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走到水瓶边，拿起杯子倒水，关新起身走过来接过，往床边走，一不小心一杯水就跌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让两人一怔。
水慢慢流淌开。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一个男人拿着监听器，正听得认真，只听一声巨响，随即耳机里就传来电流阻滞的嗡鸣刺耳声。
男人立马丢下耳机。
……
江煜忙把关新拉离开淌水的地方，两人对看一眼，又看着满地反光的玻璃渣，一片无言。
……
76号有间空屋子，关新每次从一楼路过都能听到点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轻微挪动的声音。
这不是空屋子么？
刚在一楼打印完资料的关新终于驻足在这个空屋子外。
门紧紧关着，没有一点缝隙，伸手去旋转门把手，被反锁了。
这就更让人感到奇怪，关新决定先上去，中午再来看看。
午间，孙兰来找自己出去吃饭，关新说还有些事没处理，让她和南里去。
孙兰离开后，关新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铁丝，放在衣兜里，准备下楼。
刚低头走到门边，虚掩的门缝里闪过一个人影。
关新站在门缝里看，那个背影，好像是祝惠生，他手里拿着个什么盒子，好像是饭盒。
大中午的，祝惠生从没有在76号里吃过饭，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感到奇怪，打算尾随。
等他拐角下楼时，她慢慢跟过去。
祝惠生下到一楼，右拐，走到第三间屋子，停下，取出兜里钥匙打开门。
看来自己是跟对了，祝惠生去的，正是自己觉得有东西的房间。
他既然拿着饭盒里，里面可能是个活物。
76号有用狼狗审犯人的，难道那里面关的是狼狗？
可怎么都听不到它们的叫声呢？
正想着，关新一步步挨着墙靠近门框。
祝惠生正背对着门口，将饭盒打开递给一个脏兮兮的“东西”。
那个“东西”闻到饭香，动了。
“东西”扬起一张恐怖的脸，吓得关新一下子捂住嘴，掉头跑开。
祝惠生敏锐地听到一点脚步声，立马跑出去看，整个楼道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他又前后看看，没人。
看来是自己最近有些紧张过度，出现幻听了。
关新上楼，跑上二楼自己办公室，
紧紧关着门。
刚刚看见的那张脸，就像另一个世界的鬼。
祝惠生怎么会把那女人藏在那？
不对，应该是李士名，没有李士名的允许，祝惠生怎么敢藏那样的女人。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件色彩艳丽的衣服，一半拖在地下，一半紧紧抱在自己身上，应该是个小孩儿的衣服。
关新呼吸微颤，迈开步子往办公桌走，要去坐一下。
没想到刚走两步，们霍得被打开，吓得关新一惊，冷汗大冒，不敢回头，只怔怔看着前方地面。
一只大手搭上她肩头，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努力让自己身体不颤抖。
“怎么了？”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立马将她安抚。
回头，正是江煜。
关新吞口口水，拍拍胸口，虚惊一场地摇摇头，头皮都麻了。“怎么走路没声儿？”她的声音还带着些颤。
江煜绕过她往办公桌走，坐在椅子上，又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了？”
关新这才喘着大气朝那方走，自己挪开对面椅子坐下，跟他慢慢说：
“今天去一楼打印，听到一个房间有怪声，就想着去看看，然后看到祝惠生拿着饭盒下楼，就跟踪呗，结果在那间屋子里看到一个面目全毁的女人。
身上抱着的，应该是件小女孩和服。”
“日本人？”江煜脱口而出。
关新很意外似的，没想到他会说出口，正兀自寻思什么，被他的话惊起，“可，可能是吧……”
江煜看出她的不对劲，关新一直处于失神状态，不像是被吓的，却像在想什么。
“喂！”
江煜起身朝她打一记爆栗，吓得关新嚯然抬头，满眼泪光。
“你干嘛呀！疼死了！”关新泪眼汪汪，满脸委屈。
江煜偏过头自顾自笑起来，只有寸长寸短忽闻忽灭的鼻息声。
“我被吓成那样，你怎么那么高兴啊？？”
关新伸手就要打他，无奈被江煜紧紧抓住手腕。
“我们是夫妻对不对？”江煜表情沉下来，没由来向她问出这句话。
关新感到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好好的怎么问这个？”
“我在你这，算是没什么秘密了。”他慢慢放下她的手。
关新一脸茫然，“我也没有啊。”
江煜看着敲桌面的手指点点头。
……
午休过后，大家陆陆续续来上班，孙兰从外面带进来一份点心拿到办公室给关新。
她一路低头走，抬头就要敲门，却发现门开着，略微有些奇怪，以往小新不都是把门关着的么？
也没继续多想，她走进去，把点心放在办公桌上她面前，却发现她面色平静之中有些说不出的阴沉。
“小新，你怎么啦？”孙兰轻声问。
关新抬起头，眉头微皱，让她坐下再说，她又将中午所见所闻跟孙兰说了一遍。
虽然她没将那女人的模样描述清楚，但孙兰从她的眼神和表情里，已经看到深深的恐惧。
“那你以后避着点。”
孙兰提醒她时，也在提醒自己。
“我知道。”关新点点头。
……
李士名刚落座办公室，拿起笔拿过笔记本，就听有人敲门，紧接着祝惠生走进来。
“主任，找到了，也整理好了。”说着，祝惠生将几张订好的资料双手递给李士名。
李士名接过，一页一页慢慢翻，最后放下，“果然是个日本女人，还是日本特务。”
“对，她手里一直抓着的那件衣服，应该是她女儿的。”
“一个日本女特务，怎么被拉去冒充共产党家里人了？”
“我猜，这个女人是潜伏在他们内部，后来被抓出来了，折磨残废后就顺手拿来充当左间明的家人。”
“也许吧。”李士名思考着，开始手撑着下巴摩挲，“这么说，当时共产党提前通知他们撤离，并安排这个日本女人过去，这么说，也许这个女人认识一些人？”他的意思，是潜伏在76号里的共产党特务。
“也许是的。”
“那就——找个时候拉出去溜溜吧？”
李士名抬头看他，眼里尽是看似随意的阴恻。
祝惠生深吸一口气，点头，“是。”退去。
他知道，万一这个女人真的指认出76号里的特工，可要天下大乱了。
只是不知李士名会何时动用这个紧要的女人。
……
下午下班，孙兰和南里下楼，经过一楼楼梯口时，孙兰有意识往后看一眼，南里问，怎么了？
孙兰摇摇头，跟他说，“回去再跟你说吧。”
两人回家。
夜里，一个男人翻进76号围墙，轻车熟路走进一楼大厅，右进走到第三间屋子，门牌上写着杂货室（3）
一楼除开警卫室、打印室就是杂货室。
取出兜里一根细铁丝，男人慢慢插进锁孔，几个旋转试探，打开房门。
房间很暗，男人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啪嚓”两声点亮。
角落里有什么定西被这声音惊到，开始蠕动。
男子借着打火机的亮光走进一看，那“东西”忽别过脸来，突兀的恐惧把男子吓得一退。
角落里的怪物就怔怔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让人无端陷入里面，感到惊恐。
男子再次走近女子，把火光打近她，蹲下来细细一瞧，嘴微微张开，似是惊讶。
……
何光明一早去荣华堂，就在自己办公桌上发现一封信封，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红娘被押。
何光明挠挠脸，放下信纸。
……
李士名一大早拿着一个文件袋到杂货室三号，拿出钥匙打开门，锁芯卡了一下，再拧，就开了。
女人还在睡觉，她似一直缩在角落里，不曾移动过。
李士名用文件袋碰醒女人，等她张开眼才一张张拿出档案袋里的照片，第一张，就是江煜的。
“认识吗？”他将照片举到女人眼前。
女人听得懂中国话，摇摇头。
李士名又拿出其他人照片，女人一律摇头，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这有点出乎李士名意料，也让他有点失望。
难道这些人里面，真的没有敌方特务？
女人的档案和她的反应，让他严重怀疑自己的推测。
不不不，李士名拿着江煜的照片，摇摇头，是自己的出发点错了。
特务那么多，这个女人不一定都见过。
李士名转身离开房间关上门，看一眼锁，对迎面走来的祝惠生说，“等会儿把这锁换了，都锈了。”
“是。”
李士名径直离开，上楼。
刚上楼坐了没半个小时，祝惠生就急匆匆进来，“主任，杂货室三号的锁芯被铁丝一类的东西撬过。”
李士名心头一动，表情一愣，听到他这话，立马又有些得意自负地笑起来，“我就说！我就说！”
祝惠生被李士名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有点懵，“怎么了李主任？”
李士名稳住些许笑容，跟他说，“我们这里面，一定有那个女人认识的特务！”
祝惠生似乎明白点了什么，难怪今天一早会在一楼三号碰见李士名，“主任已经让她辨别过了？”
李士名点头，“对。”
但现在都还没动静，那肯定是李士名怀疑的对像没被指认出来，“那主任，您怀疑的那些对像，是不是就脱开嫌疑了？”
李士名一想，点点头，又立马挥手摇摇头，“不不不，也许是哪里有问题，你不是说锁芯被撬过么？那人昨晚上一定是来威胁过女人，这不就更证明那些人有问题么？”
“可我们现在不知道哪些人进来过。”
“那行，我们现在就来引蛇出洞。”
祝惠生微微一笑，点头，“明白。”
……
早晨路过一楼的人都听见杂货室三号里面有异样动静，但他们也知道，三号一直是空着的，不由得，大家又想起前段时间的闹鬼，不禁个个避而远之，扎堆讨论，添油加醋，渲染得人人听风是雨。
祝惠生拿着个大喇叭，把所有人召集到一楼外面大院子里。
“大家听好了啊，不要再造绯闻以讹传讹！
杂货室三号里面，最近关押了一个共产党特务，只是面目全毁，害怕吓到大家，才暂时关在三号里面，压根儿没什么鬼！
还有，今天我们要进行一个全面的侦查辨认，也不是针对个人，是针对所有人，大家现在就集中在这，按科室处厅排好，各位领导单独排一处，
助手就站在他们后面，行动起来！”
尽管拿着大喇叭，也听得出祝惠生有点声嘶力竭的意思，看来短短时间内，76号内部造谣挺厉害的。
关新站在江煜旁边，江煜低头俯视一眼一脸无事的她，抬头，听祝惠生安排。
晋光、欧万往江煜这边靠拢，其他人也自觉往这边靠，站成一排，其余人则站成后面，还算井然有序。
大厅深处，两个打手拉着一个身形萎靡的人出来，那张脸渐渐显现在阳光下，一时惊吓到许多人。
没看见的，还鄙视看见的人怎么怕成这样，真是没胆，但当他们视线挤过人群缝隙看到女人那张脸时，只剩下惊得张开的嘴。
有些养尊处优的女孩，直接跑去一旁呕吐，祝惠生指一下女孩身边的人，叫她们跟过去看看。
女人就这样被带到阳光底下，不知是不是幻觉，所有人都闻到，左间明的腐尸味，又回来了……
李士名从后面走出来，两个打手退后，女人的手脚都被栓上铁链，李士名也不担心她就这样跑了。
站在女人旁边，他一副无畏无惊模样，对女人说，“快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
女人慢慢抬起一张丑陋恐怖的脸，更是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女人从第一排看起走，从左往右，慢慢看，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大致相同的时间。
目光慢慢移到江煜身上，就如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接下来，是关新。
李士名紧紧跟随女人的目光，希望从她卵肉突兀的脸上，能看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