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小助他扑灭腿上的火焰,突然之间,漆黑的环境骤然变得亮堂起来,霎时间,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个火球,或大或小,有如夜幕下的漫天繁星,又像黑暗中的虎狼之眼。马杨二人相顾大惊失色,无数的火球像是整齐划一的队伍一般,铺天盖地地朝两人飞来。
马小小大喊一声:“快往回跑!”二人撒开腿没命般地往来路狂奔,但火球来势极其迅猛,顷刻间,两人便如置身火海一般,马小小拉着杨凌霜往前一甩,自己挡在后面,杨凌霜大叫道:“马师姐!你先跑,我来抵挡!”马小小运力挥舞着湛泸剑,将近身的火球挑开,回头喝道:“你又来磨蹭!赶紧走!”杨凌霜使出扫叶腿法,不顾灼热的火浪,东一脚西一脚踢开火球,抓住马小小的手臂就往回奔。
好不容易逃到了来时的石门旁,刚刚冲过石门,二人不禁又是一惊,石门外哪里还是什么墓道,分明变得如门内一样,四野一片混沌,脚下却突然多出了一道悬崖,深不见底,被飞来的火球照得忽明忽暗,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水深潭。
杨凌霜问道:“怎么办?”马小小咬咬嘴唇,心想身后是炼狱火海,面前又是无底深渊,左右是个死,不如拼一把,说道:“闯回去!”挥剑将涌进门的火球荡开,忽然间,狭窄的门洞上升起了一道火墙,烈焰滔天,四五颗火球同时撞来。
马小小大吃一惊,将杨凌霜往旁边一推,将天罡荡魔掌力运在剑法中,湛泸剑舞得密不透风,一颗颗火球甫一近身即被挑飞。饶是如此,门后大批的火球依然源源不断地涌进,马小小防备不及,终于失守,一颗火球直直撞在胸口,一声惨叫,翻翻滚滚跌下了悬崖。
杨凌霜大惊失色,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一个旋风踢扫落几颗火球,急冲到悬崖边上,也纵身跳了下去。
孙襄幽幽的醒过来,入眼一片漆黑,对于自己身在何处,脑中没有一丝概念。迷迷糊糊喊了声:“小小姐……”四野空旷无垠,更没有一丝声响。轻轻动了一下身子,呼出一口气,奋力抬起手臂,只觉四肢有些麻木,却似乎并未受伤。伸手左右摸索一阵,触感有些生硬,仿佛身下是堆积如山的枯柴。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揉了揉双眼,冥思片刻,蓝色的眼眸泛起一层银光,隐约中见到身边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袅袅绕绕,两米之外全是如浓墨般的黑暗。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忽然心中一惊,右手向前探了探,不由得一声惊叫,嚯地弹了起来,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摸到的竟然是一只人手。
孙襄吓得不由自主往后一跳,忽然脚下踩空,迎面摔了下去,鼻尖与一样事物来了个亲密接触,定睛一看,赫然便是一颗死人的头颅,皮肤干瘪,没有眼睛,嘴唇早已烂没了,露出一排森森的白牙,也不知死了究竟有多少年代。孙襄紧闭双眼,哇哇大叫着站起身来,连滚带爬向前跑了两步,陡觉脚下凹凸不平,一脚踩下去,只听喀拉一声,如同踩断了一根枯枝,重心不稳,又斜斜的摔了下去。
这一次她不敢睁眼看,摔倒后立即又爬起,跌跌撞撞向前瞎闯。又跑了几步,忽然左脚一顿,感觉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得不低头看去,这一看,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具白森森的骨骸正缠在自己脚下,肋骨已经被踩断,左脚竟陷在骨骸的胸腔之中。然而骨骸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死尸,或全身干瘪有如朽木,或只剩下一副骨架,碎裂的头骨与肢体四散排列,放眼望去,周围竟然没有一寸地方是露出地面的。
孙襄肝胆俱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小小姐……霜弟弟……你们……你们在哪里!”远处隐隐有回声传来,却并不见马小小与杨凌霜的回答。身边全是如山的死尸,孙襄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在尸群上向前爬行。也不知爬了有多久,死尸竟然丝毫不见减少,就像是掉入了一个堆满尸体的万人坑中。
孙襄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嘴里蹦了出来,一边呜呜呜地大哭,一边只管没头没脑地向前爬。身下的死尸奇形怪状,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有的甚至双臂直直地伸着,黑幕下异常渗人。孙襄有些后悔自己拥有超常的视力,但此刻就算闭上双眼,也无法排遣内心排山倒海般的恐惧。周围的死尸少说也有数以万计,她哪里有心思去理会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哭哭啼啼地东爬一会儿,西爬一会儿,只想尽快从这尸山上离开。
忽然间,只觉身遭的尸群抖动了一下,孙襄陡然停步,止住哭泣,汗毛倒竖,静静地观察着周围。不多时,又是一下抖动,感觉是向下陷了一层,孙襄看了一眼,发现以自己为中心,半径约有一米多的范围内,忽的矮出别的尸群半米左右。正自心惊肉跳,身下的尸群又是向下一顿,孙襄大骇,连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向上爬去。一瞬间,周围的死尸像是掉入了一个大漏斗中,纷纷向下掩来,干瘪的尸骸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还没等她再做出反应,成千上万的死尸如倒泄的瀑布一般向地下涌去。孙襄惊叫连连,跟随如浪潮的尸骸,翻翻滚滚掉进了一个大地洞中。
原来那地上原本便有一个大窟窿,只是被长年累月堆积下来的数万具尸骸封住了,然而窟窿下面却仍然是抬空的,孙襄正好从窟窿上方爬过,重力一压,只要有一具尸骸掉下去,腾出了空隙,上面层层累极的尸骸自然便翻江倒海般的泄了下去。好在上下仅有四五米的落差,又有一大堆的尸骸先落下作为铺垫,孙襄翻滚着跌落下来,倒也不甚打紧。只是头顶上依然源源不断地落下死尸,虽然这些尸骸干瘪得早已没剩下几两骨皮,但铺天盖地地砸将下来,还是将孙襄砸了个鼻青脸肿。
许是因为洞窟边缘的尸骸已经落尽了,孙襄抱着头伏在尸群中间,感觉上面已不再有尸骸落下,哭哭啼啼地爬出来,四下里一看,见周围落下的死尸少说也有数百具之多,恐惧感充满了整个脑海,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哭得一会儿,战战兢兢地爬下死尸堆,摸索着躲到一块大石后面,双手抱膝,悲悲切切地只是抽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襄抬起头来,睁着泪朦朦的双眼,嘶哑着叫道:“小小姐……你们在哪里啊……呜呜呜……小小姐……”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像是在一个山洞中,空间很大,看不到边际,也没有一丝亮光,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个活人。呆了一阵,揉揉腿站起来,也不辨方向,绕过尸群向前走去,所经之处,除了漆黑的岩石,再无他物。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孙襄头皮一麻,只觉一股冷气从背脊上升起,脑中嗡嗡作响,站在当地竟不敢再动一步。身后的响声越来越大,嘎嘎蹦蹦,似咀嚼的声音。
孙襄心跳得比音速还快,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颤抖着哭出声来,偷偷回过头瞄了一眼,只见尸群左边的几具尸骸正在不住的蠕动,声响正是由此处发出的。她这一惊更是胆颤心寒,心想:“难道……是炸了尸?它们在啃同伴的身体?”咽下几口唾沫,闭了闭眼睛,用净含妖瞳看去,却并未发现有灵体存在。然而尸骸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孙襄又看了一眼,忽然一声大叫:“妈呀!”拔腿便跑。
尸群动了片刻,从两边散开来,一个全身白毛,足有三米多长,一米多高的庞然巨物钻了出来,口中还叼着一具尸骸,四只短小的腿迈开步子,像一头公牛朝孙襄追去,身后一条细长的尾巴拖在地上,便似一条巨蟒一般。
孙襄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害怕了,脑中只想着赶紧逃命,娇小的身子在那巨兽面前对比得十分强烈。那巨兽三两下将口中的尸骸吞下去,磨着牙吱吱咯咯地一阵狂奔,孙襄眼看着就要被它追上,忽然前方传来潺潺水声,疾跑几步,一条暗河在两三米外静静地流淌着。
人在危险之中的求生本能,会激发出最大的潜力,孙襄憋着一口气,猛冲几步,在身后巨兽扑来的瞬间跃入了河水中,也不管究竟身在何处,奋力向着对岸游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将头探出水面,抹去脸上水珠,回头一看,见那白毛巨兽正在河岸上踱来踱去,尖尖的嘴巴,短小的四肢,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那分明是一只特大号的老鼠。
孙襄吃了一惊,脱口叫道:“我的妈呀!这……这老鼠怎么这么大个?都成精了吧!”又见那大老鼠只在岸上来回的转悠,却并不下水来追赶,不禁暗想:“没见过老鼠不会游水啊,难道……这水中有更加凶恶的东西?”头皮一麻,双手划拉着河水,继续往对岸游。
河面也不甚宽,没两分钟便到了头,可一看之下,孙襄不禁一阵气苦,河岸根本就没路可走,放眼看去,尽是一道不知高矮的断崖,坡度之陡人根本就上不去。顺着河水往下又游了一段,河岸上依然只是断崖,孙襄心想趁着河里的东西还没发现自己,要再不赶紧上岸的话,那可不是好玩的。然而回头望去,那大老鼠就在对岸游荡着,似乎铁了心跟她耗下去。孙襄咬咬牙,尽量往下游游去,想趁它不备再回到岸上。
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也是人之天性。河岸上那只大老鼠虽然已足够可怕,但与水中未知的东西相比之下,孙襄还是选择上岸与它周旋。
眼看距离河岸已不足一米,孙襄正想偷偷爬上去,不料那大老鼠却十分精明,猛地蹿了过来,身子一转,长尾向着孙襄头部卷去。孙襄大惊之下,只得潜回水中。那大老鼠颇有耐性,一击不中,又静静地蹲在岸边,那情形跟猫玩耗子也没多大区别。
孙襄暗骂一声,继续往游往下游,大老鼠睁着滴溜溜的小眼睛,只漠然地注视着她。孙襄见它并不跟来,心想游远一点再上岸。忽然,平静的河面中间泛起了层层波纹,孙襄心中一惊,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管它河中是什么东西,总不是好惹的。再也顾不上理会那只该死的老鼠,扑腾着朝岸上爬去。
大老鼠等的就是她靠近岸边,虽然也察觉到了水中有危险,但孙襄这个到口的鲜嫩食物,说什么也要争过来才是,后腿一弹,长尾又向她卷了过去。水面的波纹越来越大,孙襄已经感觉到有东西游到了背后,看准那老鼠卷来的尾巴,忽然两手一探,牢牢抓住鼠尾。大老鼠倒也十分配合,将尾巴一甩,孙襄顿时被拽出了水面,抛起两三米之高。
还未落下,忽听大老鼠“吱”地一声惨叫,两条三四十公分长的怪鱼死死咬在它的尾部。孙襄落下在地上一滚,见那大老鼠正回过头去咬自己的尾巴,而那两条怪鱼被甩得天昏地暗,却就是不肯松口。大老鼠一阵狂叫,将尾巴一次一次旁边岩石上甩去,终于有一条稍小的怪鱼被甩得飞来出来,正好落在孙襄脚边。
孙襄看了一眼,只见那怪鱼呈扁圆形,腹部却是鲜红色,而一双眼睛更是如要滴血一般,嘴中一排利齿比刀尖还锋利,在地上不停的弹跃着。孙襄一声惊呼:“食人鲳!”心头却在纳闷儿:“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凶猛的食人鱼?”
食人鲳又名水虎鱼,原产自于亚马逊流域,有“水中狼族”之称。但它毕竟是水生动物,上了岸也必须收敛几分,那大老鼠没费多大力,已将另外一条甩了下来,转身一口就衔进嘴中,咀嚼几下,连骨头都不吐就咽了下去。孙襄哪里敢多呆下去,撒腿就跑,大老鼠拖着血迹斑斑的长尾,大叫着追了上来,而先前那条食人鲳尚在地上翻腾着,大老鼠看也不看从它身上踩过,瞬间将它踩成了一滩烂泥。
孙襄在黑暗中慌不择路地乱奔,但大老鼠的动作却极其迅捷,顷刻间已追到了她身后,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搭在孙襄肩上,将她推倒,俯下头就朝她脑袋咬去。
孙襄被按在地上,抬起双脚胡乱地在大老鼠柔软的腹部乱踢。那大老鼠吃痛,顿了一下,孙襄挣扎着向前爬去,大老鼠气急败坏,伸出前爪又去抓扯,只听嗤啦一声,孙襄右腿牛仔裤被撕破,四条血痕从大腿直达膝盖,刺骨的疼痛直钻心扉,不禁连声惨叫,在黑暗中的岩壁上回荡不绝。大老鼠两爪牢牢按住孙襄,张口又向她脑袋咬去。孙襄惊惧之下,拼死地反抗,但那老鼠体型大过她数倍有余,双手双脚乱挥乱舞也无异于蜻蜓撼柱。
恐惧已达到了极限,孙襄张口叫道:“小小姐!救命啊!”忽然间,只觉眼前黑影一晃,接着“通”的一声,大老鼠按下的力道骤然消失。孙襄往旁边一避,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岩石后,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以迅捷无伦的身法绕到白毛大老鼠身后,侧身连番踢出四五脚。
那大老鼠仗着身躯庞大,着地滚了几番,反身朝那黑衣人扑去。黑衣人一跃丈余,右脚凌空劈下,踢在大老鼠头上,这一脚直踢得它天旋地转,一阵摇晃摔倒在地。黑衣人刚刚落下,那大老鼠猛然以长尾卷来,黑衣人大喝一声,左手抓住鼠尾一拉,右爪如剑,疾刺进大老鼠背脊,再纵身一扑,双臂环绕大老鼠脖子,紧紧地箍住,猛地俯身朝它颈部咬去。
大老鼠一声大叫,摇晃着身躯,想要将他甩掉,黑衣人咬了几口,翻身下来,双腿连环踢出,那大老鼠翻翻滚滚,噗通一声掉入了河中。霎时间,河水便如煮沸一般,大老鼠在水中不住地哀嚎翻滚。孙襄悄悄靠近河边,一看之下,不禁大声惊呼,只顷刻间,那白毛大老鼠便已只剩下了一副骨骸。
孙襄皱了皱眉,摸着受伤的右腿,轻嘤一声,呆呆看着那黑衣人。黑衣人并不转身,说道:“你不是他抓来的,赶紧离去吧。”大步隐入黑暗。孙襄急忙叫道:“等等……”急追两步,腿上一阵刺痛,忍不住一声低呼。黑衣人站定脚步,问道:“何事?”孙襄一瘸一拐走到他身后,见他一身黑袍,长发垂肩,心中忽然一动,说:“我……我跟小小姐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黑衣人身子猛地一颤,陡然转过头来,急切地问道:“你……你说谁?”孙襄距离他仅一步之遥,见他脸色十分苍白,黑暗中隐隐透着荧光,而双眼上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带,正是当初和马小小首次进入袭月墓时,所见到的神秘男子。
孙襄见他神情激动,嘴唇微微颤抖着,于是反问:“你是文武吗?”黑衣人点点头,忽然抓住她的双肩,又问:“你刚才说,你跟谁走散了?”
孙襄被他抓得生疼,轻呼一声,说:“你……你弄疼我了!我……我跟小小姐走散了,大半年前,咱们不是在袭月墓中见过吗?”文武颤抖着双手,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连声问道:“她……她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她!”
孙襄掰着他的手臂,说:“你先放手好不好?你真的弄疼我啦!”文武收回双手,孙襄揉了揉肩膀,又摸着右腿,说:“我们进入袭月墓后,发现根本就不是以前那个地方了,我被一股无形的怪风卷走,醒来后就到了这里,现在我也不知道小小姐在哪里。对了,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文武呆了片刻,说:“这里的确是袭月墓,不过却是另外一层。你们来此处可是为了对付师闻墨?”孙襄说:“是的。我跟小小姐,还有凌霜弟弟一起进来的,谁知却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文武一愣,问:“谁?杨凌霜?杨师弟?他为何也在此处?”孙襄说:“这个等见到小小姐后,你再问她吧。你既然熟悉这里的地形,要不咱们一起去找她们吧。”
文武点点头,说:“跟我来。”拉起孙襄,如飞般地向后方疾驰。孙襄右腿被那大老鼠抓破,正自疼痛难耐,哪里经得起这般狂奔,刚跑几步,立刻痛得哇哇大叫。文武回头问道:“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孙襄整条右腿都鲜血淋漓,强忍着痛楚说:“是……是腿上。”文武幽幽一笑,想起大半年前,马小小初入袭月墓时,也是腿上受伤,摇了摇头,忽的撕下孙襄一截衣衫,为她紧紧系在伤口上,孙襄大叫一声,文武说:“别叫了,那孽畜虽是靠吃干尸为生,但那些尸体早已散尽尸气,体内无毒,所以不必揪心,等伤口愈合便无大碍。”又问:“如何?能不能行走?”
孙襄嗯了一声,勉强走了几步,但腿上钻心的疼痛着实难以忍受,哼哼卿卿不住地喊疼。文武皱皱眉头,一把将她提起横抱在怀中,健步如飞,往前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