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请安在宗雯华冷凝至极的面色中结束。
众目睽睽之下,宗雯华极力维持着中宫皇后的贤德和体面,示意众人各自回宫,偏头看向丽嫔,“你留下,本宫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丽嫔脸上挂着骄矜的笑容,微微颔首,“嫔妾悉听皇后娘娘教诲。”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宫人们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垂眉敛目迅速离开,随着门帘落下,宗雯华的怒火再难遏止。
事情一桩接一桩的失控,她所依靠的、所掌控的一切仿佛都变得难以把握。
从前是步步紧逼的窦昭昭,现在是小人得志、行事放肆的丽嫔,新仇旧恨加在一块,怒火翻涌之下,宗雯华连涵养都抛之脑后了,当即抬起手就要挥下。
“娘娘……”衷娥心头一跳,想要阻拦,却被丽嫔抢了先。
丽嫔一把抓住了宗雯华的手,在后者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寒声道:“请皇后娘娘息怒。”
宗雯华望着丽嫔眼睛里满满的挑衅,挣了挣手,怒气更甚,“本宫是中宫皇后、后宫之主,训诫你是天经地义……”
“是,皇后娘娘要教训嫔妾,嫔妾理当受着。”丽嫔没有分辨,干脆利落地戳破了宗雯华的外强中干,“只要皇后娘娘想好了回禀陛下的说辞就好。”
“毕竟欺君是死罪,一会儿陛下问起,嫔妾可是不敢欺瞒的。”丽嫔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饶有兴致地欣赏宗雯华的怒容。
衷娥愤愤瞪了丽嫔一眼,却不能放任宗雯华冲动行事,只能伸手扶住宗雯华,递上台阶,“娘娘,丽嫔不懂事,您无需为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又压抑着怒气,转而看向丽嫔,“丽嫔娘娘,奴婢知道您年轻气盛,可宫里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皇后娘娘宽宥仁慈,有什么话您大可直说。”
“您冒犯皇后、藐视尊卑规矩的事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有碍……”
“皇后娘娘的仁慈,就是逼迫我的父亲签下典妻书?用我的家人威胁我?”丽嫔对他们的虚伪厌恶至极,“那可真是叫嫔妾开了眼。”
“请您慎言!”衷娥高声呵止。
丽嫔望着二人的眼中满是嫌恶,这些事,她们做起来得心应手,却不能容忍别人宣之于口。
宗雯华本想如从前一样,和衷娥一唱一和,威逼利诱地将丽嫔驯服,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不识相,反倒是他自己被气的够呛。
既然撕破脸了,宗雯华索性也懒得再装了,“一份典妻书你就受不了了,别急呀,卖了母亲,你不是还有弟妹吗?”
提到家人,丽嫔的眼瞳猛地一颤,脸上不可一世的桀骜微滞,盯着宗雯华的眼睛活像是要撕了她。
“本宫扶持你,是对你寄予厚望,若你不能为本宫所用,你也好,你的家人也好,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见到丽嫔的失态,宗雯华的心气总算是顺了些,望着丽嫔的眼中满是轻蔑。
衷娥的想法却没那么乐观,眼见丽嫔胸脯起伏剧烈,俨然一副濒临爆发的模样,悄悄上前半步,隐隐护着宗雯华,有了方才的教训在前,这个粗鄙张狂的丽嫔能做出什么,实在不能用常理推断。
好在丽嫔理智尚存,短暂的沉默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渐渐平息。
衷娥这才松了口气,试图安抚丽嫔,“丽嫔娘娘,皇后娘娘治宫严明,但更是赏罚分明,为皇后娘娘做事,皇后娘娘必然不会亏待了您。”
衷娥脸上挂着温柔和善的笑容,轻言细语道:“只需丽嫔娘娘点个头,您的母亲就能毫发无损地归家,皇后娘娘已经命人在京中寻了宅子,您的弟弟妹妹也能进学堂,从今往后,您的母家就可改换门庭了……”
随着衷娥的轻言细语,丽嫔的表情明显松懈下来,明艳的眼瞳闪过一丝犹豫。
衷娥沏了清茶递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娘娘不要逞一时之快,千万要深思熟虑才好。”
丽嫔有一瞬的愣神千百种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最后想起的是陆时至幽深如渊的眼眸,思绪如潮水般退却,理智重新占据大脑。
丽嫔清楚的知道,比起色厉内荏的宗雯华,陆时至是更加可怕的角色。
丽嫔放下茶盏,在衷娥带着期许的笑容中徐徐开口,“皇后娘娘要说的说完了,那嫔妾也就畅快直言。”
宗雯华自以为十拿九稳,缓缓落座,端起茶盏,点头道:“你说。”
“嫔妾今日来可不是来求皇后娘娘的。”丽嫔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对面主仆二人的笑容齐齐的僵在脸上,“皇后娘娘聪慧过人,自然不会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
“凭借曾经是仰人鼻息、命如草芥的舞女,您是主子,嫔妾是奴才,自然要对您唯命是从,卑躬屈膝,可如今嘛……”
“皇后娘娘,如今嫔妾已然是陛下最宠爱的丽嫔,不再是那个任人践踏,只要一点点施舍就能感激涕零的舞女了。”丽嫔微微顿了顿,重新抖落起精神,继续道:“皇后娘娘想拉拢嫔妾,总得拿出些诚意来,您说是不是?”
“你欲如何?”宗雯华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恰如皇后娘娘方才所言,不过是想荣华显贵,想让家族改换门庭……而已。”丽嫔说的轻巧。
宗雯华却是险些听笑了,真是好大的胃口,凭你的身份,也敢跟她谈交易,妄想与自己平起平坐?诚如窦昭昭,都未必敢心存如此奢望。
要位份,还想扶持自己的家族,丽嫔心里图谋简直是昭然若揭。宗雯华除非是疯了,否则绝不可能亲手为自己扶持一个祸端。
“你可要想清楚,当真要逞这一时之气吗?”宗雯华凤眼微眯,悠悠的补了一句,“以你至亲之人的安危和性命为代价。”
丽嫔的嘴唇不自觉的蠕动片刻,随即荡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皇后娘娘如若执意与嫔妾为难,就休怪嫔妾不念从前的主仆情分了。”
场面再度陷入沉寂之中,二人相对而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蓬勃而旺盛的火焰。
“那便走着瞧吧。”宗雯华清楚地意识到,对付丽嫔这样的人,就得打断她的脊梁骨,才能教会她顺服。
恰巧,这件事她还算擅长。