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青青睡了一会儿便被醒了。
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反正她这么焦急地醒来,是因为怕失去什么东西。
睁开眼时刚好是裴泠将她放在柔软的草丛里时。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裴泠的衣袖,可这一动直接让心口处的伤裂开了,再次流出血来,滴落在裴泠素白的衣袍上,染红一大片。
裴泠说道:“松手。”
她摇摇头:“不松。”
“松手。”裴泠重复道。
她还是摇头:“不松。”
裴泠望着她,叹口气,蹲下身来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从身上摸出药瓶,看着她心口上的伤,眸光摇曳几许,“好不容易好的伤,现在又戳了一个洞出来,你不松手,让本王如何方便给你上药?”
她还是抓着他不放,说道:“就这样,我才...踏实点。”
裴泠怔了一下,浅浅一笑:“怎么嘴像是抹了一层蜜一样?”
“甜么?”她问道。
他反问:“蜜还不甜?”
她忽然就笑了:“把面具取下来,让我看看。”
裴泠有所迟疑。
她又道:“这么久未曾见面,我很想你,你都不想让我看看你的的容颜?”
闻言,裴泠抿紧的薄唇竟然就这样轻轻地上扬了,于是悄然无声地便把脸上的银薄面具取下来,放在一边,看着她:“现在能让本王给你治伤了吧?”
“嗯。”
她紧紧盯着他,不曾半点转移地点点头,这么久不见,这么一见,还真的让她有种莫名的欢喜。
从始至终她都看着裴泠,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一点一点仔细看着,在心里一遍一遍描摹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狠地将他记在心里一样。
此时裴泠抬起头来看她:“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
他微蹙眉:“没事?你看看你浑身上下有多少处伤口?心口的伤再深一点致命,脚踝上被银针强行扎进去,阻止十香软筋散失效,令其麻木无法动弹,十香软筋散已深入体内,还有,你的双脚....你可知脚心都烧的没了....知道没了是什么意思么,就是连一块肉都没了,也许会让你一辈子都走不了路了....”
顿了一下,他发现瑶青青还在对着他傻笑,就不说话了,觉得自己说多了,便小心翼翼扯开他的衣袍,轻轻擦拭,“不准笑,都什么时候了...还笑。”
瑶青青回道:“有你,我不怕痛,不怕疼,不怕一辈子都走不了路,我相信小三爷会治好我的。”
“你就这么相信本王?”裴泠略怔一下。
她点点头:“自然相信。”
他却苦笑道:“本王也不是万能的,也怕...会治不好你,今日若是本王没有及时赶到,恐怕你这条小命都没了。”
说这话时,裴泠上药,痛的她猛地一缩,吓得他赶紧凑上去给他吹吹。
她本来很痛,可是看到这一幕,便觉得不疼了,即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让它落下来。
“痛的话就哭出来,喊出来,或者....”
他把肩膀靠过去:“或者咬本王也可以,也许,在别人眼中你是强悍的,可在本王这里,你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弱的一击就可击碎,在我这里,你可以好好哭,好好笑,这才是作为女子该有的一面柔软,而这一面柔软...本王愿意全都承下。”
她微微张嘴,愣住了。
心跳不受控制,轰隆轰隆跳动着。
瞧着她的模样,一如之前那般,他俯过身来,往她微红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给她上药。
只是这一次,上的格外的小心和轻柔,倒一点便吹一下,如此半晌之后才上完药,给她包扎好。
然后便坐在她身边,将她受伤的双脚靠在自己的双腿上,轻柔地将穿底的鞋子给她取了下来。
瞧着几乎像是被人挖了血肉只剩下一个脚背的双脚,裴泠摸着她脚背的手都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脚背下空空如也。
却有血不断滴答滴答地流出,取下来的整个鞋子里都染成了红色,更不要说这没了下边的脚背上了,一样是触目惊心的血色,像是两块血色馒头似的。
这样的伤换做常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剧烈的痛,要么晕死,要么直接痛死。
可他的瑶青青....
不仅咬牙坚持下来,还与敌人对战...
当时她隐忍的他痛,他无法想象....
就在瑶青青盯着裴泠看时,不曾想倏然间便见他抬手一挥,将周遭的树木一一强势给催断了!
她一惊,见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丫子,莫非是在为自己受了伤的脚生气?
掩了掩眼睑,她拉着他的衣袖安慰道:“放心,我不痛了,就是无法独立行走而已。”
“你的脚可是被山洞里的溺水伤了,若不是跑的及时,你整个人都会化作灰烬。”裴泠面上难得露出一丝愠怒。
她没被吓着,反而很开心,这可是堂堂禁欲系的泠王为女子第一次动怒啊,她必须好好观摩。
于是扒着脸蛋看着他扬起的眉,幽沉下的眸子,以及抿紧的唇....
“瑶青青,你是脑袋也摔出毛病来了,这样还能开心的起来?”生气中的裴泠抬眼看着嘴角噙着微笑的瑶青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回道:“这可是小三爷难得为了担心我而生气的啊,人家都说一字值千金,可在我这里,你的一气也值千金。”
“.....”
裴泠被她这话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埋下头看了一眼她的伤口,又重新摸出一个质感极好的白色瓶子,倒出的粉末有些奇怪,细粉之中带着一点粘稠质感,还有一股微微刺鼻的味道。
把它倒在了摸出来的干净的白帕之上,然后在上药之前对她道:“这个很痛,你忍着点,受不了就咬着本王的肩,这是能让你脚重新长肉的良药。”
“嗯,我不怕痛的,你来吧。”她坚定道。
裴泠看了她一眼:“这个药世间上可没几个能抗的下来的....”
说罢,便轻轻地贴合在了脚心下....
她的脸色倏然一变!
嘴唇一颤,脸色猛地一白,她抓紧了周遭的草,几乎把草连根拔起!
痛!
太痛了!
脚板心好像直接蹿进去一个绞肉机,感觉在碾碎每一寸的血络!
灼热的仿佛肌肤直接贴合在熊熊烈火之中一样!
她痛的几乎都快晕了过去。
可是....
她咬紧唇,死死地坚持着,冷汗像是下着暴雨似的不断滴落而下,抓在草丛里,把草连根拔起后,五指深深地抓进地面泥土里,丝丝抠着!
“要哭要喊都叫出来吧。”裴泠看不下去地说道,生怕她会咬断自己的唇舌。
身子几乎都抽动起来,她抬起眼来,泪眼汪汪,双手从地面上拔出来,用她那满是泥泞的手抓住裴泠的衣袍,然后张嘴便....
咬了下去!
咬在了他的肩头。
一边咬着,一边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自始至终她没有喊出来。
瞧着她这般倔强的模样,裴泠都于心不忍,可是为了能治好她的脚,也不能前功尽弃。
于是两人都坚持着。
许久之后,瑶青青的脸色才一点一点恢复血色,有了好转。
她慢慢地从裴泠的肩头上松开了牙齿,抬起头来,发现裴泠的肩上一片血肉模糊,很多排错综复杂的牙齿印,一看就知道是刚才她极为痛苦难耐之下不断重复咬着造成的。
如此,裴泠却从未将她推开。
她看着都忍不住心生愧疚之情,朝着他肩头上轻轻吹了吹:“对不起....是我太用力了....”
“这点痛还比过你承受的痛苦,根本就不算什么,本王倒是很庆幸,你能将你柔软的一面展示给本王看。”裴泠摸摸她的头,示意她不必如此内疚。
她还是在哗啦啦地吹,然后伸出手来想要药瓶给他上药,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沾着泥土,顿时就缩了回去,背在身后:“你的肩被我咬烂了,需要上点药。”
“不急,把你的事解决了再说。”他如此回道。
此时的两只脚都上了药,并且被裴泠用纱布夹着药厚厚包裹了好几层,看起来比鞋都还要厚实。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瑶青青已经感觉到脚底有种生肉的痒痛感,感叹道:“小三爷,这药好神奇,才这么一会儿,我都觉得自己的脚再长肉了,有些发痒,我想要挠一挠....”
“不能挠....”裴泠抓住她的手说道:“这个时候不能挠,否则会影响你恢复的进度。”
“可是....痒。”她有些忍不住地说道。
裴泠依旧抓住她乱动的手:“忍忍,忍过去就好了。”
“我难受啊。”她带着一些撒娇的语气说道。
裴泠忍不住一笑,调侃道:“若不是为了杀悍鬼,你用得着这么拼命么?”
“你都知道了?”她顿一下,回想之前悍鬼有过一次能杀她,但是攻击她是恍惚闪现过一抹白影,难道那时....
她定定看着裴泠:“你跟踪悍鬼,在山洞里你都为我挡下过一击了?”
裴泠无言,将自己素白的衣袖给她的脏手一点一点擦干净。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她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可是当时你为何不出面还非得让我受这些苦?”
他埋首擦着她的手,未曾掀起一丝眼皮道:“自己的仇敌自己杀了,岂不是很有成就感?这份成就感,本王可不想给你剥夺了,自己的仇人就该自己亲手杀了。”
她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事了,扫了一眼对她包扎的纱布,药,都一一对口,这些装备,再加上他说的话,莫非....
他早就预料好这些了,所以提前准备好了治疗自己伤的东西!
她忽然觉得小三爷还真的是....细思极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