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失望积累的足够多了，多到问题的答案都变得无关紧要、变得不言而喻了，刁氏没有答话，而是目光空洞地望着神情有些悚然的青儿。
“太后娘娘毫不犹豫回了一个‘你’字。”青儿的回答也同样令人遍体生寒。
青儿紧张地盯着刁氏的眼睛，“主子，丽嫔如日中天，就连珍妃和皇后娘娘都败下阵来，她的野心只会越来越大，早晚要容不下您的。”
“若太后娘娘也不护着您，您该怎么办啊？”
青儿的问题砸的刁氏大脑一阵眩晕，脑子里嗡嗡作响，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瘫软在地。
青儿连忙伸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扶住了，扶着刁氏在圆凳上坐下，面上关切道：“主子，您没事吧？”
刁氏已经无暇理会青儿，一瞬间以往的情景一幕幕在脑中浮现，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被串了起来，望不到尽头的冷宫生活、窦昭昭的鄙夷、宫人的苛待……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已经成了弃子。
皇太后要扶持丽嫔，她这个亲侄女的存在反而成了她们之间的累赘……
皇太后要杀她！
想到这个答案，刁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耳边传来了青儿震惊的声音，“不、不会的，您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怎么舍得……”
刁氏这才意识到，她方才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了。
可青儿越是替皇太后辩解，越是宽慰她，刁氏越是确定她的猜测是对的。
只要想通这一点，发生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从前维护她，是指着她能争夺后位，后来是期盼她能重夺圣宠，因为有价值，才会容她苟活于世。
现在有了丽嫔，她没有价值了，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了，反而可以用她的死，来安丽嫔的心。
“她好狠呐！”刁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好狠的心……”
青儿静静看着刁氏的眼睛被仇恨浸染，面上一派关切，“主子您息怒，您千万当心自己的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以后……”
笼罩在眼前的浓雾散开，刁氏从未有过地冷静，“我没有以后了。”
刁氏环视着房间内满目的阴寒破败，这宛如地狱般的冷宫、生不如死的以后，不要也罢。
想明白了这一点，刁氏心中的恐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愤恨之火。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做那个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弃子？
明明皇太后才是那个恶事做尽、心狠手辣的人，该下地狱的是她！
屋内静寂良久，寒风卷过屋檐，吹得年久失修的窗格、门扉“吱呀”作响，仿佛鬼怪哭啸，令青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她愣神之际，身侧的刁氏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青儿。”
“？”青儿陡然回神，望着面白如鬼魅的刁氏，“主子？”
“你说，你的这条命是我给的，你一定会回报我的，这句话，还做不做数？”刁氏死死地盯着青儿，好似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青儿咽了咽口水，并未立刻答话，似是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
“好青儿。”望着青儿郑重的神情，刁氏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心中感慨，真是患难见人心，老天还给了她最后一点点仁慈。
“往后，你不用再送东西来了。”在青儿不解和紧张的目光下，刁氏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最后一件事……”
刁氏的语气很平静，贴近青儿的耳廓，呼出去的气却透着森寒。
青儿强自摁耐住心地的颤栗和畏惧，静静地听完，片刻后，点了点头，郑重承诺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听着青儿的许诺，刁氏的眼睛迸发出闪亮的光彩，苍白、开裂的嘴唇荡起一抹弧度。
＊＊＊
慈安宫
皇太后正对镜端详自己的脸，纤长的手拂过鬓角，从其中发现一缕白发，不由得沉了脸。
宫女们顿时噤若寒蝉，齐刷刷跪下，无声的请罪。
自打刁家出事，帛华和慈安宫的旧人被赐死了一大批，慈安宫的宫人们也被尽数换下，皇太后的脾气愈发不可捉摸。
皇太后望着镜子自己越发显得老态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奴婢拜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娘娘千岁金安。”青儿就是在此时被请进内殿的，脑袋深深埋下，才表明来意，“禀太后娘娘，奴婢曾是广明宫的旧人，奉旧主之请而来。”
听见青儿的来意，皇太后的眉头皱的更紧，脸上十分不耐烦道：“她又闹什么？”
青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太后，埋头继续道：“回太后娘娘话，冷宫刁氏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恐怕是不行了。”
“当真？”皇太后神情一怔，转头，盯着青儿，起初是震惊，随后是怀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既然是旧主，你怎么还帮她做事？”
青儿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姜还是老的辣，皇太后可比刁氏难糊弄多了。
所幸青儿早有准备，“回太后娘娘话，奴婢如今在膳房当差，不时要去冷宫送饭食，发现冷宫刁氏房里的饭食多日未动，心中到底不安，推门查看这才发现刁氏已然油尽灯枯、水米难进了。”
“刁氏说，您是她的姑母，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只想见您一面。”青儿悄悄抬眼，眼中流露出贪念，巴巴地望着皇太后，“只要奴婢替她把话传到，您必然不会让奴婢白跑这一趟的……”
皇太后望着青儿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但相信了她的说辞，看了眼身边的宫女。
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丢在青儿的眼皮子底下，青儿喜笑颜开，一把抓起，忙不迭地磕头，“奴婢叩谢太后娘娘赏！”
皇太后不耐地摆手，青儿脚步欢快地退了出去。
宫女这才问道：“太后娘娘，您当真要去见刁氏吗？”
“姑侄一场……”皇太后叹了口气，眼皮子跳的厉害，“叫上太医，备轿，去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