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青青在泠王府等了足足一上午,宫里都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恰巧在这时水月寻着过来,第一时间找到瑶青青就道:“小姐,我寻你好半天了。”
“什么事?是宫里传出什么消息来了?”她问道。
水月迷茫了一下,回道:“不是宫里,宫里能传出什么来?是芳兰姑姑又来了,这次是在瑶府堵着。”
“她又来了?”瑶青青不是很明白地问道:“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很急的样子,似乎是大夫人病危了。”水月努力回忆着刚才从芳兰身上看到的一切相关神色模样来推测。
瑶青青站起身来,对着焦急的清丰道:“清丰你继续派人去打听消息,我先回去一趟。”
“嗯,好的。”清丰担忧地点点头。
瑶青青和水月是从后门进去的,就是为了避开堵门的芳兰,一入瑶府,银川便回来,迅速禀告:“瑶主子,我打听到,近日大夫人苏容曾落水,然后被迅速救起来就染上风寒,日益严重,生命垂危。”
“落水?”瑶青青有些不解:“落水之日,她曾遇到过什么人?”
“落水那日是将军府梅清柔宴请当朝百官家眷来家里赏花,不知为何常年闭关在祠堂的苏容会出现,然后不小心就落水了。”银川回道。
瑶青青沉默了一下,转身道:“苏兰还在外面?”
水月又道:“还在,说是今日定要让小姐你去看望大夫人。”
“有时候真觉得可笑,之前还要杀我,现在又要我去看望那个要杀我的人,不知道她们是如何想的。”瑶青青冷笑一声。
银川和水月都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在一旁沉默着。
但是一想到苏容毕竟是原身的母亲,自己能够重活也是靠着原身这副皮囊,不管如何,苏容她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往外抬脚道:“我们去一趟将军府吧。”
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一会儿,就下起雨来,她们出去的时候苏兰竟然一动不动跪在地上,被雨淋着,湿了灰色衣裙,水珠子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滑落在地,漾在淹没裙摆的水坑里。
水月想起什么来,忧心道:“小姐,方兰姑姑的膝盖有旧疾。”
“旧疾?”瑶青青问道:“什么旧疾?”
水月回道:“小时候三小姐欺负你,把你推到池子里然后就发烧,要死之际,方兰姑姑向老爷求情,让老爷给你找宫里御医来拼死拯救,那时候她也是在风雨里跪了一天一夜,老爷才同意让人来看病,把小姐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顿了一下,水月叹息一声:“其实那时候二夫人进入府中不过短短几年,老爷对大夫人和小姐你们那时还有点情分的,只是后来被二夫人给....”
后面的话水月越说越小声,最后全都咽回了喉咙里,这些都是伤心的事,她半路才蓦然收势,抬眼看向瑶青青,生怕她也跟着伤心起来。
然而瑶青青神色并无异样,只是微微低沉了一寸,眸光摇摇曳曳延伸到跪在地上的芳兰,然后大步冒着雨走进雨水里将芳兰扶起来:“方兰姑姑,你膝盖上有旧疾,而且还是因为我落下的,向我跪着,我受之不起。”
闻言,寂静的芳兰猛地抬起头,抓住了扶她而起来的瑶青青,收紧五指道:“小姐你....你记起来了?”
瑶青青静静地与芳兰对视,从她几不可见难辨的神色里竟然看出一丝欣喜,短暂后,摇摇头:“并未。”
“那你....”
“是方才水月告诉我的。”瑶青青回道。
芳兰眸中仅存的一点欣喜迅速淡化消散,甚至脸色一下子陌生冰冷起来,轻轻地推开了瑶青青的手,自己摇摇晃晃了一下站稳后欠身道:“大小姐,夫人感染风寒,还请你去看望一番。”
对于芳兰的反应,瑶青青是稍微感到吃惊和不解的。
雨水滴答滴答打湿了头发和衣裙,水月撑伞而来,也于事无补,只好道:“小姐,你和芳兰姑姑都湿透了,不妨先进去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将军府吧。”
“那好吧....”
“不行~!”
芳兰情绪有些激动地打断了水月的建议,朝着瑶青青道:“大小姐,不能再拖下去了,你赶紧随我回去看看夫人吧,从前对你怎么样也是因为夫人心里也苦,也是个可怜人,如今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大小姐你了,毕竟她可是小姐你的生母啊....”
将她如此心急,瑶青青并未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道:“先上来吧,马车里有备好的衣裙,一边去,一边换衣吧。”
在马车上,当瑶青青换好衣服时,才发现方兰还坐着没有动,她衣服递过去:“方兰姑姑,赶紧换上吧,若是连你也感染风寒,卧病在床,谁还能照顾母亲。”
方兰盯着瑶青青白净的手掌里的衣服,默了默,缓缓伸手摸到衣服时,本想缩回来,却已经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接住颔首道:“多谢小姐。”
当她脱下衣服,露出浑身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新旧伤疤时,瑶青青的眸光绞在了她身上,方才芳兰没有急着换衣服便是怕露出身上的伤疤么?
这么多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
难道是每天都被苏容打的还是被梅清柔或者是其他人打的?
见方兰有所察觉,她迅速地敛起目光自然而然移开了。
幸好马车上就她们两人,若是水月和银川也在,估计芳兰无论如何都不会换下衣服的。
她没有转头,却听到方兰转过头来时见她没看见松了口气的声音,果然是怕她看见么?
这是为什么呢?
方才听水月说方兰腿上的旧疾是因为当年救原身落下的,然而之前方兰却帮着苏容要杀自己,这又是为何呢?感觉前后矛盾啊。
在她沉思之际,马车停了下来,雨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顺着水月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到了。”
“嗯。”
她看了一眼方兰,方兰早她一步下了马车,替她掀起了帘子:“小姐,请。”
水月也凑上来撑着伞:“小姐,慢点。”
下了马车,她幽幽抬眼望着将军府三个字,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让她想到了几个月前她从棺材里爬出来回到这里的事情,没想到转眼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原本以为她会在这里活不下去,没想到却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如今再回这里,却是五味陈杂,若不是苏容在这里,恐怕她今后一辈子也不会来这里了。
“走吧。”瑶青青埋首而行。
方兰在前方带路,看门的家丁见是瑶青青回来了,不复从前那般对她张牙舞爪,各种嫌弃,好歹现在她除了不受宠的将军嫡女身份,还是皇上亲封的清河郡主以及有免死金牌在手,如何也是高人一等,平常人也不能随便招惹,
于是退缩在一旁,低头道:“小姐好。”
她们没有缓下一步,直接朝将军府的后方祠堂紧挨着的僻静小屋而去。
平日里苏容白天在祠堂念佛抄经书,晚上就在旁边的僻静小屋住着,环境比下人住的都恶劣。
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大夫人,瑶元川的正妻,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不知道是梅清柔的手段太过高明,还是苏容太过无能。
推门而入,房间里有些昏暗,空气里漂浮着大量的药味儿,她不过走几步,就撞到了桌角。
方兰贴心的点起了烛火,她才看的清楚一些,与此同时,里屋床榻上的苏容似乎察觉到了动静,沧哑着声音叹气道:“何必呢,我都是垂死之人呢,你还要来看着我死掉你才放心么?”
方兰一怔:“夫人,是我呢,你又在说胡话了么?”
然而,瑶青青却不这么以为,方兰在掩饰什么,而苏容并未说胡话。
“方兰?”苏容有气无力喊道。
方兰随及大步走进去,握住了苏容抬起来的一只干瘦的手:“夫人,你不吃不喝,拒绝看大夫喝药,到底是在跟自己较劲...”
听这话,原来是苏容自己下水后有了想要一死百了之心啊,那么请她来做什么,感觉是在加速苏容的死啊,毕竟苏容是极为讨厌自己的。
这时候,瑶青青更加看不懂苏兰是怎么想的了,于是立在原地,静观其变。
“我活了这么久....早想死了....”苏容低沉地叹息道,然后猛地咳嗽起来,苏兰焦急地抚着她的后背:“夫人....我们喝药吧....”
“不....不....不喝....”苏容执拗着,使劲咳嗽后,捂嘴的素白锦帕上面绽开了一朵殷红的血花。
见此,苏兰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紧了神色,跪在地上:“夫人,命是自己的....你不该为了别人糟蹋自己的命....”
“我.....我恨所有人!....”
苏容眼里狰狞着,翻涌着怒气:“我这样活着....有何意义?....没有任何的意义.....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冰凉.....与其这般受折磨,还不如....一死了之.....”
“那我呢?”
瑶青青终是没忍住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