜的杨斌,此刻也没那心思去争无聊的闲气,不时向他请示着下一步行动。老天爷伏在黑云之上偷看,俯瞰整个栖霞岗,战线长达半公里,黄泉突击队一步步进逼,七煞组已是溃不成军。
雄狮的能力再强,可是孤掌难鸣,吩咐后方的野狼,无论如何也要将刘瑾良先打掉。回头看见几名七煞组鬽魇正悄悄向后退去,临阵脱逃乃是雄狮最为憎恨的,怒从心起,拔出手枪几个点射,那几名鬽魇脑袋顿时被打开了花。
野狼伏在草丛中瞄了片刻,在那岗亭中没再见到刘瑾良的身影,一咬牙,换下狙击步枪,使用枪载榴弹,一枪射了过去,轰然一声,岗亭被炸得坍塌,黄泉突击队员们的对讲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雄狮趁此机会吼道:“第一队往后退,第二第三队从左右合围,主攻队以火箭弹掩护!快快!”又吩咐海豹与蟒蛇分别带领一队趁隙直接插向敌后。七煞组对这几个黑白皮肤的大块头毕竟不敢小觑了,在雄狮指挥下重新朝黄泉突击队反攻过去,一时间倒也颇有成效。
刘瑾良之前被秃鹰狙击过,虽然韩虎救了他,可擦着眼前飞过的子弹,还是吓得他丢了半条命。在马天一去寻找佐藤竞雄的晦气后,他猫着腰爬出了岗亭,躲在几米开外的一棵大树后。幸喜守山探员用的望远镜也带有红外线夜视仪,他一边探着身,一边继续指挥着黄泉突击队的行动。眼看七煞组已经败下,刘瑾良正要调整战术打算一举将其击溃,身边的岗亭忽然爆炸了,强大的冲击波将他卷飞撞在一块岩石上,险些将脊椎撞断。
刘瑾良挣扎了片刻,呲着牙哼哼卿卿地将对讲机捡起来,里面正传来杨斌急切的呼喊声。刘瑾良揉了揉背,所幸并无大碍,爬到岩石后面躲着,见七煞组改变战术又掩了过来,说道:“我没事。杨队,叫你的人停止进攻,原地隐蔽伏击。张成刚,你跟孟建带人分别往左右退下,铁柱子和秦火海带队居中,将手雷和榴弹全部打出去。这群王八蛋已经在做困兽之斗了,咱们就给他来个以硬打硬。张成刚和孟建听着,等铁柱子这边的攻势一停,你们立马从两侧包抄回来,不要舍不得本钱,把所有的子弹全朝敌人身上招呼。”
此刻黑云渐渐散去,一袭残月已经挂到了西方山巅之上,估计也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天就会放亮了,只要太阳一出来,不怕这群吸血恶魔还能翻上天去。点点星光趁着黎明到来的最后时刻,终于透了出来,映在栖霞岗的尸山血海中,更增一层诡谲的蓝银之色。
五名分队长按刘瑾良的吩咐各自行动,此时云开月明,天际间几点亮光逐步迅速扩大,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黑豹大队来了!”刘瑾良抬头看去,果见天空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轰鸣,不到两分钟时间,五架武装直升机咆哮着俯冲而来,其中四架属于黑豹大队,还有一架三棱剑黄泉突击队的。
欧阳局长彻夜守在局里,好不容易等到云散雷消,亲自乘直升机和黑豹大队一起朝摩天岭赶来,以黄泉突击队内线对讲机喊道:“韩队长,带着你的人赶紧退下!”连喊了两遍,不见韩虎回答,杨斌说道:“局长,我们队长在两个小时前就失去了联系……”欧阳局长一惊,生怕韩虎会像老鬼一样已经殉职了,大怒之下,喊道:“你们退出来,我要将这群狗日的炸个片甲不留!”
樱冢殇越打越是心惊,明明感觉体内的力量用之不绝,但能够施展出来的,却简直少得可怜。韩虎断了两根肋骨,断骨虽然没有伤及内脏,但一直做着剧烈运动,坚持到此刻已然差不多是油尽灯枯了。樱冢殇剑势逐步呆滞,而韩虎也难以抢攻得手,远远看去,两人打得甚是软弱。又斗了片刻,忽然听到那边战场上传来大片的爆炸声,还夹有机载重型机枪的扫射,韩虎抬眼看去,只见五架直升机在空中翻飞旋转,地上一众鬽魇被打得头颅四肢四散飞舞,黯淡星月光下,一片片血花绽放得尤为凄艳。
樱冢殇惊骇不已,到此时已知道这次的任务又以失败告终了,然而眼前这个家伙却非得杀了不可。大喝一声,不再去管脸颊上的弹伤,拼命聚出全身之力,腾蛟剑织出一片光网,一招招全是重手,对着韩虎横劈斜刺。韩虎知道是黑豹大队的支援终于赶来了,精神为之一振,闪身避开樱冢殇剑锋,双手成拳,斜刺里一拳击在他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