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昭出月子时已经过了立冬,寒气笼罩着整个京师,虽未下雪,但早晚时节,窗沿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今日的秋阑殿早早热闹起来了,只因坤宁宫昨日传信,说皇后娘娘身子大好了,自然而然,停了一个月的请安也跟着恢复了。
窦昭昭有些迷瞪地坐在梳妆镜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镜中念一等人忙碌张罗的身影,“照规矩,今日我该带着长禧一同去给皇后请安,记得让乳母先喂了奶,别饿着了。”
“主子放心,乳母已经喂过奶了,这会儿都睡着了,向雨石也备好了暖轿,熏的热烘烘的,必不会让殿下吹着风。”念一捧着一个如意雀鸟纹锦盒上前。
窦昭昭闻言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看着念一从匣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套白玉首饰,不由得眼前一亮。
色泽宛若月光浸透的清泉,放在锦布上仿佛一眼可以看到底,烛光下熠熠生辉。
最难得的,是这一套首饰成色均匀,竟无一丝杂色,正正好凑成了两对手镯和一套簪饰、耳环。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窦昭昭竟然不记得。
念一笑吟吟道:“陛下亲自送来的,还给公主殿下制了一个巧夺天工的白玉长命锁,昨日亲手给公主殿下戴上。”
彩兰一边小心替窦昭昭戴上耳坠,一边帮腔道:“主子昨儿睡得早,陛下都没来得及说,听张公公说,这可是滇南进贡的精品,普天之下,仅此一块玉料。”
窦昭昭看着这一汪水清色手镯套在腕上,也跟着笑了,“我今日戴着这些去坤宁宫,哪里是请安呐?不是摆明了去示威的么。”
“今日是公主殿下满月宴,娘娘就是主角呀。”念一捂嘴轻笑。
窦昭昭笑着摇了摇头,也默许了,到了这个份上,她与宗雯华和张贵妃已然没有相安无事的可能,也没有必要再做小伏低。
坤宁宫,窦昭昭的到来引起了不少的注目,嫔妃们齐刷刷站了起来,俯身行礼,“恭请珍妃娘娘金安。”
窦昭昭的露面让不少人都失望了,时隔一个月,即便经过凶险万分的难产,面前的珍妃肤若凝脂,目赛星夜,越发曼妙的身形风情更盛,柔婉又妩媚。
一袭烟紫色罗裙素净端庄,银线织花并不显眼,只在走动时泛着丝丝光彩,丝毫没有宠妃的架子。
可等到众人的目光挪到她头上时,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住了,只因白玉玲珑剔透、非比寻常,就是如此越发显得珍妃赢的漫不经心。
窦昭昭还未落座,张贵妃到了。
“贵妃娘娘金安。”窦昭昭旋身礼数周全问安。
张贵妃的视线在窦昭昭鬓间扫过,最终落在窦昭昭笑容清浅的脸上,虚搭在身前的手紧了紧,陛下还真把她视如珍宝吗?
张贵妃很快展露笑颜,亲自拉起窦昭昭,“珍妃妹妹身子还未好全,何须多礼。”
窦昭昭同样笑脸相迎,“规矩不可废。”
没等二人客套太久,宗雯华从里间出来,伴随着众人的请安声落座,开口第一句也是问候窦昭昭,“珍妃为了皇嗣受累了,本宫身为母后,亦是十分心疼呢。”
宗雯华偏头唤了衷娥,后者捧上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小衣裳,“珍妃娘娘,皇后娘娘时时惦记着您和小殿下,养病的这些日子,为你们诵经祈福,还亲手为公主殿下做了一身衣裳,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皇后娘娘的心意,嫔妾和公主感激不尽。”窦昭昭示意念一接过托盘,配合着演完了这一出妻妾和睦的戏码。
窦昭昭本以为宗雯华还有后手,不想后者关切问候了几句,嘱咐六宫嫔妃冬日将至注意防寒保暖之类的客套话。
宗雯华笑容和煦,“今日陛下在麟德殿设宴,邀宗亲们同贺公主满月,姐妹们想必还要梳妆打扮,今日就到这。”
“恭送皇后娘娘。”窦昭昭跟着人群起身,目送着宗雯华含笑离去的背影。
回了秋阑殿,念一转身就把宗雯华给的东西束之高阁,接过宫女递上来的燕窝,喜滋滋道:“凭她从前多了不得,如今不照样要对主子客客气气的。”
一旁的窦昭昭却有些出神,迟迟没有说话,宗雯华的表现太自然、太平静了,不似作伪,让她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丝不安。
念一见窦昭昭迟迟不动作,轻声唤回了窦昭昭的思绪,将燕窝递到了窦昭昭的手里,“这会儿温度正好,加了冰糖蜂蜜的。”
窦昭昭这才回过神来,低头进食。
念一猜到了窦昭昭的顾虑,主子总是这样多疑不安,忍不住心疼地开口宽慰道:“皇后惯会在人前装贤惠的,今儿是殿下满月的好日子,您别被她搅了兴致。”
窦昭昭抬头,对上念一关切的脸,微笑点头。
为表郑重,窦昭昭换了身织金团花外衫,赶早带着陆长禧和乳母宫女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麟德殿。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遇到了等在廊下的宗家夫妇,两方人对上视线,彩兰请示地看向窦昭昭,窦昭昭面色冷淡,未发一言。
彩兰适时开口,“宗大人、宗夫人,虽然二位是长辈,可宫中尊卑有序,不可忘了规矩呀。”
夫妇二人的脸僵了一瞬,低头行礼,“微臣(妾身)见过娘娘,珍妃娘娘金安。”
“父亲、母亲不必拘礼。”窦昭昭后知后觉般开口,实在有些敷衍。
宗夫人主动上前一步,打破尴尬道:“妾身早闻娘娘生了位冰雪可爱的公主,今日一见,真是见心欢喜。”
宗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倾身靠近陆长禧,试图拉近和窦昭昭的距离。
可惜窦昭昭根本不吃这套,反而对乳母道:“湖面风大,仔细叫长禧吹了风,先带公主进殿。”
“是。”乳母忙不迭地答应,随侍的宫人们也紧跟着快步离开。
宗夫人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陆长禧的脸蛋,就被乳母避开了,尴尬地蜷了蜷手指,挤出一个笑容来,“娘娘慈母心肠。”
“本宫膝下唯有这一女,自然是如珠如宝地疼爱着,唯恐叫她受到半点委屈,这是人之常情。”窦昭昭微微放慢了语速,目光紧盯着宗夫人,意有所指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