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虽然不是常年走南闯北，却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但他与顾昭云对视下来，只感觉眼前的姑娘不同于他见到过的任何一个姑娘家。
即使已经到了这种迫在眉睫火烧眉毛的程度，顾昭云的眼睛中都还有冷静和那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
“公公不必催促，我自有分寸。”顾昭云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手还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但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她看到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自己身上，无论是不敢相信还是幸灾乐祸，顾昭云直直看向转身望过来的顾城。
只见顾城的眼中除了关心，仿佛还像是知道顾昭云要做什么一般，满满的都是不赞同。
但顾昭云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两世以来她辜负了无数人，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顾昭云挤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笑来，但很快，她控制好了面上的模样，肃容走上了前。
身后的顾城一把抓住了顾昭云的手，冲着她艰难的摇了摇头。
顾昭云知道顾城的意思，但她扯了个笑，将顾城的手轻轻扯了下来：“父亲，我自有分寸。”
两句近乎一模一样的话，顾昭云头一回说得沉重，后一回则是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
她不能让整个将军府替她承担后果，至少不能让她的父亲，为了保卫家国而奋勇征战的父亲替她承担抗旨的后果。
顾昭云狠的下心对付那些阴险歹毒之辈，但她绝对不会轻易伤害真心对她之人。
想到这儿，坦然一笑，顾昭云转过身接过了圣旨：“臣女接旨，还请公公回去转告陛下，臣女及顾家都对陛下的圣旨感恩戴德，不胜荣幸。”
说着，顾昭云率先俯身一拜。
林氏扯着顾凌燕也赶忙行礼，高航在一旁神色阴晴不定，拱手行礼。
而顾城在一旁则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最终只能沉默着拱手一礼。
太监见顾昭云自己接了旨，他冷哼了一声，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丢下一句：“还是顾家小姐识相，咱家会同陛下传禀的。”转身就走。
等宫里头来的人远去，顾城沉着声吩咐道：“你们先回，昭云留下。”
林氏和顾凌燕对视一眼，只见事情已经如此，两人心中更是喜悦万分，她们自然是看不得顾昭云好的，听到顾城这么吩咐，林氏说道：“燕儿，状元爷，咱们先回吧。”
高航听闻林氏的一番话，明明是好生生的称呼，从林氏口中说出来就有说不出的怪异。
他知道林氏并不喜欢他，但如今并不是同林氏计较这个的时候，高航说一句：“岳母，凌燕，请。”
三人前后离去，门口便只剩下了顾昭云和顾城。
顾昭云无比疲累，但还是勉强扯了个笑：“父亲，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您不必觉得惋惜。”
顾城叹了一口气：“父亲并不是觉得惋惜，父亲只是心疼你。”
“连决是个好孩子，对你也是相当心疼，如今却突然得了这道圣旨。”说到这儿，顾城走到顾昭云跟前。
他眼中满满都是心疼，轻叹一声：“更何况是那八皇子。都是父亲无能，若父亲在皇上面前更加得力些，就不会让你平白遭受这种委屈。”
但顾昭云知道，正是因为顾城如今在军中的威望，才会让皇帝如此忌惮。
听到顾城这话，顾昭云反而释然了，她不可能因为一己私欲，而让顾城去改变任何东西，她能够做到的，只有接下这道圣旨。
“父亲，您放心，这道圣旨我接下了。前路是什么，我都不怕。只不过。”顾昭云的话说到这儿突然一顿。
微微垂下眸子，再抬眼时眸中略显苦涩：“只不过不知道雍王府知道这件事，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顾城也只能叹一口气：“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天下说到底是皇上的天下，若皇上已经铁了心，谁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顾昭云眸光一滞，她不敢想如今的战连决是什么模样，只要一动念头，就已经是浑身痛苦，呼吸都不顺起来。
顾城虽然不知道顾昭云和战连决如今相处到了哪一步，但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这是他能够看出来的。
再想到自己方才所说的那番话，顾城只觉得讽刺不已，他摇了摇头：“风雪骤来，风雪骤来啊！”
顾昭云上前一步，搀住了顾城的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父亲：“父亲，您帮我去问问。”
虽然顾昭云没有说明，但顾城哪能不知她到底在说什么？看着顾昭云的痛苦模样，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一点头：“好。”
顾凌燕的生辰出了这档子的事，府中自然也没什么人再有心思去过这个生辰。
不过顾凌燕倒是不在意，毕竟能让顾昭云痛苦，她心里头早已经是乐开了花。
一家人撑着表面的和睦用着晚膳，顾昭云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也还是没有缺席这场晚膳。
林氏母女二人是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落井下石的好时机的，晚膳间，林氏动手给顾昭云夹了一筷子的菜，边假惺惺的说道：“大丫头多用些，毕竟是要成皇子妃的，可不能委屈着自个儿了。”
顾凌燕在旁边也是给顾昭云到了茶，皮笑肉不笑的阳奉阴违：“是啊，姐姐如今可是要好身的顾着自个儿了，若是哪儿有不痛快的，还让旁人说咱们府上的不是。”
高航闷头吃菜，虽然也想说些什么，但毕竟不是在自己家，更何况顾城的脸色并不太好。
果然，顾城猛地一拍桌子：“食不言寝不语，规矩都放哪儿去了？！”
反倒是顾昭云淡淡将手中的银头竹箸放下了，她叠手直身，眼风扫过林氏和顾凌燕：“多谢母亲和妹妹操心，不知母亲和妹妹这礼学得如何了？下回若是再见了，两位可就要是行见皇子妃的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