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上次的事,宗雯华的心性沉稳不少,人前重新恢复了温良可亲的模样,简单关怀了两句,便叫各自散了。
窦昭昭还未起身,张贵妃先邀请她一同去钦安殿。
这是窦昭昭第一次踏足钦安殿,前世觉得佛经奥义高不可攀、晦涩难明,今生更觉得那些满口阿弥陀佛、仁义道德的,实则虚伪至极。
若非不想拂了陆时至的好意,她今生也是不想踏足的。
才一进院子,一股浓郁的檀香扑鼻而来,踏入大殿,耳边是袅袅佛音回响不绝,仰头就是金光灿灿、神情悲悯的三世佛,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窦昭昭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不知法力深厚的佛祖能够看得透她孤魂野鬼的身份?
“珍嫔妹妹想什么呢?”张贵妃似乎察觉到窦昭昭的魂不守舍。
窦昭昭浅笑摇了摇头,“感叹佛像庄严肃穆,华彩耀眼。”
张贵妃仰头,似笑非笑,“金装宝器不过是表面,重要的是人心是否有佛。”
“贵妃娘娘真是通透。”
说着话,一位棕衣僧人恭敬将香递了过来,二人依次进香拜过。
另有一僧侣捧上木匣,“珍嫔娘娘,这是众位法师连夜祝祷开光过的佛珠,请您收好,且不可有旁人沾手。”
“多谢。”窦昭昭点头,掀开匣子,圆润饱满的金刚石晶莹剔透,宛若露珠,折射出漂亮的金光。
窦昭昭戴佛珠的功夫,听见不远处奉佛经的张贵妃与僧人闲谈,“钦安殿多了好些新面孔,倒是不见从前为本宫讲经的善德法师了。”
“佛法深厚,不可局限于一家,钦安殿的法师在宫内当差久了,出宫修行去了。”僧侣温声回话,“施主想听经,贫僧可以另行安排,此次入宫修行的,也有护国寺的高僧。”
张贵妃点了点头,“那便有劳了。”
窦昭昭自此和张贵妃分开,回秋阑殿的路上,念一忍不住嘟囔,“真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还是吃斋念佛的人。”
“朝廷推崇佛教,皇太后在慈安宫都设了大佛堂,上行下效,嫔妃们多有信佛的。”窦昭昭没当回事。
“奴婢是觉得,信佛之人仁善单纯,贵妃娘娘心思这么深……”念一也说不上来,明明张贵妃笑脸盈盈,可她总觉得别有深意。
回了秋阑殿,喝安胎药的功夫,外间小宫女来报:“娘娘,乔美人、焦宝林和娄御女来给您请安了。”
将人请进门,宫人们准备茶点的功夫,乔美人说起来意,“听闻娘娘受了惊,不来探望实在不能安心。”
她们已经成了窦昭昭阵营的人,同气连枝,窦昭昭腹中孩子的平安牵连很广。
窦昭昭表示理解,“我没事,只是天气湿寒,一时有些不能安枕。”
乔美人笑着提议道:“姐姐可在睡前叫宫人熏热了床榻,再点些安神的香,或许能好些。”
“好。”窦昭昭点头答应。
“今日楚嫔说话放肆,她向来是清高的性子,姐姐无需动气。”乔美人试图让窦昭昭开心些,“只要陛下的心在秋阑殿,旁人说什么都不作数的。”
“楚嫔是宫里宫外出了名的大才女,她清高,一贯是不爱管闲事的,更不屑于争风吃醋。”焦宝林提出不同的看法,“但她与贵妃娘娘亲如姐妹,今日对娘娘口出怨怼,定然与贵妃的态度脱不了干系,娘娘该留心着。”
窦昭昭看向焦宝林,眼含赞赏,“我知道,不过这是早晚要面对的。”
张贵妃此前只把她当做打压宗雯华的工具,现在发现这个工具的能量超乎想象,自然会转换态度。
娄御女坐在一旁,看着几人的脸上愈发严肃,笑着岔开话题,“都说皇上赐给姐姐的佛珠乃是稀世之宝,姐姐可舍得给咱们看看么?”
窦昭昭伸手递过去,几人自然而然讨论起了珠宝玉器,娄御女随口问道:“是善德法师为佛珠开光的吗?”
这是窦昭昭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好奇问道:“这人有什么来头吗?”
娄御女解释道:“姐姐有所不知,善德法师是出了名的得道高僧,在京中颇有名望,就连太后娘娘都对其十分推崇,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请进宫来的。”
乔美人也点头,“每年后宫的祈福祝祷,都由善德大师主持。”
焦宝林也突然想到,“此番重阳节祭典,太常寺那边也特意请了他来主持。”
窦昭昭心中一跳,眉头微蹙,“善德去了太常寺操持重阳节祭典?”
“听我父亲说,今年为了给久病初愈的太后娘娘祈福,重阳节要大办。”焦宝林点头,“善德大师备受太后娘娘信重,特指了善德大师主持,连带着,去了钦安殿的好多僧人……”
窦昭昭听着,没由来得警惕起来,“那还真是十分上心呢……”
焦宝林听出窦昭昭话里有话,也警醒起来,“娘娘是怀疑,这里头有猫腻?”
窦昭昭没有说话,但凝重的神情已经表明了答案。
“她们想做什么?”乔美人忍不住追问道。
“能让太后娘娘帮忙,想必是了不得的大事。”焦宝林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件,“后宫之中,有什么是比皇嗣更大的事呢!”
此言一出,乔美人和娄御女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乔美人不假思索道:“陛下对姐姐爱重非常,既然晋封了姐姐嫔位,就是决议要让姐姐亲自抚育皇嗣,岂能再改?”
娄御女也有些吞吐道:“是、是啊,任凭她们如何算计,自有陛下护着姐姐的……”
窦昭昭摇了摇头,声音幽沉,“有些事皇后做不得太后未必做不得。”
这回念一都坐不住了,脱口道:“陛下不会答应的!”
“我朝以孝治天下,重阳又是祭拜天地祖宗、祈求来年丰收的日子,若是法师以天地神明做筏子,为保太后安康,提出此计,陛下如何能否决?”窦昭昭的头脑很清醒。
陛下与太后的关系再差,当着天地祖宗、满朝文武的面,无论如何也要扮演一个纯孝的儿子、英明贤良的君主。
毕竟无论养在谁那里,都是他的孩子,皇太后和窦昭昭,孰重孰轻,很好选。
以己度人,窦昭昭也知道怎么选。
只可惜,她是被选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