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向孙襄身边挪了挪,说:“他们要我骗八名小伙伴到后山去,我说那里闹鬼,不答应,他们就说如果我不答应,就要吃了我。”孙襄跟着问:“后来呢?”狗娃说:“后来他们还强迫我背一些古诗,说要我进入后山后,就一路不停的背。可是那古诗好奇怪,跟课堂上老师教的完全不一样。我背不出来,他们就挖出自己的眼珠来吓我。”
韩二娃跟幺媳妇儿面面相觑,虽知道那盒子不干净,却哪里料到自己的儿子能描述得这么活灵活现?孙襄又问:“是什么样的古诗?你背一下,看姐姐能不能猜出来。”狗娃没做多想,脱口背道:“奇奇虎里那,阿鲁茉莉卡,耶罗椰果梭,落落切莫亚。”孙襄见他背得如此娴熟,想是被那恶鬼恐吓的不轻。程笑三人听得一头雾水,幺媳妇儿忽然说:“就是这个!狗娃那天晚上一直说梦话,念的就是这个!”
突然,屋内昏暗的电灯泡闪了两下,便熄灭了,狗娃一声大叫,扑到孙襄怀里,程笑按着腰间的折翼蝴蝶,低声问:“襄儿,怎么回事?”孙襄抬眼扫了一圈,说:“桌子下面有东西。”
程笑让韩二娃夫妇带着狗娃先出去,跟刘瑾良合力将八仙桌搬开,露出土砖砌成的地面。孙襄揉了揉眼睛,紧紧盯着地板,程笑将折翼蝴蝶换上银色子弹弹夹,顶膛上火对着地面,心中暗想:“这银色子弹对于有形有质的鬽魇甚是有效,不知对于这虚无缥缈的鬼魂怎么样。”虽然内心踌躇,但还是不敢大意,生怕从地下突然冒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孙襄看了一会儿,连声说:“奇怪奇怪,真是奇怪。”刘瑾良不耐烦地叫道:“小丫头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这下面有什么?”孙襄说:“去找些石灰粉来。”刘瑾良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走出门外,询问了韩二娃夫妇,在隔壁家借来一些装修用的石灰粉,孙襄接过来,在地板上慢慢地画出了一个图形,在一个直径约有一米的圆圈内,有一个怪异的符号。程笑看了半天,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刘瑾良盯着那符号,拧眉思索片刻,突然说:“惊雷咒!这是惊雷咒!”程笑依然不解,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说小气鬼你能不能一气儿把话说完?”刘瑾良说:“你看这圆圈中间的符号,有没有觉得很眼熟?”孙襄听他这么一说,想了一下,说:“这倒很像一般贴在有电的地方的警示牌。”刘瑾良说:“不错,这就是一个代表雷电的标志,不过你画得并不标准,这个符咒通过黄金法则画出来,才能发挥相应的效用……等等,难道你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孙襄点点头,说:“这是被人用阴血画在地上的。所谓阴血,就是鬼魂的血液。大家都以为鬼魂是虚无缥缈的灵体,不可能存在实质的特征,其实这个理解是错误的。小小姐曾说,与我们这个空间相平行的,其实还有无数个空间,鬼就存在于这些空间中的一个。这些空间随时都会发生重叠,但是一般人的肉眼却是看不见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看不见鬼的原因。然而其实鬼也是看不见人的,只能通过人的呼吸来接近人体。”
“但是有一种例外,凡是十二岁以下的童男童女,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孩子都能看见不同空间的影像。我当初在美国时,父母带着我去一个朋友家做客,朋友家有一个刚满一岁的婴儿,那一天他突然在家里不停的大笑,好像在跟谁玩耍一般,而我也确实看到,那婴儿的身边有一个大约六七岁左右的男孩灵体。我猜想狗娃是因为三味真火过旺,那些鬼魂才上不了他的身,只能在一边玩些恐吓诱导之类的把戏。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鬼魂在这里留下这个什么‘惊雷咒’,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施什么邪术害狗娃一家?”
刘瑾良说:“不尽然。这‘惊雷咒’本是由蚩尤所创,目的是为了东山再起打败黄帝的轩辕族,虽为上古三大禁咒之一的一部分,但是若单独使用并没有什么效果。之所以说它是上古三大禁咒之一的‘一部分’,是因为这个‘三大禁咒之一’名叫‘九天灭世咒’,而‘九天灭世咒’又是由九个不同的小咒组成,这‘惊雷咒’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我想不通的是,那些鬼魂在这里留下‘惊雷咒’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其他的八个咒又是在什么地方?”默然想了片刻,忽然奔出门外,问幺媳妇儿道:“幺嫂子,请问狗娃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的?”
幺媳妇儿正与乡民们吹嘘乱侃,听到刘瑾良问话,答道:“我家狗娃是属狗的,生在惊蛰的那天早上。”刘瑾良说了声谢谢,转身进屋,幺媳妇儿跟上来问道:“我狗娃不会有什么事吧?”刘瑾良说:“放心吧,不会的。”等她出去之后,对程笑与孙襄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狗娃生在惊蛰的清晨,命中正是带雷之象。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节气,每年的三月五日或六日那一天,太阳到达黄经三百四十五度时,便称之为‘惊蛰’。惊蛰的意思是天气回暖,春雷始动,惊醒蛰伏于地下冬眠的昆虫。狗娃又于清晨出生,正是大地复苏,春雷震荡之时,所以我猜想,那些鬼魂正是看中狗娃命中的‘雷之象’,以‘惊雷咒’相辅,酝酿着什么阴谋。只是目前尚不知其余八咒在什么地方。”
程笑渐渐听明白了一些,忽然说:“狗娃不是说那些鬼魂叫他骗八个小伙伴去后山么?会不会这八个小伙伴也跟狗娃一样?命中与那八咒相符?”刘瑾良挠挠头说:“这‘九天灭世咒’共分为‘风雨雷电云雾霜雪天’九字,在这么个小地方,同时有九个孩子命中带有这些‘象’,这概率之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程笑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偏偏就有这么巧的事呢?咱们查一下,也好过在这里想破脑袋吧?”说完之后,将地上的石灰粉扫去,又将桌子搬回原处,叫进韩二娃夫妇,问狗娃道:“小狗娃,你说的那些人叫你骗的八名小伙伴,你都知道是谁吗?”
狗娃点点头,一口气说出了八个小孩儿的名字,孙襄用笔记录下来,出去一加询问,竟然正好是同时出事的其余八家。于是程笑带着刘瑾良与孙襄分别去了这八家查看,果然在每一家堂屋的地板上,均发现了代表不同气象的符咒,一问之下,这八家的小孩命中果然或多或少与咒象相同,刘瑾良说:“看来咱们的推测成立了。现在只需要弄清楚‘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案情便真相大白了。”
程笑说:“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咱们今晚便去找他们。”起身对韩二娃夫妇说:“韩二哥、幺嫂子,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此案,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孙襄说:“现在需要小狗娃带着我们去找到那个小匣子,我们才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幺媳妇儿哄了半天,小狗娃才同意带着程笑三人去找那小匣子。一行人刚刚走出屋外,忽听得一阵沙哑的老人声说道:“你们这些娃娃,全都是胡闹!”众人一愣,见说话的却是生产队长廖老汉。
程笑刚想解释,廖老汉毫不客气地又说:“我原本敬重你们是探员,哪晓得你们也是鬼迷心窍,跑来这里妖言惑众。你们赶紧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程笑软下口气说:“老人家,您误会了,我们来这里也是为了帮大家解决案子的。”
廖老汉哼了一声,并不答话,程笑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那些恶灵敢作祟,于是悄声对刘瑾良说:“你和襄儿先去找到东西,我来稳住这老人家,顺便查查他究竟在闹些什么玄虚。”转身又对廖老汉说:“老人家,我十分理解您的心情,如果您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到您吧。”悄悄一挥手,刘瑾良与孙襄带着狗娃从人群后走了。
廖老汉听她这么说,态度也有些缓和,轻叹一声,说:“你跟我来。”带着程笑往自己家里走去。
廖老汉家只有他一个人,而且屋内种种迹象都表明,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居住,但是墙上却挂着两张老旧的照片,一张是一位年老的妇人,猜想是他的老伴。而另一张,却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少说也有数十年的历史了。
程笑不禁问道:”老人家,您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廖老汉听她问起,又是一声长叹,缓缓的说:“我老伴过世已有十年了。”程笑呆了呆,又指着那张小孩儿的照片问:“那这位是……?”
廖老汉睁着浑浊的双眼注视着那张老照片,说:“他是我的儿子,也死了近三十年了。”程笑一惊,又听廖老汉说:“算算时间,那已经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给程笑搬了张凳子,说:“大闺女儿,坐吧,这段秘密老头子在心中已经藏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说出来了。”程笑扶着廖老汉先坐下,自己坐在他下首,仔细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廖老汉望了望天空,呼出一口气来,说:“大闺女儿,在你心中,你一定在责怪老头子不通情理吧。呵呵,其实,老头子是不想让你们白白去冒这个险啊!”顿了一下,又说:“二十八年前,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有一个儿子,叫做廖云。他那时刚满七岁,生得很是机灵动人。那一年夏天,天上热得就像要落下火球一般,我家云儿跟几个小家伙偷偷跑到河里去游泳,差一点儿被淹死,幸亏被一个过路的人救了。我们千恩万谢地感激那个人,还请他到家里来吃饭,可他并没有吃,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的时候,我听到他对我家云儿说,‘叔叔送你样玩具,你要藏好,千万不要被你爸爸妈妈看到了。’”
“我云儿当时年纪幼小,并不懂那是啥意思,于是接下那个玩具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哪晓得第二天云儿就生病了,一直昏迷不醒,口中还说着胡话,看了好多大夫都没得用,第三天晚上,我们在云儿的背上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符号,我当时跟老伴儿都吓得不得了,不晓得这究竟是咋回事。我们两口子轮流守着云儿,直到天亮过后,云儿突然好了,就跟正常人一样。我们大喜过望,云儿吃过早饭后,说要出去玩耍,我们见他精神很好,也就没有阻拦。哪晓得……云儿竟然就这么一去不回了……”说到这里,廖老汉已明显有些哽咽,程笑一时找不到话说,只有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半晌,廖老汉又继续说:“那天一直到了晚上,都不见云儿回来,我跟他妈就四处寻找,一直找到了后山的栖霞岗上,才见到云儿的尸体,他全身发紫,已死去多时了……”扯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又说:“我们后悔没有照看好云儿,老伴更因为如此,一病就是十多年。后来我想起了那个陌生的男人曾送给云儿一件东西,于是赶紧去云儿的床上找,却怎么也找不见了。二三十多年前的事,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哪知前几天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我害怕当年的悲剧再次重演,于是不准他们往那方面去查,只说报警,等你们探员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程笑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廖大爷,我们错怪您了……不过,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将这件案子解决,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从廖老汉家里出来,程笑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沉重。看看天色已近傍晚,刘瑾良与孙襄回来报告说,在村外十多里远的一个山沟里,找到那个黑色的小匣子,跟普通香烟盒一般大小,但是由于是白天,没有见到什么东西。程笑说:“既然如此,咱们等到天黑后就主动出击,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也要一枪打爆它的头。”
孙襄送着狗娃回家去,刘瑾良说:“蛮婆,你不觉得这次的案子处处透着诡异吗?这些鬼魂处心积虑想要组成‘九天灭世咒’,究竟是为了什么?”程笑将廖老汉的故事复述了一遍,说:“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了。这些案子,一定也与七煞组脱不了干系。”
刘瑾良问:“怎么又是七煞组?”程笑说:“还记得我曾对你们说过的吧,FBI曾秘密调查过七煞组,报告上说他们在一年之内会有一次大的活动,是类似于古老东方的某种神秘仪式。”刘瑾良点点头,说:“那这个神秘的仪式十有八九便是‘九天灭世咒’。据文献记载,‘九天灭世咒’最大的功效,便是唤醒地狱亡魂,颠覆人间。太古时代,蚩尤曾启动这个咒法,妄图借恶灵打败轩辕黄帝,后来被天帝从中阻挠,才没有成功。如此看来,七煞组定是为了唤醒某个恶灵,才想到组合这个咒法的。那这个恶灵便是……”
“袭月血族!”程笑与刘瑾良同时脱口而出。程笑又说:“根据廖大爷的述说,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曾有人试图借此咒来唤醒血族恶鬼,但因为某种原因而中途被打断了,然后当初被选中启动咒法的小孩全被害死,直到这么多年后,七煞组的出现,使得他们与袭月血族狼狈为奸,又再次想起了这个咒法。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就是七煞组与袭月血族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他们又是如何跟袭月血族搭上线的。”
刘瑾良沉思片刻,摇摇头说:“这一点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以往所探知的那些信息,根本就不能作为定论的依据,现在咱们只知道七煞组与袭月血族有关系,但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关系,能使得七煞组如此为这群吸血恶魔卖命?这一点不能突破,那以前的假设便都不能成立。”
程笑说:“在医院的时候,那名鬽魇曾说他们老大与某位大人签订了什么盟约,那位大人将他们都变成鬽魇,说是可以拥有强大的力量,并且还永生不死。但又说七煞组内只有他们老大佐藤竞雄不是鬽魇,这一点也是不明白。首先,他说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会不会是袭月血族的某个首领;其次,如果说七煞组是为了获取强大的力量与永生不死,才与袭月血族签订盟约的,为何又偏偏留下佐藤竞雄一人;最后,七煞组究竟是如何与袭月血族搭上线的。因为你说过,袭月血族在元末明初就被灭族了。他们难道是与袭月血族的鬼魂签约的?可没听说过鬽魇也有魂魄啊。”
刘瑾良说:“我的猜想是,文献上所记载的‘袭月血族被灭族’其实是夸大其词,因为小小曾在摩天岭宋墓中找到一把属于清朝前期的袭月血族的匕首,那么以此来推断,当是袭月血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囚禁某个地方,他们自己不能逃脱出来,只有借助外人之手。就如二十多年前的那次事件一样,某一个个人或者组织被袭月血族看中,诱使他心甘情愿为他们奔波卖命。现在只需要找出他们中间的这个连接点,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程笑点点头,说:“小气鬼,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于是说:“走吧,咱们叫上襄儿,先解决了眼前的案子再说。”
夜幕渐沉,山间的天似乎比都市里要早黑很久。孙襄与刘瑾良带着程笑往白天探查到的小山沟走去,一路上阴风阵阵,周围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恶鬼环伺在侧一般。
到达小山沟后,刘瑾良用手电筒向沟内照去,却突然发现,白天明明还在的那个小黑匣子,此刻却莫名其妙没了踪影。刘瑾良不禁纳闷儿地问道:“喂,小丫头,你确定没记错地方?”孙襄白了他一眼,说:“你是跟我一起来的,你觉得有没有记错?”刘瑾良挠挠头,说:“这可真见鬼了,明明是这个地方,难道那黑匣子自己长腿跑了?”
正说着话,孙襄突然压低声音说:“嘘!屏住呼吸,咱们周围有东西。”程笑与刘瑾良依言捂住口鼻,孙襄只见一个黑色的干瘦人影缓缓向前方走去,动作很是怪异,每走一步,肩膀及手臂部位便摇晃一下。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
孙襄朝程、刘二人挥了挥手,三人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人影前行,走了大约半个小时,那干瘦的黑影才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过不多时,又有两个黑色人影飘了过来。
其时摩天岭上的气候极其反常,已是四月底了,山上却还是白雪遍野,朦胧月光之下,四周一片晶莹。孙襄见到那三个人影合在了一处,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悄声对程笑与刘瑾良说:“这三人……就是南河公园的那三名死者。”程笑愣了一下,说:“看来咱们的推断是正确的。襄儿,你继续观察,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孙襄再看去时,只见他们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忽然见到地上冒出无数个小坑,积雪慢慢地陷了下去,接着一阵阵破土的声音传来,只见从陷落的雪坑里同时伸出许多惨白的人手臂,有的手臂皮肉尽腐,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不一会儿,那些手臂的主人尽皆从土里爬出来,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少了半个脑袋,也有的只剩下半截身子,靠着手骨往外爬着。程笑与刘瑾良也看见了,那竟然都是一些早已腐烂的干尸。
孙襄看得恶心,偶然一转头,忽然发现距离自己三人不足百米的地方,也正有五六个人伏在一座雪堆后。孙襄目力极好,看清对方是三女三男,其中一女粉衫,一女蓝衫,不像今人的服饰,其余四人却是一身白衣,不禁低语:“怪事年年有,今夜特别多。不知那又是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