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名独自沉思，祝惠生就在一旁恭敬站着。
如果祝惠生拿来的那条消息只说“福晋”这一个特工，那么他肯定，这个人就是关新。
简单的八个字，将线索指向晋光芳菲，且一直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的丁渠默都在留意他们，说明里面确实大有文章。
就算两人不是共产党，也一定和他们有染。
真厉害，至始至终，都没能让他坚定不移的怀疑他们。
也许只是因为当初的关新和江煜两人太惹眼了吧。
晋光刚到办公室坐下，
手边的电话铃声便轰隆隆响起来。
晋光紧绷的神经受到重击，脑袋一麻，忙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那边迟迟没有发声，晋光犹豫片刻，才喊，“……喂？”
“十根金条，什么时候拿来？”
又是这样的声音，每天无论走在哪都能接到这个电话，无论到哪，这个人都能想方设法联系到他！
晋光没多少血色的脸泛出一抹恐惧，裸露在空气中的双瞳，充满斑驳的血丝。
忍不住地想要做出求饶的举动，可最后的自尊心让他把卑贱到骨子里的求饶吞进肚子。“……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
这是他最直白的央求。
自尊心遭到狠狠的践踏。
那边开口，“最后给你五天时间。”
“五天？！能不能再多点？”怎么才给五天？晋光慌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凑够六条金鱼，要怎么才能在短短五天内再凑四条！？
话音刚落，正等对方答复时，却只听到对方挂机的声音。
晋光失魂落魄放下电话，六条黄鱼已经消耗了他和芳菲几乎所有精力，剩下四条，可要怎么办才好？？
……
楼上又没有热水了，口干舌燥的芳菲有气无力拿着杯子准备下楼去接。
“欧万，跟你说件事。”
正下楼，芳菲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应该是关新的，她在叫欧万？
鬼使神差的，芳菲渐渐停下步子，扶着栏杆听下面对话。
“怎么了？”
欧万问。
关新走近他，把声音稍稍压低，“给你说啊，我发现丁主任可能和共产党有染。”
芳菲见关新把声音压低，连忙又放轻步子朝下走几步，将耳朵紧紧贴在墙上，恨不得耳朵能穿过墙壁直接到达关新嘴边，把她一字一句听的清清楚楚。
幸好关新声音不算太小，否则她根本听不见什么。
“什么？！”可以听出，欧万很震惊，“你怎么知道？”
“我发现丁主任这几天特别反常，像是在筹集什么东西。”
“啊？什么？”
关新凑到欧万耳朵边低语几句，芳菲什么都没有听见，急死。
太激动，一跺脚，动静太大，被两人听见，芳菲转身落荒而逃。
背后，关新和欧万齐刷刷看着芳菲逃跑的方向。
……
“晋光、晋光。”芳菲打开门就一脸有天大的事的模样朝晋光跑过去。
晋光一脸无神，连不耐烦的表情也无力做出。
“怎么了？”他抬头问。
“刚刚我下楼，听见关新和欧万说丁渠默有可能是共产党，最近在筹集什么东西！”
“什么！”晋光一听，惊讶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在仔细分析分析芳菲的话后，晋光双手一抹脑袋，发自肺腑放肆狂笑。
……
“你在看什么呢？”身后忽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把关新吓一跳。
关新原本仰望的脸立马落下，回头，却见是丁渠默。
丁渠默站在关新背后指指她一直在悄悄观看的楼上。
关新转过身体，似被他吓得心有余悸般，摇摇头。
丁渠默又往上看看，空空荡荡的楼梯上没有任何值得偷看的东西。
“有什么吗？”丁渠默一面问着，一面将目光移到她脸上，希望能从她的表情上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没有。”关新再度摇头否认，有些在掩饰什么的意思。
丁渠默慢慢严肃起来，以命令的口气要求关新说实话，“说实话，你在看什么？”
“我……”关新犹豫，犹豫之中明显在害怕，有些后顾之忧。
“你说吧，没人会伤害你。”丁渠默循循善诱。
“其实我发现……”关新欲言又止，她很想说出来，可是好像依然在害怕什么。
“没关系，说吧，有我在。”
关新被丁渠默坚定的表情打动，渐渐开口，“我发现晋处长有问题。”
“哦？”丁渠默假装不是那么在意，随意地问，“什么问题？”
“晋处长这几天状态不好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刚刚我发现他在对面房间观察你的办公室。”
“观察我的办公室？！”丁渠默大吃一惊，这晋光居然这么大胆！
“对，刚刚才上楼呢，我觉得怪，才跟过来，但没敢跟上去。”
“观察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十来分钟，难道丁主任没有发现么？”
“没有。”
丁渠默眉头一皱，转身就离开。
关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寒冰般的冷漠取代脸上一切表情。
……
丁渠默紧急召来吴迪，吴迪一路跟着他进入他的办公室。
门紧紧关着，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讨论什么，只知道半小时后，吴迪急匆匆从办公室里出来又急匆匆前往李士名办公室。
关门那一刻，办公室里丁渠默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
没多时，吴迪从李士名办公室出来，祝惠生紧随其后，气氛异常紧张。
晋光的房间被翻了个遍，原本整齐的东西变得乱七八糟。
打手对等在门边的祝惠生和吴迪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祝惠生看看乱七八糟的房间，对打手说，“把东西回归原位。”
吴迪不解，问他，“为什么？”
祝惠生没有解释太多，只说，“这是李主任安排的，如果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就要把东西回归原位，不要让晋光发现。”
“好吧。”吴迪心想，既然李士名都有计划了，自己也不要多此一举。
不过种种行为都暗示晋光已经如此可疑，为什么他们这么长时间什么准确的证据都没得到？
难道是晋光太善于隐藏？
可总不能这么长时间都藏着，否则要怎么完成共产党交付的任务？
等东西复原后，一行人悄悄回到76号，神不知鬼不觉。
……
午间，关新离开76号独自一人去吃饭。
这两天，孙兰一直在考虑加不加入组织的事，关新也没有去打扰她。
刚走出76号，欧万就追上来，“关处长！”
如此热情的招呼反倒让安静沉思的关新感到不悦，回头就是一脸不爽，“干嘛？”
欧万跑到她身边，问，“关处长要去哪吃饭？”
“干你什么事儿？”说完，关新大步朝前走去。
欧万屁颠屁颠跟上，“关处长，再怎么说我们也算半个合作者吧，怎么总是这样对我？”
“你离我远点行吗？？”
说罢，关新加快速度远离他，欧万还没来得及追上去，旁边就超来一只人影。
祝惠生！
“小新，你去哪吃饭？”祝惠生殷勤地问。
关新对祝惠生的态度大不比欧万，一副平常态回复祝惠生说，“哪近就在哪吧，也不想走太多路。”
“要不去满香吧，反正也不远。”
“好啊。”
“那你等等我，我去开车。”
“行。”
祝惠生转身去76号开车，还不忘重重撞一下欧万。
欧万一脸不好气，“诶这人？怎么还撞我？”
关新回头看嘟嘟囔囔抱怨的欧万，嘴角一勾，无声轻笑——活该。
祝惠生刚把车开过来，却发现关新旁边又多一个人——江邻永！
从欧万不悦的脸色里就可以看出江邻永刚刚干过什么——
铁定是江邻永献殷勤让欧万吃醋了。
就算江煜离开，关新依然如此抢手。
祝惠生刚把车停下，另外两个男人就一左一右忙自觉打开车门坐进去，生害怕祝惠生开走似的。
祝惠生很无奈，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便什么也没说，只把车门打开，让关新坐进副驾驶。
坐在后面是欧万和江邻永最大的让步，他们不愿关新挨着男人坐，可在这一辆车里是无法避免的，如果非要选择，还是让她坐副驾驶吧，毕竟祝惠生是李士名跟前的红人，可不好直接红脸的。
车开到满香饭店，祝惠生下车为关新打开车门。
四人直接往二楼走。
掌柜的亲自迎接他们。
刘汉堂叫小二端来一壶热茶，自己亲自伺候他们茶水。
“各位长官可是好久没来了。”一边倒水，刘掌柜一面笑吟吟对众人说。
“这几天忙，难得空闲。”欧万回答说。
刘汉堂一笑，“是啊，这些天，上海越来越乱，也不知道这天啊，会变成什么样。”
倒到关新这，刘汉堂手一滑，热水就全洒在关新身上。
热水把关新的手烫得一跳，没多时白嫩的手就泛起红来。
“哎呀！哎呀哎呀！关处长，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吗？”刘汉堂见烫着关新，忙放下茶壶，道歉不是，离开此地去拿药也不是，手足无措。
三个男人同时站起来一脸关切朝她围拢。
关新摆摆手，示意没事，起身对三人说，“我去冲冲凉水就行了。”
说着便出门，刘汉堂忙十分抱歉地跟上，出门时叫门口小二进去伺候。
一路跟着关新来到洗手间的公共洗手池，刘汉堂还没开口，关新就打开水龙头冲被轻微烫过的手，问刘汉堂，“什么事？”
刘汉堂做事那么细心的人，怎么会把热水洒在自己身上？
想必是有事要问她。
“唐海问，为什么不直接栽赃嫁祸晋光跟组织有染？”
“我当然是有其他计划，晋光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好好利用利用？就让他牵扯丁渠默一阵子，”
窸窸窣窣的细水声伴着关新说话声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混杂，“丁渠默这人，别看平时什么都没做，实则老奸巨猾得不得了，如果现在不治治，以后多半就是我们的绊脚石。”
“我知道你肯定有其他安排，但会不会太冒险了？”
这是刘汉堂的担忧，毕竟直接栽赃嫁祸免得夜长梦多。
“我们要解决的并不是晋光芳菲，当时让组织发那份电报，就是因为需要利用他们隐藏我，这两枚棋子如果不能好好利用，那也是我自己的损失。”
说毕，关新关掉水龙头，取下旁边的毛巾擦手。
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刘汉堂立马低声下气作道歉样，“关处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老眼昏花了，连倒水都洒，可真是抱歉啊，您可一定要原谅我啊。”
关新挂回毛巾，对着镜子捋捋头发，“没事，水也没那么烫，我又不娇气。”
“小新，还好吗？”从镜子里可以看见，身后来人是江邻永，一脸关切。
“没事。”
关新转身，就要回包间。
江邻永立马拉住她，关新眉头一皱，冷冷瞥着他拉住自己手臂的手。
江邻永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忙收回手，关新这也才收回目光，看着前方。
“小新，我们能谈谈吗？”江邻永问。
关新在这一瞬间觉得可笑，要说这三个男人里面，最应该和她谈谈的应该是祝惠生，其次是欧万，再怎么也还轮不到他啊。
关新回头，无声冷笑，“小永，你该叫我嫂子。”
“可是江煜已经回日本了！”江邻永有些激动。
关新又是一记冷笑，“我依然是你嫂子。”
刘汉堂见情况不对，绕道就想走，关新叫住他，“站住。”
刘汉堂弱弱回头，“……这，我得回去跟客人添茶。”
说着，刘汉堂又要走，关新一个箭步拦住他，“刘掌柜，今天烫着我就当原谅你了，不过你现在就接一杯水，泼在这醉酒的孩子脸上，让他清醒清醒。”
刘汉堂和江邻永一听，同时惊愣。
关新居然会要自己做这样的事，刘汉堂万万没想到，这样对待客人，是万万不行的。
江邻永惊讶之余，心有些寒，原来关新对自己可以这样无情。
刚好洗手台有一盆盆栽，下面有盆托，关新将花盆拿起来，往盆托里接水，然后递给还没反应过来的刘汉堂，转身离开洗手间。
和江邻永两相对望，刘汉堂只觉进退不是。
“……要不……”僵持几秒后，刘汉堂把水往江邻永身前一递，“你自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