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陆陆续续下班，关新孙兰两人走到大门口。
“好。”关新笑笑，信以为真，然后让一个有车的同事顺路把孙兰送回家，自己才离开。
祝惠生一下班就想走，出门就见冷着一张脸的李士名，“回去！”
李士名是坚决不允许祝惠生和关新再有什么交集的。
……
回到家的关新见宋婶和阿璧正等在大门口，关新一阵暖心，真好，还有人不用让自己戴一副虚伪的面具。
可两人的表情怎么有些焦急？
两人见关新回来，急忙跑上去，宋婶急道，“老爷回日本了！”
关新头顶一轰，“日本？？！”难道不该是北平么？！
“宋婶，他怎么回日本了？？”
“我不知道，今早突然就来了好多日本人来接老爷，听说是郊外停着的一辆直升机送老爷回去的，
本来我和阿璧跑上去想问问，结果被日本人推到地上了。”
“走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吗？”关新着急惶恐写满一脸。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此出乎意料，让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没有。”宋婶摇头。
关新撇开两人跑进别墅，又跑上二楼，只见卧室床头上两人的照片已经不在，再打开衣柜一看，好几件他的大衣也没了。
关新脑子霍得一空，开始嗡鸣，失落悲伤如潮涌将她湮没。
心脏倏地被一刀利落挖空，眼泪只簌簌滚落两滴，关新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
76号那几个名人的事情好像比抓捕地下党还精彩，比如何审讯地下党还要有谈料。
一时间两大处长一走一病，看好戏的人乐此不疲。
……
“小新？小新？”
关新眼皮才微微翻动几下，一直守在一旁的孙兰便轻声呼唤她。
关新打开沉重的眼睑，脑子闷胀阵痛。
看看四周，白花花的墙面，不浓不淡消毒水味在房间里漂浮。
“现在几点了？”关新弱声问。
孙兰抬手看手表，“下午五点了。”
“五点……”
她呢喃着落日西斜时橘霞晕染天边的时间，看窗外浸在深秋里的天空，他应该已经回到日本。
孙兰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心有余悸地说，“你昏睡了两天，整整两天啊，输了好久液，”现在都还听得出，孙兰当时都急哭了。
“两天……？”
没想到已经过去两天，外面的局势，是不是又是天翻地覆？
“对啊。”
“76号里又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照样抓了一个共产党，不过没让人审讯，我还意外发现到一件事。”
“什么？”
孙兰有些欲言又止，但想想还是凑近她耳边悄悄说，“前天去向李主任请假，结果看见祝秘书怀里抱着一份文件就出来了，
抱着文件不奇怪，只是祝秘书看见有人，明显紧张了一下，然后把密件一收，走进自己办公室。”
“小兰怎么知道是密件？”
“封面虽然是日语啊，但有个密字我还认识。”
“封面大概长什么样？”
“当时遮住大半，我只看见文件袋左上角有个日本红太阳标志，下面一行小字，里面我只认识一个‘密’。”
关新隐约感觉到，那很有可能就是组织要的密件。
关新怕孙兰被李士名盯上，便问，“李士名看见你遇到祝惠生没？”
“没有，”孙兰摇头，“当时我还没走到祝秘书办公室那呢。”
只要没被李士名看见就好，因为祝惠生是不会有李士名那么大的戒心的。
孙兰无意之间告诉关新的这个消息，省去她不少麻烦。
……
第二天一早，关新想要出院，被孙兰拦住，“小新，医生说你还需要再输一天液，再住一天吧。”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病，出院吧。”说着，关新又要掀被子下床，
孙兰忙按住，“不行小新，你要听医生的话。”
话音刚落，一个戴口罩的男医生走进来，医生来到关新身边，问，“感觉怎么样？”
关新仔细看看医生露出来的眼睛眉毛，又看看孙兰，对她说，“好吧小兰，你先回去上班吧，我输完液再走。”
“没事儿，我假请了一周呢，就在这陪着你。”
“也好，”关新扯出一个笑容，“好想吃热热的点心。”
听到关新终于想吃东西，她高兴得不得了，“好，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说完，孙兰就跑出单人病房。
医生走到门口看看，确认她已经离开，才关上门回到关新身边。
医生没有摘口罩，对背靠床头的她说，“小新，听说江煜已经回日本了？”
关新点头，“掌柜的，我以为你已经安排好让他回北平了。”
刘汉堂一脸遗憾和自责，“我本来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没想到日本人那么快。”
往日灵动的关新生气尽失，一夜之间，如老十载，让刘汉堂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是真的被我气坏了。”说到这，关新惨白的脸上眼眶又湿润泛红开来。
刘汉堂见她要哭，立马安慰，“他只是回日本治疗，不要想太多。”
关新心中一阵哽咽，说不出话。
这种结果是她没想到的，如今这乱世，他要是去日本，还能回来吗？难道那早的见面，竟成永别？
刘汉堂不怎么会安慰人，便开口挑开话题，“杨谦伟的行动小队算是完了，这次，76号把他们余下三个一网打尽，
我调其他人去救过，可是根本进不了76号，又不能硬闯。
现在，组织已经派来一批年轻的行动人员过来，找个时间，我安排你们见见面。”
“行。”
“……现在江煜离开了，你需要另一个搭档。”
“不要。”关新倔强拒绝。
她现在正处于伤心之时，还是等她自己消化吧。刘汉堂点点头，“那好吧，我先走了。”
刘汉堂刚出来，就见一个头裹围巾的女人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刘汉堂感到意外。
“站长，我来看看关小姐，哦不，关同志。”
刘汉堂看看房里正看着门口的关新，反正她已经听到外面动静，不如就让宋伶进去吧。
临走前，他一笑，“如果你能让她成为我们的同事，我就记你一功。”
宋伶还没听明白刘汉堂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就见刘汉堂已经离开，她这才推门进去，又顺手关上门，转身往她床边走。
“关小姐。”
关新让她坐。
宋伶坐到床边椅子上。
“谢谢你。”关新对她说。
宋伶苦涩一笑，“没什么关小姐，这个忙，也算是帮我自己，但是没想到，江先生竟然回日本了。
我更没想到，你们……是我们自己人。”
她微笑着细细看关新。
“不，”关新摇头，“江煜是半个日本人，可我不想他回日本治病，我想他留在我随时可以去见他的地方，所以就通过一些方式找到刘汉堂，希望他可以帮我。”
“难道站长没问你要什么交换条件？”
“有，他让我加入共产党为他们做事。”
“那你答应了吗？”
关新没有说话，宋伶意识到自己多嘴，才换个问题，“关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找站长呢？”
“因为我相信共产党的信誉。”
宋伶这才明白刘汉堂那句话的意思，原来关新还没同意加入组织。
在楼下买到刚出炉点心的孙兰高高兴兴回医院，一进来就见一个头裹围巾的人坐在椅子上。
关新看她带回点心，宋伶也顺着关新视线回头看，便自觉起身，“关小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关新朝她颔首，看她离开。
孙兰拿着香喷喷的点心走过来，问，“那是谁啊？”
“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
“那还来看望小新，还算有心。”
“对啊，有心。”关新一笑。
……
又过一天才出院，孙兰已经回76号上班，关新则先回别墅。
听说关新出院了，江邻永中午专门回来一趟，迎面就对上关新一张冷漠的脸。
她再也没有以前的奕奕神采，灵动的双眼被沉默和深密取代，眼神越来越像江煜。
江邻永满心欢喜冷却大半，还没等他开口，关新就冷冷说，“搬出去，现在就搬。”
说完，关新转身进门。
站在江邻永身后的陈阿鹿感到一阵尴尬，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打脸，更别说处于事件中心的江邻永。
就算没看到他的正面，陈阿鹿也知道他现在脸色极其不好。
……
宋婶和阿璧已经把江邻永的东西打包好搬到一楼大厅。
“小永先生，东西已经都搬下来了，直接搬上车就好了。”
阿璧完全没有在意到江邻永阴沉到能拧出水的黑脸，一副无畏模样。
陈阿鹿在身后为阿璧捏一把汗。
这边江邻永刚高高扬起手要狠狠落在阿璧脸上以宣泄自己的愤怒和被践踏的自尊心，
那边关新忽的转身，一记恶怒的眼神如埋藏千年的寒冰之箭，浇淬见血封喉的剧毒朝他飞射而去，将他的手掌愣吓（he）在半空，久久忘记落下。
眼前阿璧已经满脸无所谓地跑回别墅，江邻永的手还呆在半空中。
……
宋婶拿着消毒水把屋子上上下下打扫一遍。
关新打开好久不曾踏足的两人卧室，一切都还是那样，只是那开着的衣柜，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惆怅得无法自拔。
她摸着衣橱里他仅剩的一件西服，摸过衣领，就像抚他滚烫的脖子；
指尖滑下衣袖，摸着袖口，就像把手放在他温暖的手心里，一抬头，他正温柔笑着。
不过笑容没清晰多久，就被不知不觉盈满的泪模糊。
……
晚上，关新穿着大衣，裹着头巾来到满香饭店，上三楼包间。
刘汉堂在包间门口等着她。
关新进入包间，取下头巾。
座上年轻的面孔纷纷起身，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时间再无起初叙旧的那份欢欣。
……
关新看着这些她曾熟悉的人，都是在军校时最亲密的同学，都是刘教带过的人，时隔近两年，她以上级的身份和他们会面。
一圈看过去，发现少个可爱的女生，“元笑呢？就是元元。”
“元元……”唐海脸色下一秒就堕入隐忍的悲痛，“元元在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关新心中仍猛地一揪，尽管生死已如每天不断变换的白云苍狗，她仍没入一阵沉痛。
关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既然大家都来了，我绝不会让你们白来。”
现在的关新，面庞刚强，眼神坚毅，深深稳住内心骚动的众人。
……
回到76号，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祝惠生办公室。
祝惠生对突如其来的她感到非常意外，连忙上前迎接她坐下。
关新看看他办公室的布局，确实跟其他的不一样。
“小新身体才好，怎么就来上班了？”说着，祝惠生给她倒来一杯水。
关新接过，“过来谢谢你的照顾。”
“看你这说的，好像诀别似的。”
关新一笑，微冷，“不是诀别，应该是我们重新认识对方才对。”
明明是在抛出善意的橄榄枝，祝惠生却一点没听出里面的友善。
祝惠生也不介意，毕竟这些天她一个人承受了很多，也许在别人看起来，只是简单的几件事。
关新记下祝惠生办公室的格局，喝口水只当表示表示，起身，把水杯还给他，转身离开。
……
晚上，和行动小队的队长唐海聚在满香饭店三楼，关新向他安排任务，“我知道你们枪法都非常好，现在特高课有支宪兵队要出城接一个日本人进城，你们去，把他们全部干掉。”
“全部？他们有多少人？”
“加上那只大鬼，九十一人。”
“我们十几个人，应该能行。”
“不要应该，要必须，这只是小试牛刀。”
关新的果断威严让唐海不敢反驳，毕竟她再也不是以前和他们打打闹闹的小新。
“好。”唐海点头。
“大鬼叫大阪归一谷，这次来上海，是帮助藤原实行一个秘密计划，只所以许成功，不许失败。”
说完，关新从兜里摸出行程图，“这是行程图。”
“是。”
关新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