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埋在洞口处的火药其实是一根引线,火魂适才冒冒失失闯出去,身上的阴火点燃了火药,顿时升起一条火龙窜向前方,一瞬间,各处安设的火把尽皆燃起。眼前是一座足有三四个足球场大的巨型石厅,从地面到石顶高达五十多米,若非沉渊冢是在另一层空间建造的,这空间之大恐怕连整个摩天岭都比下去了。处处雕栏玉砌,飞阁流丹,数不尽的气相庄严,美轮美奂。
然而更加让人惊掉眼珠的,是整个石厅内金碧辉煌,火光之下,七彩珠光宝气跳跃着诱人的光泽。什么叫金山银海?眼前的画面才是最贴切的形容,各种黄金美玉、琉璃玛瑙、珍珠翡翠、铜爵细瓷遍地皆是,一处一处,当真是堆积如山。石厅正中,有一座古堡建筑,周身金光耀眼,竟然全是以大块大块的金砖磊造而成。
洞口处有一条长长的石阶延伸下去,罗伯威尔与乔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几分钟之后,突然发一声大喊,发疯般地飞奔下去,在遍地金银玉器之上滚来滚去,如癫似狂。
马小小等人回过神来,也沿着石阶走下去,身临其境的感觉毕竟比隔岸观火更为直观,面前是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便是圣人也不免为之动心。马小小毕竟是一位妙龄女子,对于珠宝首饰有着天然不可抗拒的属性,她托着一条镶着一颗巨大蓝水晶的钻石项链,眉目间不由自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有心想要试戴一下,但又怕被其他人看见,怯怯地低着头,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周围,但见五行印鬼都不由自主呆望着满地金银流着口水,火魂跟土魁更是不住口的抱怨为何没在身死之前见到这些珠宝。而杨凌霜似乎瞧见了她的异样,轻咳一声,乖觉地转开了头。
马小小双颊上蕴起一层红晕,抚摸着那条项链,心说:“我就戴一下,就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又偷偷看了一眼杨凌霜,见他手中握着一把三尺长的古剑,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扫视了一圈后,回头叫道:“马师姐,你快看!”
马小小仍然托着那条项链,神情略显尴尬,见杨凌霜转过头来,忽的将它扔掉,有些难为情的说:“凌霜……我……”杨凌霜快步向她走来,脚踩在珠宝堆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水魄大叫道:“诶诶……小哥脚下留情啊!这么好的一只玉圭,踩断了多可惜啊……啊!老五,你个死胖子,这只玛瑙杯是我先看到的!你他娘的还我!”杨凌霜不理会他与土魁争吵的胡言乱语,走到马小小身边,说:“马师姐,你看那些是什么?”
马小小顺着杨凌霜的目光环视一圈,只见这座石厅四面的墙上,布满了数不清的方形石窟,每一窟内都坐着一个形似泥塑的人像,与嘉陵江东岸的千佛崖极其相似,只是规模却比其大了不知多少倍。杨凌霜问:“这些神不像神佛不像佛的人像,究竟是什么东西?”马小小想了片刻,忽然喊道:“快!将手中的东西全部丢下!”
马小小自一进到这石厅内,便当即被如山似海的金银珠宝吸住了目光,此刻看到这些数不清的诡异人像时,才凝下神来,抱元守一,顿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阵阵阴气。杨凌霜嚯地撒手将古剑扔掉,警惕地看着周围。然而五行印鬼形态各异,金魈与木魅分别对些不知名的玉器爱不释手,水魄和土魁依然为一件金器争得面红耳赤,火魂更甚,干脆直接去抠那座古堡上的金砖,而罗伯威尔与乔治两人正将一把一把的珠宝往衣兜里塞。
马小小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瞪着罗伯威尔与乔治两人,说:“你们先前说过什么!这才几分钟就忘记了?”那两人讪笑几声,却还是偷偷藏着各式珠宝。五行印鬼十分听从马小小的话,当即住手纷纷聚拢来,杨凌霜忽问:“马师姐,那些人像究竟是什么?还有此处为何有如此多的金银器物?”
马小小说:“张阿三虽然没说明具体情况,但我猜测此处定然便是沉渊殿了。这些人像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而这些金银珠宝,我估计应该是师闻墨收敛来的,张阿三曾说过,他聚集了上万幽灵,作为重返人间时的生力军,但师闻墨野心勃勃,光靠这些难以达到他的目的,所以还需要以钱财收买人类军队为其效命,就像七煞组一样。”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阴冷的笑声响起,在石厅内回荡不绝,让人一听就从心底升起阵阵寒意。马小小说:“这里想必就是沉渊冢的中心地带,咱们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必客气,不管出来的是什么,都一律诛杀!那师闻墨若还不现身,咱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火烧连营!五行印鬼,上!凌霜,和我布阵!”
耳边笑声越来越多,整个石厅内响成一片,阴风阵阵,煞气逼人。五鬼答应一声,化作五色光芒分赴四方,杨凌霜忽道:“咦?那两人怎么不见了?”马小小回头一看,只见原本在不远处偷藏着珠宝的罗伯威尔与乔治二人,此刻却突然不见的踪影。皱了皱眉,暗骂一声,说:“此刻也顾不了那些了,凌霜,和我一起布覆天大阵。”
这座石厅确实便是沉渊殿,而那发出一阵阵笑声的,自然就是张阿三所说的上万“幽魂大军”。霎时间,整座石厅内各种怪啸声震天彻地,这些幽魂不具形体,却能连成一片,化为一整片黑云,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向中间卷来。五鬼各守一方,各施所能奋力抵挡。
马小小按照昔日陈抟老祖所授之法,将湛泸剑取下,就金山之上一插,双脚不丁不八,踏着八卦之位,口中念念有词,踏中孚,趋无妄,双手成诀,喊道:“凌霜,接阵!”
杨凌霜在其师轩辕公处也听说过覆天大阵,知道此阵至少得以两人方可施为,其变化之道也不离阴阳太极八卦之属,而且布阵人数越多,威力便越强。只是这覆天大阵太过霸道,一经施展,无论天龙地魔皆可降服,可谓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稍有不慎,连布阵者都会被其反噬,所以当初陈抟老祖才将其列为禁法。此刻马小小欲以两人之力布成覆天大阵,也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同时想着能以此给师闻墨来个下马威。
然而杨凌霜毕竟少年老成,性子稳重一些,并不赞同使用此法。他倒不是为自己担忧,而是切切实实觉得马小小贸然使出此阵很不值得,更何况还有一个理由,于是说:“马师姐且慢!这覆天大阵固然威力极强,只是一使将出来,恐怕连金魈前辈等也会被卷进阵中,届时可就悔之晚矣!”马小小着实忽略了这一点,见四周黑云的包围圈慢慢缩小,五行印鬼却是节节后退,于是收回双掌,撤去阵法,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杨凌霜看着眼前形势,要对付上万的幽魂,还是得靠五行印鬼的力量,自己与马小小本事再大,恐怕还没将其收尽便已身死了。于是说:“马师姐,咱们不妨试试以大慈擒龙印催成‘五灵戮邪阵’,配合五行印鬼前辈来诛邪。”马小小恍然大悟,当即收回湛泸剑,朝杨凌霜一点头,两人靠着石厅中央的黄金古堡,相距两丈之地分站左右,双手交叉胸前,捏起大慈擒龙印,同时念道:“吾为天地除万殃,化身人间弑鬼王。罡风泄地日收光,冥火燎天灼镬汤,动雷紫电云催藏,崩山裂石断野旷,冰封万里御天章。急急如律令!”
两道印气结合,在二人中间组成一张银色的阵图,东方为木,西方为金,南方为火,北方为水,土居中央。“五灵戮邪阵”原本就是以大慈擒龙印催发的五字绝言为根基来斩妖除魔,将五行之力外散而内合。易学之中有五行,是为金木水火土,而方家之中又有五灵,便是风火雷土水。陈抟老祖已为半仙之体,其才天人合一,将五灵五行合而为一,以风代木,以雷化金,取自自然,述之自然,阵外再辅以五行印鬼,这五灵戮邪阵的威力确也不可小觑。
杨凌霜于五字绝言虽然只领悟“风”字一诀,然只需要其以擒龙印牵住阵脚,马小小即可催动阵法。此时五灵戮邪阵已成,马小小当即唤回五行印鬼,命各人按方位而战,土魁身躯肥大,土又含载物养化之性,故镇于中宫,马小小以湛泸剑暂充神农鞭,将五灵属性发挥到极致,杨凌霜以风字诀稳住身法,暂时作为马小小的护法,只要中宫不破,这上万的幽魂便无可惧。
五灵之力外散内合,金木水火四鬼看似各自为战,实则在五灵戮邪阵的辅助下,却是相互依托。金魈以紫金障布成一道无形罡气,促使水魄的冥海怒威力倍增,戮邪阵外便似一片汪洋大海,巨浪滔天,层层向逼近幽魂大军反卷而去。幽魂大军并未幻化成形,但连成一片的浓浓黑雾也着实可怖,石厅之内原本有无数火把照明,此刻也被这弥天的黑雾遮蔽了,上万幽魂咆哮着,虽有不少被淹没,但大部分还是浑然不顾排山倒海的浪头,渐渐向戮邪阵袭近。
水魄的“冥海怒”发完过后,火魂大喝一声,“焚天焰”接踵发出,双臂一左一右绕一个圈,燎原般的烈焰瞬间向四面八方扩散,遇上黑雾,火魂即加大力度,幽魂大军尖啸着,声音极其刺耳,在石厅内回荡不绝。杨凌霜怕马小小分神,背靠着她努力运着风字诀,身旁三尺之内清风徐徐,倒也将这划破天际的尖啸声阻隔了不少。
幽魂大军连成的黑雾遇火即燃,但胜在数量庞大,一波又一波压上来,焚天焰的势头渐渐减小。木魅将双眉一沉,破穹桩接二连三发出,木生火,一遇焚天焰,当即融为一体,化成一根根火棍,铺天盖地朝着黑雾扫去。幽魂大军似乎也看出了厉害,火棍所经之处,黑雾便即散开躲避,然而木魅毫不停歇,使出了全身修为,将破穹桩一根根施展得淋漓尽致,黑雾左边避开了,右边却被扫中。火魂也趁机再催发力量,焚天焰裹着破穹桩,倒将幽魂大军逼退了几丈。
这一边,水魄借助金魈紫金障之力,冥海怒再次发出,那些避开火棍的幽魂,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即被巨浪淹没。土魁稳稳镇住中宫,其余四鬼在戮邪阵辅助下,各人能力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提升,以金生水,以木生火,不到半小时,上万幽魂便被灭去了一半。
双方又僵持了近半个小时,幽魂大军渐渐也摸出了门道。火魂源源不断催动着焚天焰,木魅以破穹桩辅之,然而这一次幽魂大军却不避让,待到另一边水魄冥海怒袭来后,忽然反向,卷着冥海怒之力,回攻焚天焰。自古水火不相容,这一下倒是大出众鬼的意料,连马小小也不禁微惊。焚天焰与破穹桩一碰上含着紫金障的冥海怒,当即变成了一根根柴棒,而冥海怒之力也因此消减了大半。幽魂大军趁势猛攻,以紫金障护住的戮邪阵被破只在旦夕之间。
马小小娇吒一声,将湛泸剑以劈山之力插于阵中,配合土魁的五岳镇压住阵形,说道:“凌霜,牵住阵脚,千万不可疏忽。”又喊:“土魁,泰山压顶!”土魁立时明白,一声大喝,再使出五岳镇之力,与马小小泰山压顶相辅相成,天崩地裂般向外围压去。
金魈此刻也行一险招,撤去护阵的紫金障,以土生金之意,附在五岳镇上,化为天雷紫电,劈得石厅内的金银珠宝漫天乱飞,幽魂大军一挨上便即神魂俱灭。避得稍慢的,不是被紫电劈死,便是被五岳镇压死。一瞬间,幽魂大军只剩下了寥寥两三千。
暂时将幽魂大军逼退后,金魈立马撤力,再行护阵,土魁也回归中宫,其余三鬼也各自为阵,五灵戮邪阵依然牢不可破。剩下的三千幽魂大军徘徊一阵,忽然向四方散去。杨凌霜正自纳闷不已,五行印鬼也懵了,以为它们放弃了进攻,正想松懈,马小小却喊道:“凝神!它们是想幻形!继续守阵!”果见三千幽魂大军飘了一阵,忽而分向石厅四面石窟中的人像扑去。
黑雾散去之后,火光又亮了起来。霎时间,整座石厅内有如山崩一般,四面石壁之上石屑纷纷坠落,哗哗哗便如江河倒泻,声势确是惊人。片刻后,石窟内的人像一个一个尽皆站了起来,似在舒展筋骨一般,动作极其怪异,每动一下,便带着泥土石屑掉落。这情形就像是秦始皇的兵马俑忽然复活了一般,只是这些泥塑的人像半分也及不上兵马俑威武。
三千泥人像一步一顿向马小小等人逼近,火光之下,五官十分模糊,有的因为年深日久,甚至缺胳膊少腿,更有甚者,连脑袋都是残缺不全的。水魄骂道:“老子淹了你们这群烂泥王八羔子!”马小小说:“别妄动!任他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好好守阵!”
泥人像从四面八方慢慢逼来,最近的一圈也只有一丈远的距离了,马小小喊道:“动手!”五行印鬼依照前法,再相互配合各施所能,然而此刻火魂的焚天焰加在它们身上,这些泥人像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包围。
火魂目瞪口呆,水魄虽在混战之中,也不忘挤兑他几句:“哈哈哈,瘦猴子,你那套不行!火生土,这些家伙是烂泥做的,又怎么会害怕你的火呢?睁大眼睛看你三哥的吧!”回头叫道:“老大,借你紫金障来助我,老子要一气将它们全冲成沙子!”大喝一声,冥海怒再次发出,滔天巨浪层层掩去,然而三千泥人像似乎根本就未察觉,冥海怒之力虽大,它们却满不在乎,毫不停滞,依然慢慢围来。
这一下不止水魄傻了眼,连马小小与杨凌霜都不禁大吃一惊。火魂混不吝,还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水魄恼羞成怒,忽而一掌凌空朝他拍了过去。金魈木魅土魁也各自发力,但这群泥人像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马小小忽然心中一动,暗骂自己糊涂,心说:“它们先前是幽魂之属,五行印鬼自然能够应付,但现在幻化成形,鬼力便不能伤及它们了。就如人在睡梦之中,不能以梦境来改变现实一样。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竟然给忽略了!”
想通了此节,马小小正想召回五行印鬼,打算和杨凌霜联手破敌,忽然整座石厅开始颤抖起来,三千泥人像围在三尺之外便即不动。石厅的抖动越来越大,旁边那座黄金古堡也摇晃了起来,眼看就要倾塌,杨凌霜也顾不了其他,左手拉住马小小,右手一把抄起湛泸剑,几个起落跃到泥人像后面。然而这三千泥人像也是不闻不问,根本就不追击。
与此同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黄金古堡塌了下来,杨凌霜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披着朽烂不堪的盔甲的人站在金砖上,手中握着一把巨剑,仰头一声长啸,盔甲下的手脸赫然全是森森白骨,简直便是一个骷髅将军。
马小小与杨凌霜相顾骇然,三千泥人像静静站立不动,像是在向那骷髅将军行礼。那骷髅将军发出夜猫子一样的嚎叫声,巨剑朝马小小两人一挥,泥人像齐齐掉头,向二人围去。
对于这些有形有质的东西,五行印鬼出手无疑是白费气力,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见得有什么效果。于是马小小偷偷将五行印鬼召回,对杨凌霜说:“那家伙估计便是张阿三所说的‘大力将军’,接下来就是硬仗了。只是不知道张阿三的话是否可信,而他现在又在何处。凌霜,咱们联手冲到后方,先对付大力将军。”
杨凌霜答应着,将湛泸剑交给马小小,左拳右掌立个门户,和马小小相互依托。两人到此时已有十来个钟头滴水未进了,能否闯过这一关,却是殊无把握。然而此行的正主师闻墨,连个毛影儿都还没有见到,孙襄也是下落不明,马小小原以为有不周遗卵在手,这次行动当是十分简单的,不料却还是大意轻敌了。
想到不周遗卵,马小小本能地往衣服内兜里一摸,突然脑中嗡的一声,脸色惨白,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杨凌霜急问:“发生何事?”马小小颤抖着嘴唇,说:“……不周遗卵……不周遗卵不见了!”杨凌霜也是震惊不已,一时间茫然无措。
然而三千泥人像又怎么容得了他们自顾伤神?逐渐慢慢一步一步逼了过来,马小小一阵气苦,一阵绝望,悲从中来,力由心生,挥开湛泸剑乱砍乱刺。杨凌霜大叫一声:“马师姐切莫鲁莽!”拳掌并用,紧紧跟在马小小身后,一路向大力将军杀去。
泥人像看似由幽魂控制,一招一式颇具章法,然而却是麻木不仁,无知无识。杨凌霜每一招加在它们身上,非但没将它们打退,反将自己双臂震得生疼。而马小小自一进入沉渊冢后,孙襄便被对方掳走,至今生死不明,然后又一路迭遇险境,好不容易闯到这里,不周遗卵又莫名其妙丢失了,此行的目的已然算是不战而败。马小小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此刻急火攻心,气红了双眼,乱舞着湛泸剑劈荆斩刺,渐渐与杨凌霜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